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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Arche

我走回原本的森林。從部落走回來的途中抓到一隻兔子和兩隻乳鴿,他們現在分別在我的左手和右手裡。以這樣,今天還算是豐收吧,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平安的早上。

我從背包小拉鍊裡掏出一本記事本、羽毛筆,還有預先準備的墨汁,坐在樹底下寫字。

「閔的二零一四年,六月十一號,天氣很好。

去拜訪了許久不見的莎那,她已是人母了,看起成熟許多。他送了我一條銀墜子,很漂亮。

收集到很多果子,獵到了一隻兔子和兩隻鴿子。

今天的大典應該是不會去了,希望大家都安好。Arche。」

寫完,我闔上書本,雙手合十,向我的神祈求平安順利。

但願如此。

我在森林裡停留了一會,爬上大樹小憩。

今天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和這一片森林的約會了,之後會很忙,忙得抽不離身回來看看這裡。

我雙手枕頭,身體靠在結實的樹幹上。

樹葉用身體摩擦著枝椏,和風和鳴出這一片只屬於森林的風采。

想起來莎那送我的墜子,我從口袋裡拿出來端詳了一番。那個墜子的中間有一塊特別耀眼的石頭,有些刺眼。我忍著看了一下,因為眼睛有點痛作罷。

我稍微把頭低下來,學著曾經爸爸替媽媽帶上項鍊那樣幫自己也帶上。嘗試了很久終於扣緊了,我撈起頭髮讓項鍊能碰觸我的肌膚。有一點重量,冰冰涼涼的,很舒服。

我又發呆了很久,實在不想回去。

待多久都行,只要不要超過時間的限制或是被大人發現,都行。

希望此時此刻能隨心所欲,做我想要做的事。

我閉上我的眼睛,手按著身體中間偏左的位置。很穩健的聲音,踏實的在跳動著。

「欸欸,今天,我也上山來找你了喔。」

「……?」

這座叢林原來還有人會來啊。真是稀奇。

我躲在剛剛休息的樹幹後面,只露出一顆眼睛在外面偷看。

是一個男生。

「今天也很想念你喔?」

只有一個男生,可是他身邊什麼人都沒有,就他一個人在講話。我也聽不大懂他在講什麼,或是對誰講話。

他看起來很笨,應該是笑起來很好看的那種大男生。年紀比維爾還大,應該已經是閔裡面指的成年吧?

他常常來嗎?我之前都沒什麼在看過他。

他是部落裡面的人嗎?不對啊,他又沒有印記。是部落的客人還有可能。

我盡量不發出聲音,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大概是一個鼻息,和一段對話的關係。

他一直說話,儘管根本沒有人。

「是啊是啊,因為很想念你,今天也來跟你聊天了喔。」

講完這句話,他開始從右手邊森林深處走進去。就是我本來在採香菇的地方。因為好奇心作祟,本來覺得無趣的我也開始好奇他到底要去哪、到底要做什麼。

這樣可能有點不對,但是我的好奇心可不會放過我。

就這樣,我悄悄地跟著他,不被他發現的情況下。他也毫無感覺,只是一個勁地往前走,感覺毫無目的地。

「還好他沒踩到我的陷阱。」我想。不然就糟糕了,天知道他的下場是什麼。

他的自言自語始終沒停過,聲音伴隨著他的步伐經過這個森林,甚至迴盪。說話的內容很不起眼,但我感覺他是在跟一個人講話,而那個人一定是他很喜歡的人。

不然幹嘛在這裡活作孽,平常人的生活不好嗎?

我一邊聽著他的話語,一邊用最小的聲音偷偷靠近他。我不知道的是,因為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我只能越來越接近他。

現在距離,我和他是在同一條線上。

我蹲在樹上,隨時等待他的前行。他卻突然閉口完全不說話,弄的我有點緊張。

我站在他駐足面對的樹上。他只要抬頭一望就能發現我正在跟蹤他,有可能還會把我當成是變態、跟蹤狂。

想到這裡我正要跳到旁邊的那棵樹上,他卻抬起左腳走了。

我抓抓頭髮,「這人還真是奇怪。」

也許,每個人只要有了重要的人都會變得特別奇怪。

儘管那個自己認為重要的人不以為意。

不知不覺,我聽到了水在流動的聲音。應該是我們接近西邊的溪流了。

溪流我只去過一回,因為差點把我淹死,我就留下不是很好的印象。但既然一不做二不休,為了想要了解內情我也硬著頭皮衝了。

這麼一走一動之中,男孩幽幽地唱起歌來,是我沒聽過的歌曲。

有點輕飄飄的,又有一股沈重的思念。那種感覺我說不上來,反正讓我心頭有點難受。不用心下去聽聽起來還滿輕鬆的就是了。

他哼歌的聲音裡有一些啜泣聲,非常微弱。大概是又想起那個重要的人的種種了吧?

我緊咬下唇,恨不得咬出血來。

我也有重要的人。

她愛我,理所當然的我也愛她,但顯然愛之間無法超越永遠。

又因為無法超越永遠,那份情感才能超越我觸手不及的世界,直到我的淡忘和忘記。

而我已經很勇敢很勇敢地努力握緊。

就算我知道我無能為力。

和那個我偶然遇見的大男生一樣,我也哭了起來。

雨一點兩點的下了。

……然後慢慢變得有點大。

那個男生沒有要避雨的意思,持續走著。他本來蓬鬆的頭髮緊緊貼著頭,他的背包和衣服全都濕透了。雨滲進他的歌聲裡,和我小聲的哭泣一起。

也許我們都很了解彼此,只是我們還不認識。

我跟著他到了溪邊,本來的小溪因為下雨比原本的水位還高一些,但還不至於暴漲。

「……」我看見他的嘴巴在動,但因為下雨視線不佳和雨聲過大,弄的我就算再接近我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他紅著臉,又說了一些話。那些我聽不見又想知道的話。

也許他在和他幻想中重要的人在對話而已。我沒聽到也好,聽到也好。

我繼續看著他動作。他跪在地上,拿出一個很小的塑膠盒子,按了盒子兩下盒子冒出了一些火花。

他用身體遮擋降落的雨,讓火苗不被澆熄,再從濕了大半的外套拿出一張小紙片,燒了。

我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裡面的含意太深奧了,我一定不會懂得。

而我以為我能。

我看著崩潰的他入迷,一動也不動的。他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能自拔,像一朵快要萎靡的花朵,卻很燦爛的堅強活著。

和我的世界相處的時間,還剩下一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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