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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沃菈事件

      佛烈德森˙亞曼拉醒來時已是半夜一點多的事了,他感覺自己還未充分醒覺,身體似乎僵硬許多。

      過了約莫一分鐘後,腦部才傳來劇烈的疼痛。佛烈德森下意識摸了自己的後腦勺,發現那兒已經腫成一大塊,並流出少許鮮血。他將沾紅的手指置在鼻前聞嗅,奇怪的是傳遞而來的並非血腥氣味,而是濃烈的酒臭與少許尿味。

      佛烈德森這時才想起自己遭受到怎樣的對待……大約晚上八點時,他進入了一家酒吧,胡亂將菜單上的酒都點了一遍。隨後他陷入毫無節制的豪飲,神態舉止愈顯瘋狂……看見他這身狀態的酒保懷疑佛烈德森根本沒錢,於是趁他起酒瘋時搜身……結果就是佛烈德森遭到五個大漢毒打,身上財物被掠劫一空後棄置暗巷,還被臨走的酒漢隨意撒尿。

      佛烈德森頹然地靠在牆上,一雙眼無神地向上仰望,陰森狹小的暗巷上頭盡被凌亂的電線與鐵梯遮蔽,看不見今日的夜空。

      ——我究竟是怎麼了?

      佛烈德森的神情突然轉為嚴肅,但支持不到幾秒又恢復成原先的頹廢樣貌,到最後甚至露出苦笑……這個問題在他心中自問不下千遍了,如今早已失去探究到底的決心與慾望。也許自己就只是個半吊子,可悲到搞不清楚自己何以淪落怠惰的原因,更甚至他忘記佛烈德森˙亞曼拉到底是什麼人。

      佛烈德森嘗試爬起,但無奈不勝酒力,兩腿很窩囊地的垂軟。他憤恨地搥了自己的雙腿,但又立刻覺得自己對自己發怒的樣子實在愚蠢至極……他媽的自己到底在幹嘛呢?是什麼樣的惡魔寄宿了我的心靈?

      渾渾噩噩的日子已經過了三年了。

      2005年,9月中旬,一個令人感到莫名寒冷的秋天,康乃狄克州一個普通家庭發生不尋常的靈動事件。而他們家剛上大學的女兒,則在第五起靈動事件後突然中邪,成了一頭內心豢養著暴力與睏倦的野獸。

      那時佛烈德森還是隸屬於浸信會(Baptists)的牧師。在中邪事件發生後,佛烈德森連同羅傑長老、以及具有傳道士資格的畢普曼˙傑格遜來到了這個不幸的家庭。而這樣的組合,在過去已經完成六場驅魔儀式,可說是飽受歷練的成功團隊。

      在場沒有人認為自己會失敗。

      佛烈德森再度露出無奈的笑容,這次的表情與哭泣沒兩樣。他無數次在內心告誡自己,當時自傲的心魔已與惡魔相互共鳴了,早在踏入那個家中後便已遭受附身。受到侵占的這個身體已被聖子的靈魂所拋棄,手中的聖經再也無法發揮它聖潔的力量……

      那是一個非常虔誠的家庭。父親是成功的商人,也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更是懂得利用周末假期到教堂做彌撒的優良信徒;而母親總是予人溫柔慈悲的形象,她是教會十年資歷的積極成員,幾乎以等同牧師的「領導人」身分帶動各種活動,是教會不可或缺的靈魂人物……

      至於本案的主角梅沃菈˙貝利薩是個品學兼優的模範生,同時繼承父母雙方的積極與聰慧,她考上的大學科系甚至是神學系……不過面對如此正向光明的家庭,卻仍遭受邪物不屈不饒的干擾;以五次靈騷徹底崩潰貝利薩家庭的精神防線,梅沃菈淪為惡魔的人質。

      ——神與魔皆擁有全面象徵,信仰的分化只是人類選擇性地相信他們習慣的那一面;當意志拒絕了其他表象的存在可能,往往會成為邪靈伺機入侵的漏洞……

      這是佛烈德森背棄聖職身分後才體悟的道理。雖然這種說法非常不敬,但貝利薩家庭就是太過虔誠才導致漏洞百出。邪靈無孔不入,輕忽邪靈的存在價值將使意志毫無防備,進而受到更大的傷害!

      正因為無法理解這種現象,貝利薩一家立刻陷入絕望與恐懼之中,而邪靈追求的狀態正是如此,貝利薩家庭才會變成與惡魔如此契合的棲息地。

      佛烈德森繼續在充滿穢氣的暗巷回憶著,如今現世的感官再也無法束縛他,過往的夢魘已將其帶往更深層的地獄之中。無名的夜色透露著惡魔般的顏彩。

      佛烈德森在梅沃菈遭到附身的那天起,便在她家住了下來,三人一組的團隊進行為期八周的驅魔儀式。整個漫長的過程中,佛烈德森數度幾近崩潰邊緣、羅傑長老暈厥了三次、道行最淺的畢普曼甚至差點遭到惡魔分靈的附身……

      長達五十六天的艱苦儀式,耗費他們大量精神與體力,甚至賭上了信仰和意志的崩毀……但最後的結果仍是令人沮喪。梅沃菈纖細、瘦弱的身體被過於強大的力量撕扯斷裂,生理機能因長期絕食而引發失調反應……最終梅沃菈疲病交迫,在極度痛苦的情境下死去。

      佛烈德森有將當時的驅魔過程以錄音檔方式記錄下來,此時他腦袋裡盡是梅沃菈非人的嘶叫。

      佛烈德森:「我們是來自浸信會的使者,做為主最忠心的僕人,我不允許祢將梅沃菈˙貝利薩帶往地獄……主一定會寬恕祢的罪刑,我將為祢行使禱告,吾等命令祢以名字回應!」

      羅傑:「阿門!」

      畢普曼:「阿門!」

      三人將手按在一本聖經上,並重重壓制在梅沃菈的額頭。佛烈德森另一手準備好耶穌受難像的銀器、羅傑與畢普曼則分別拿起聖水、聖餐餅預備。

      受到壓制的梅沃菈像是突然被喚醒一般,整個人抓狂似地在床上掙扎。即便她的四肢已被麻繩綁得很結實,但以她當時的力量要解開恐怕不難……貝利薩夫婦在一旁看得心驚膽跳,他們明白是主的力量壓制了惡魔。

      更清晰的畫面隨著錄音檔的幻聽漸漸浮現,佛烈德森的意識暫時進入了地獄。

      梅沃菈:「你們三個下賤的臭屌!我是妓女尼古拉斯,要解放我就來幹我的肉穴啊……」

      面對穢言不止梅沃菈,所有人都感到強烈的不安與反感,在此同時,梅沃菈還發出極其淫穢的性愛嬌喘聲,口中不斷喃著「疼愛我」、「玩弄我」等不知羞恥的句子……來自正宗浸信會的團隊還不至於就此屈伏,佛烈德森命令畢普曼灑下聖餐餅碎屑。

      梅沃菈立刻發出尖叫。

      妓女瑪莉˙安˙尼古拉斯是十九世紀倫敦東區白教堂附近的性工作者,是鼎鼎大名的「開膛手傑克」第二個犧牲品。但佛烈德森知道這是惡魔的玩弄,它不可能輕易將本名洩之於口。

      佛烈德森:「莫要與主作對,主會寬恕祢,祢不必再受罪刑的折磨……回歸主的身邊,我將為祢行使禱告,吾等命令祢以名字回應!」

      羅傑:「阿門!」

      畢普曼:「阿門!」

      除了聖經外,佛烈德森又將他的銀製耶穌受難像抵在梅沃菈的胸口。此時梅沃菈卻用痛苦扭曲的表情注視佛烈德森,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

      梅沃菈:「盡……盡情撫摸我的胸部吧……耶穌……吸允我的乳頭吧……啊!侵犯我!侵犯我!」

      迷惑力極強的色語配合痛苦至極的悲鳴,梅沃菈完完全全變成了以受虐為樂的蕩婦。佛烈德森猜想梅沃菈應該還只是處女,她正值年輕,心中不免有著對異性綺麗絢爛的幻想。更進一步的猜測,就是惡魔將梅沃菈真實的妄想表露出來,讓她的父母看看女兒失去主的庇佑會變成怎樣的蕩婦。

      表面的服從其實只是加深對梅沃菈內心世界的反抗。受到日漸自由開放的風氣影響,梅沃菈年輕的靈魂當然不願受到主的控制……佛烈德森趕緊拋開這些想法,持續咬牙抗衡,梅沃菈的力量幾乎快衝破束縛!

      雙方之後來回抗衡了將近三個小時,梅沃菈體內的惡魔彷彿洩氣一般,突然消失無蹤,梅沃菈則是陷入深層的睡眠。佛烈德森的身上盡是嘔吐物、羅傑長老的手臂則不慎被咬掉一塊皮,現在正包紮著、畢普曼則被梅沃菈失禁的尿液噴濺……三人都相當狼狽。

      邪物依然沒有消失,這棟貝利薩大宅仍舊受到控制之中……這是一隻來歷非常不尋常的惡魔,方才漫長的搏鬥當中,佛烈德森或許掌握到該惡魔的真實身分——「暴君」尼祿!

      接下來五十多天,每天都上演著激烈兇殘的搏鬥,惡魔彷彿有源源不絕的精力與意志一般,不斷地打擊滲透佛烈德森等人的信仰力量。此期間,貝利薩夫人還因不堪精神折磨而發瘋……漸漸地,貝利薩一家對浸信會的力量不再抱持希望,甚至將家破人亡的罪源歸咎在佛烈德森身上。

      最後一夜,梅沃菈突然激烈渴求著饒恕,並不斷向佛烈德森懺悔,此時精疲力盡的眾人對此景只感到萬般屈辱。佛烈德森相當明白,尼祿只是玩厭這場遊戲罷了,它歸還梅沃菈殘破的精神與軀體,任由她悔過這八周所干犯的不敬之罪。

      梅沃菈生命即將燃盡的最後一刻,佛烈德森只能無助地在一旁觀望。他相信自己那雙顫顫發抖的手,再也無法救曙任何人……

      梅沃菈葬禮過後的第三天。佛烈德森等人被加托˙貝利薩以殺人罪嫌起訴,但因整起事件情況特異,加托也避免不了共犯罪嫌,一同被檢察官起訴。四人被判六個月刑期,罪名是疏於照護致死罪。

      口

      整起事件被稱為梅沃菈事件,算是近代很難得的、浸信會充滿失敗屈辱的事件。

      加托˙貝利薩被立刻交保,並沒有坐牢,而羅傑長老與畢普曼則由友人保釋。無親無故的佛烈德森則被自己託付一切的浸信會拋棄,成了拔除聖職的普通人。

      六個月不算長也不算短,但是足夠讓人徹底改變。失去信仰的佛烈德森,在獄中受到孤獨與夢魘的侵襲,意志與身體已大不如前。他常常會想起梅沃菈那驚恐、淫蕩、非人的尖聲嘶嚎,無數個漫漫長夜裡,佛烈德森甚至還夢見自己侵犯梅沃菈的恐怖景象!

      那溫熱、豐腴、年輕的肉體……以及從貌美臉蛋與性感嘴唇發出的淫語如蛇般誘惑著佛烈德森。當夢中的自己內射在梅沃菈的體內時,無上的喜悅與海潮般的愧疚便會開始折磨自我。佛烈德森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痛恨與無恥,即便他不願承認,但他的確在那八周的相處下,愛上被邪靈附體、充滿魔性的梅沃菈。

      而此時此刻的聖經,一點效用都沒有。佛烈德森意識到自己與主的距離……究竟是多麼遙遠。

      口

      浸信會對梅沃菈事件隻字不提,並對外說明佛烈德森只是冒充名義的牧師。此話一出,基本上算是封鎖佛烈德森往後的職涯路途,最起碼他再也不能行使主的力量驅魔了。

      佛烈德森一度想回歸教會,當然是浸信會以外的教派,但他每每進入教堂時,總會引發一些奇怪的毛病……當他向教會告解時,內心的罪惡感總會壓過信仰力量,久而久之,佛烈德森連教會也不踏足一步。

      他深信自己遭到惡魔附身了,自己的屬靈早已被棄養……佛烈德森難看地從暗巷爬出,並仰躺在漆黑的馬路上……他希望這晚可以確實將他帶走,但他再也不奢求回歸清淨之地,而是想藉無垠痛苦的折磨以求贖罪……

      I   hope   go   to   H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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