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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新任務

孫墨又倒了一杯女兒紅,一飲而盡。

四年的時間,彷佛昨日一般。

「孫兄好興致,美酒配佳月。」衛亦謙搖著摺扇闖入他的小涼亭笑著說,「可惜此月非彼月。」

孫墨並不反駁,畢竟飲酒望月也有四年了,說不思念左月是騙人。「衛兄有何事?」孫墨替衛亦謙倒了一杯女兒紅,示意他坐下。

「有新任務。」衛亦謙開門見山的說。

孫墨橫了他一眼,「根據大唐律例,御史台應該只負責監察中央與地方官,為何老要御史台幫刑部和軍府做事?」

「孫兄沒聽過〝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嗎?大唐開國才十餘年,百廢待興,幫忙整治國家治安,讓百姓安居樂業,何樂而不為?」

「我說不過你,你向治書侍御史說吧。」

「治書侍御史很開心讓我借調孫兄,有了孫兄幫忙,想必任務定能順利。」

「衛員外郎面子真夠大,治書侍御史老跟我喊人手不足,現下卻開心借調。」孫墨歎了口氣說,「算了,什麼任務?」

「泉州沿海一帶崛起了一支海盜團叫〝黑鯊幫〞,孫兄可曾聽聞?」

「略有耳聞。」孫墨點點頭。

「起先是東南沿海的貧窮漁民組成的海盜集團,郡府出兵滅了,但剩下的殘黨認為他們為盜也是被逼,郡府還有臉出兵攻擊。於是招集了更多人,手段更兇殘,以前只搶貨,現在連人都不放過。」衛亦謙歎了口氣,雖然他很想幫助漁民改善生活,但一旦他們走上崎路,一切都只能用國法解決。

「我的任務是什麼?」

「摸清地形,人物,混進核心,到時我們會派兵與他們正面交戰。你負責核心人物,這次不能留下任何一人。」

孫墨無聲的歎了口氣,「每次都是這些招數,沒有新的玩意兒嗎?」

衛亦謙挑了挑眉道「孫大俠有何指教?」

「不如讓刑部員外郎衛亦謙一人進黑鯊幫臥底,御史台小小御史在下我負責調配軍兵。」

衛亦謙哈哈大笑,「這次任務危險,為了孫家延續香火,我找了高手助你一把。」

「高手?」孫墨挑眉不以為然,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通常〝高手〞不願意委屈自己。

衛亦謙輕搖摺扇,「淮南神捕聽過嗎?」

「聽說兩年多前在杭州救了王爺的閨女,原本可以撈個更大、更多錢的官,但他只要做個小捕快。憑著一身武藝,兩年內抓回不少懸賞中的惡人,且抓人不分價格,連沒懸賞的小偷兒也盡心捕回,尤其痛恨滅門與淫賊。現下是淮南道一帶的捕快頭子。」孫墨眼帶贊許的說。

「還有,神龍見首不見尾,據說他住在蘇州刺史府裡,深居簡出,沒什麼人見過他,往往都是把人五花大綁丟在官府裡。賊人臉上印著一個〝傅〞字。淫賊一向都是鼻青臉腫,〝傅〞字只好印在脖子上。」

衛亦謙哈哈大笑,「你知道的還挺詳細。上個月你休沐不見蹤影,我便找他先混進黑鯊幫。他現在在幫裡做什麼不清楚,但他安排了劈柴的黃大木讓你替換,只要你到了泉州海口他便會替你處理。」

孫墨狐疑地看著衛亦謙道「這麼神通廣大?」

「他還說不用擔心,他認得你的長相,自會與你接洽。」

「他見過我?」孫墨不解,何時他們相見過?

「前年你到蘇州探望溫娘子,順手抓了個淫賊。淮南神捕說他為了抓那淫賊特地撒了餌,在屋樑頂足足等了一個時辰,好不容易等到他出現準備作案,結果你突然冒出來把那淫賊一腳踢飛了。」

衛亦謙的話讓孫墨喚起了記憶,通常忙完一件任務可以休息一陣子,他會利用休息時間尋找左月。兩年前他正好在蘇州一帶找,因為左月會醫術,於是他找遍所有的醫生,雖然知道希望渺茫,但還是存著一絲盼望。

而他作夢也沒想到會找到喜兒!他以為被燒成灰燼的喜兒!

喜兒說,他和左月帶著天馬幫的人離開當天傍晚,左月就回到溫奶奶家,要溫奶奶和她說幸福的事。但幸福沒有解答,左月陷入思考裡,整天唉聲歎氣沒說話。

過了兩天她終於開口,說擔心孫墨的傷勢和天馬幫的狀況,於是告別了溫奶奶和喜兒,下了天山。

又過幾天,已被平定的天馬幫還有些漏網之魚,狼狽找到溫家,大吃大喝後還想染指喜兒。是左月的師妹及時出現救了她,但溫奶奶還是沒能躲過刀子。喜兒安葬了溫奶奶,放火燒了茅屋,永遠的離開天山。

下山後,喜兒也一直在尋找左月。扮成男人,靠著醫病賺旅費,一路走到蘇州。在蘇州城意外結識名醫李百草,於是就留在李家跟著李百草學習醫術。接著孫墨便找到她,而喜兒卻是再沒見過左月。

接下來的時間,孫墨不時會去探望喜兒,除了確認她日子過的舒服外,也希望可能有一天,左月也找到喜兒。

前年秋天他結束一件任務後去探訪喜兒,兩人在酒館裡直聊到接近亥時。孫墨送小喜兒回李家,接著信步走在大街上。突然間眼角晃過一個黑影,孫墨直覺是個宵小,雖然他不想多管閒事,但心中的正義感驅使著他,於是他跟上前去。

宵小翻進一間大戶人家的花園,孫墨悄悄跟在後頭,準備在他下手偷東西時來個人贓俱獲。沒想到宵小卻從懷中拿出了迷香,摸進閨女的房間,原來是個採花賊來著!

孫墨氣憤難耐,跟了半天居然是個採花賊。於是踹開房門沖進去,一腳踢飛了淫賊,再五花大綁押去官府,殊不知還有個人躲在屋樑頂看著一切發生。

看來這個淮南神捕的確有幾兩功夫。

衛亦謙笑笑說「還有件事請孫兄幫忙。」

「什麼事?」

「觀察淮南神捕,上頭有意收他進御史台,說不定可以跟孫兄一樣做個暗侍御史。」

孫墨看了衛亦謙一眼,「不怕我和他說〝千萬別落的跟我一樣下場〞嗎?」

衛亦謙搖搖摺扇道「像孫兄一樣做個暗侍御史,邂逅佳人,有何不好?」

孫墨哈哈大笑,乾了手裡的女兒紅。「我明天啟程。」

每次有任務下來他總是迫不及待,因為只要在任務裡他就不會抬頭看月亮,不會思念那再也找不到的左月。況且他想會會這個正義感與喜感十足的淮南神捕,能讓衛亦謙喚他一聲高手的人,著實不多。

南方跟京城果然很不一樣,京城四季分明,南方卻是每天都熱的像夏天,加上現在是仲夏,更讓他熱的像烤乾的蚯蚓。現下他正穿著薄衣奮力劈柴,心中不免埋怨起淮南神捕讓他頂替劈柴的黃大木。

他整整劈了五天的木柴都沒見淮南神捕出面與他相認,他甚至懷疑這是黑鯊幫請君入甕的計謀。或者淮南神捕根本就陣前倒戈,準備把他奉上領犒賞,就像狗崽子一樣。

會讓人起疑不是沒有原因,六天前未時,他策馬剛抵達泉州海口的碼頭,連馬背都還沒下,就有個白髮蒼蒼的老翁迎面上前道「孫郎請跟我走。」

他下了馬,全身戒備跟著老翁走。老翁帶他到離碼頭不遠處的一個小漁村,村裡只有三,四戶人家,看起來都是平常百姓。

老翁朝屋子裡喊道「老婆子!孫郎到了。」

「來了!來了!」迎門的也是個滿頭白髮的老婆婆。

老婆婆領了孫墨進房坐下,接著拿出一個木盒,裡頭全是扮成黃大木需要的東西。換上土黃色的粗布衣裳,套上一雙快磨穿的舊鞋。接著老婆婆替他戴上一頂蓬亂,略長的假髮,把臉遮住了一大半。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假髮摸起來很像馬鬃。

老婆婆交代說「胡渣子就留著。」接著領他到屋外坐下,一盆沙土直接從頭往下倒!

老婆婆偷笑說道「起來把土抖一抖。」坐在門口抽大煙的老翁也忍不住輕笑起來。

孫墨只覺得這根本是整人遊戲!

「大木不愛說話,說起話來也支支吾吾的。個頭和孫郎差不多高,但比你壯一點,孫郎要穿好衣服遮一下。還有哇,大木走起路來像熊一樣。」老婆婆說著邊學黃大木走路的樣子。「孫郎可得留意了。」

孫墨忍不住問了「兩位可是受傅神捕指示?」

老婆婆愣了一下道「什麼負神捕,正神捕?是小翠給的東西。怎麼?你不識得小翠嗎?」

孫墨笑笑說「不認識。」

他猜測淮南神捕不想洩漏身份,才透過很多人轉手安排。畢竟沿海是黑鯊幫的地盤,難保沒有黑鯊幫的人混雜在中間。

老翁吐了一口煙圈道「船晚上會來接你,孫郎旅途奔波,好好休息一下吧。」

孫墨想再追問點線索,但看到老婆婆擠在老翁旁坐下一臉笑眯眯的,他也不好意思再多說話,學著老奶奶的〝黃大木熊走〞進屋裡休息去。

他坐在屋裡,透過亂髮往外看,老翁跟老婆婆並肩坐在門口的板凳上,老婆婆笑嫣如花,看著老翁的眼神閃爍著光芒,彷佛回到了十幾歲的年輕時光。

最後孫墨終於忍不住走向門邊,出聲問道「兩位老人家,你們覺得幸福嗎?」

老翁跟老婆婆互看了一眼,彼此微笑。

「當然幸福呀!」老婆婆說。

「什麼事會覺得幸福?」孫墨不解,兩個老人家既沒錢又沒一身本領,更別說花容月貌,為什麼還會覺得幸福呢?

老婆婆先開口說「只要老頭子每天平安回家吃飯,我就開心了。」

老翁臉上堆滿了微笑,「只要老婆子天天對我笑,比我先死,這樣她就不必受苦,我就幸福無邊了。」

孫墨聽完更覺得糊塗,這麼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讓他們幸福?

他問過一個貪官相同的問題,他咆哮著說只要有一座金山他就會快樂。孫墨看著他的庫房,裡頭根本是三座金山,他卻整日發脾氣,持續搜刮金銀;新科狀元說只要天下太平他就幸福了;國子監的太傅說,他要寫出媲美倫語的大作,留名青史就會幸福;關內道的節度使說他只要每天有美酒,有肉吃,有女人就會幸福。

為什麼只有老翁感到幸福?是因為其他人的幸福太宏大嗎?若說每天回家吃飯就會幸福,其他人早就在幸福之中了。

「我每天回家吃飯就會幸福嗎?」孫墨反問自己,但他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家〞。師傅不准他回師門,他借住在衛亦謙家,但多數時候都在執行任務,連個實質上的家都沒有。

「我想要個家嗎?」

他開始勾勒,一個竹林間的小木屋,推開門有個甜甜的聲音和他說「你回來啦。」她身著樸素白衣,披散著長髮,就像四年前一樣。

這樣就會幸福嗎?他也希望能抓盡天下貪官、汙吏,讓老百姓有快樂的日子過,到頭來他跟太傅,狀元有什麼不一樣?

他甩甩頭不願繼續亂想,還是先解決眼前的黑鯊幫要緊。

天快黑的時候老翁帶他到漁村另一邊的海岸,跟碼頭反方向,有一艘小船已經在等著,船上有四個人都是黑衣打扮。

老翁朝他們揮揮手,船上貌似領隊的人也朝老翁招了招手。

「孫郎請。」老翁說。

孫墨提起輕功,輕輕一躍就落在小船正中央。四個黑衣人也不說話只是拼命劃著船。孫墨見他們一臉緊繃,不好意思打探他們的來歷,更別想問出傅神捕的事。

小船趁著黑夜左彎,右彎,在許多大大小小的海島間穿行。四個黑衣人熟門熟路的領著船前行,偶爾船底摩擦到暗礁發出木頭的嘎嘎聲,若不是非常熟悉地形的人早就沉船了。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前方隱約看見一些燈光,是個較大的海島,應該就是黑鯊幫的根據地了。

「這麼隱密,難怪官府老捉不到他們。」孫墨在心裡暗想。

小船更加小心翼翼的往燈火的方向前進,然後繞到海島後面的斷崖。兩個黑衣人輕輕一躍,三兩下就登上斷崖最高處。船上剩下兩個黑衣人,其中一個舉起手,擺了個〝請〞的動作,孫墨提起輕功躍上斷崖最高處。

兩個黑衣人領著孫墨穿過密林,不一會兒就看見燈火,還有朦朧的喧嘩聲。

兩個黑衣人在密林邊緣停住,伸手擺了個〝你留在這〞的手勢,接著用輕功躍進前方的小屋。

他看了一眼前方的木屋,判斷應該是一簇屋群的其中一角,再看看旁邊堆了一疊木柴,還有兩把斧頭,幾把柴刀,十之八九是黃大木的小屋。

孫墨在密林邊緣等著,用不了幾分鐘,黑衣人便扛著已經昏厥,被五花大綁的黃大木出現!

黑衣人往密林走來,其中一個人手裡拿著個銅盆,用力甩在木柴堆上,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他們路過孫墨身邊時微微點了頭,接著便消失在密林裡。

「就這樣?」孫墨在心裡打了無數個問號,這就是傅神捕的安排?看起來像是……只花了吃一個包子的時間就策劃好一切。

他還搞不清狀況時有聲音傳來。

「大木兄,大木兄……你在嗎?」

接著一個身穿綠色粗布衣裳的小娘子出現在小屋前。

「大木兄,你在屋裡嗎?剛剛是什麼聲音呀?」小娘子對著屋子問。

孫墨覺得該現身了,於是走出密林,小娘子還對著屋裡喊大木兄。孫墨想要叫小娘子回頭,但又不知道她叫什麼,於是呆站在小娘子身後。

幸好下一秒有個較年長的娘子出現道「小翠,別嚷了!大木兄在妳後面呢。」

小翠轉身嘟著小嘴埋怨道「在就出個聲呀!看我對著空屋一直喊很有趣嗎?」

孫墨覺得還挺有趣的,但為了扮好黃大木,他決定不說話。

小翠知道黃大木不愛說話,所以自己埋怨完接著就說「大小姐要洗澡,你幫我搬些木柴去大小姐房側燒水……幹嘛把盆子摔壞呀?你真的很奇怪耶!」

孫墨沒理會她,因為他想著自己根本不熟悉地形,怎麼會知道大小姐房在哪兒。

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小翠肩頭,從地上拾起一大把樹枝塞給小翠,自己去旁邊的木柴堆扛起一大捆木柴。

「大木兄你每次都欺負我,慧姐來拿木柴你從沒叫她幫你,為什麼我就要幫你拿樹枝?不公平!」小翠怒嗔。

慧姐在一旁笑道「年輕人多勞動一下有什麼關係,快走吧。」

由慧姐領路,孫墨跟在兩人身後,眼睛不忘四處轉悠,記清楚房屋跟位置。

還有這個叫小翠的小娘子,她會是傅神捕的人嗎?那個把盒子拿給老翁跟老婆婆的小翠?他不確定,還是先觀察一下再說吧。

他們路過一處中庭,中庭另一邊看起來像是議事廳,裡頭座滿了男人,充斥著笑聲跟酒香。

「有機會要來這裡看看。」孫墨在心裡道。

過了議事廳再穿過一個長屋就是大小姐的住處。孫墨放下木柴,順著原路走回去。

再次經過議事廳的中庭時,有個年輕大個子擋住他的去路,「大木兄,跟我們喝一杯吧,你好久沒跟我們拼酒了。」

孫墨不敢說話,不敢抬頭,任憑大個子把他推去議事廳。

議事廳裡座了九個人,看來都是核心成員,多數都是老粗。

首位是個滿臉鬍觓的中年男人,不像念過很多書,也看不出功夫高強,但是一雙眼睛像蛇一樣轉來轉去的;幫主左側坐了一個斯文的年輕男人,衣料較好,可能是出主意的人物;右側坐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娘子,應該就是大小姐。

孫墨看見大小姐後傻了眼,他直盯著她瞧,因為她看起來……很像左月!

她跟左月一樣有細緻的五官,白晰的臉蛋,紅紅的雙唇,黑色的長髮隨意紮在腦後。一瞬間,他彷佛回到了四年前的山洞,左月跪坐在火堆旁叫著他的名字……

「大木兄,你怎麼像是第一次見到大小姐一樣?傻愣愣的!」大個子問他。

「大木一直都傻愣愣的呀!哈哈哈哈哈……」眾人起哄嘲笑他。

孫墨從回憶裡清醒,低下頭甩開左月的笑容。他明白大小姐絕對不是左月,雖然她們看起來很像,但大小姐比較年輕,眉宇間不是像左月一樣的秀麗,清靈,而是……俗不可耐。

「大木,竹豫說上次見你不好好劈柴,還練了一套刀法。」一個老粗指指首位左邊的斯文男子說,「你小子真厲害,完全看不出來你會功夫呀!」

「不如讓陳勇陪他練一下吧。」那個喚做竹豫的斯文男子建議著。

「好!」剛剛擋住他去路的大個子站起身來,「我來跟大木兄比劃一下!」

孫墨掃視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看來是非打不可了。

他默默站起身跟著陳勇走到中庭,腦中盤算著該贏還是不該贏,該裝作功夫差還是功夫好。

孫墨揖身,接著緊握雙拳靠攏胸口。陳勇也揖身,雙腳一移,一招虎掌朝孫墨門面劈去。孫墨一個轉身避過虎掌,順勢伸出左掌朝陳勇背心打去,陳勇避開攻擊後連連向孫墨出招,孫墨全都避開卻沒還擊。

「認真打!」陳勇邊出拳邊說。

孫墨清楚陳勇的功夫實在差,虎掌打起來空有架式卻是剛勁不足,打打地痞流氓沒問題,要在匪寨裏簡直就是笑話。認真打的話,剛才背心那一擊就把他打趴了。想想還是別太威風,他出招反擊,先找了個機會假裝差點被打到,接著在十招內把陳勇擊敗。使的功夫都是穩紮穩打的長拳。

「好功夫!」一個滿身肌肉的光頭中年人說道。「讓我來跟大木過幾招。」

他跟旁邊的人借了兩把刀,一把丟給孫墨,拔刀出鞘說「認真打,不然傷了我可不管。」

接著一個箭步上前劈下去,孫墨出招抵擋。一轉眼,兩人已經過了三十多招。這個中年人的功夫還好,要打敗他只是一念之間。

孫墨思考了一下,還是不能太過頭,於是抓機會漏了個破綻,讓中年人一反手,刀鋒停在他脖子上。

中年人收刀道「果然好功夫!下次出擊可以派上用場,大木你以後沒事就來陪我們練練功夫吧。」

孫墨看著眾人,訥訥的點了點頭。接著陳勇又把他推進屋裡坐下飲酒,大夥喝的痛快,直到深夜才解散。

接下來的五天他乖乖劈柴,至於陪練功夫,只怕打著打著會露出馬腳,所以他白天都在劈柴,趁著休息時間到處亂晃,熟記方位;晚上和大家喝個小酒,聽他們講潮汐,講海流。

目前他打探到幫主叫林介,原本是沿海漁民。接近五十歲,個頭不高,但渾身都是肌肉,滿臉鬍觓。一雙眼睛像蛇一樣轉來轉去,每次看到他的眼睛就不舒服,功夫平平,但航海技術卻是一流。

會成為海盜是因為當時新上任的地方小官貪贓枉法,用重稅欺壓老百姓,忍無可忍,於是他跟著其他漁民組成了海盜團,專搶惡德商船。郡府出兵把海盜團平了,連他們的妻小也抓了。林介抱著當時才三歲的大小姐殺出重圍,跟海盜團的其他人聚集,選了現在這個根據地重新開始,取名黑鯊幫。黑鯊幫日益壯大,林介很有領導能力,不但把島上管的有條不紊,而且一個都沒餓著,島上每個人都很景仰他。

林介的女兒叫林馨,跟著林介住在島上。約莫十五、六歲的年紀,個頭嬌小,長的還挺好看的。可惜就像之前說的,俗不可耐。林馨十歲時,林介把她送去住在岸上鄰近小村的好朋友家,她一直在朋友開的飯館裡幫忙。郡府注意到黑鯊幫是個威脅,有意迫使他們解散,林介擔心女兒會被捉去當人質,於是讓幫裡較近的親屬全都集合到島上,自給自足。林馨到島上也不過才兩個月。

幫裡的第二號人物就是和他對過招的中年人,叫秦五哥。四十來歲的年紀,體格高壯,頂著一個大光頭是他的特徵。從一開始就跟著林介出生入死,跟著幫主一起帶著三歲的林馨殺出一條血路,非常得幫主信任。上次見到的慧姐便是秦五哥的女兒,來島上兩年多了。秦五哥的功夫不差,算的上幫裡數一數二。

至於幫裡的第三號人物是那個長相斯文的年輕男子,叫向竹豫。看起來二十五歲的年紀,身形細瘦,也挺高的,唇紅齒白,面冠如玉,要說他是女人絕對有人相信。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了,有時猛一瞧還挺像林馨,說不定是她的表親。

聽說向竹豫是林馨在鎮上就認識的,原本是名不見經傳的江湖人,在飯館幫林馨解圍,跟她成了好朋友,於是跟著林馨一起到黑鯊幫。因為林馨的引薦,向竹豫幫忙出了幾次點子都獲得大勝,現在幫裡的人都很尊敬他。武功倒是差強人意,只有擒拿手有看頭。這樣算來他進黑鯊幫也才兩個月。

其他人都是沿海的漁民,因為被惡官欺壓,紛紛投靠黑鯊幫求庇護。只有幾個人的功夫有點東西,其餘都是三腳貓,殺人越貨倒也足夠。

總括目前的資訊,要解決黑鯊幫絕非難事,不過幫眾都是大海男兒,要是在海上開打會大大降低勝算。若能派一隊高手潛入,拿下黑鯊幫可說輕而易舉。

雖說黑鯊幫是海盜,但最根本的問題還是那些作威作福的貪官。當時苦待百姓的地方小官靠著賄賂吏部,現在已經是縣官了,帶著底下的一群惡棍變本加厲,才會讓黑鯊幫有今日的規模

「處理完黑鯊幫,一定要回頭除掉那個貪官。」孫墨邊想邊劈著木柴。「然後除掉淮南神捕!」他伸手擦擦額上的汗,腦子裡已經用酷刑折磨傅神捕兩次。不是說好會來與他接洽,都過了五天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要是他不來找我,不如我自己把他找出來。」孫墨思考著,順著大斧的勢頭往下劈去。「如果他能讓我扮成黃大木,他有可能是任何人。」這樣一想感覺頭疼了起來,這個島上少說也有一百來人,難道要一個一個找?

「黃大木是不起眼的人物,但這次的任務是要混進核心,所以傅神捕必定會往核心走。」這樣一想,瞬間只剩九個人。

概算下來有三個人最有可能。

第一個是陳勇,他加入黑鯊幫才兩個多月,正好符合衛亦謙指派的時間。再者,他武功不好卻算在核心裡,說不定他也裝成武功差,避免引起太多注目,而且是陳勇主動邀請黃大木參加聚會,才讓自己有機會接近核心。

第二個是小翠,她是種菜的姚叔的遠房親戚,年幼時父母雙亡,姚叔把她當女兒一般扶養長大,九歲時進了大戶人家做僕役。後來姚叔加入黑鯊幫,已經十七歲的小翠拒絕主母的配婚,來到島上投靠姚叔,在島上也不過一個多月。因為年齡相近所以和林馨很要好,可以從林馨口中探出很多資訊,也算接近核心。況且從御史的角度來看她的身份,要頂替她非常容易。

第三個是向竹豫,雖然他和林馨在鎮上就認識,但沒沒無名的江湖人這個身份無論怎麼想都很可疑。不過他斯文俊秀,足智多謀,搞的自己在島上光芒萬丈。傅神捕會讓自己這麼鋒芒畢露又可疑嗎?而且他認識林馨的時間比衛亦謙讓淮南神捕混進黑鯊幫的時間更久一點,向竹豫是淮南神捕的機會又下降一些。

這麼想來,旁邊有個留著鬍觓的矮個子也很可疑,好像是叫劉三子。這個人約莫三十五左右,看起來相當不起眼,總是在林介跟秦五哥身邊附和著。聽姚叔說劉三子跟著林介和秦五哥很多年了,相當得信任。若是替換成劉三子可以拿到更多情報,甚至可以參加決議,是個相當好的位置。不過林介看起來不是省油的燈,替換後能順利躲過林介的賊眼嗎?

「大木,我們要討論下次出擊的細節,你來議事廳一起看看。」秦五哥在孫墨後面叫喚道。

孫墨傻傻轉身,點了點頭便放下斧頭跟著秦五哥一起走。

議事廳裡果然聚集了一群首腦人物,林介,陳勇,向竹豫,秦五哥都在其中,還有小翠在旁邊幫忙倒茶。看到這幾個人在議事廳的模樣,更讓孫墨確信自己的推斷應該八九不離十。

他們讓了個空缺讓孫墨擠進去靠著圓桌。

秦五哥說了「糧行的小貫子聽到消息,長安的富商──賈富貴派了一艘大船跟兩艘護航一起南下,船上裝滿了布匹,皮裘和大麥要來南方換鹽,琉璃跟綢緞回北方販賣。船剛啟航,大後天會抵達泉州海口。聽說他請了永成鏢局作保鏢,他們的功夫都不錯,可能不容易下手。」

「趁他們南下劫船,皮裘跟瓷器在南方可以賣到好價錢。」林介下了指示。

「雖然價格好,卻不容易銷貨。」向竹豫說,「賈富貴和官府的關係向來不錯,官府不會坐視他被劫而不管,他的事定會傳遍大街小巷。若是此時販賣賈富貴的北貨定會被官府盯上,店家可不願意淌這個渾水。」

眾人都點頭,向竹豫的分析不無道理。

「那該怎麼辦?」劉三子開口問道。

「等賈富貴裝滿南貨再劫,在南方賣南貨理所當然,官府不容易追查,店家自然願意與我們交易。與其在島上堆滿價值不斐的北貨,不如大量低銷南貨,錢拿在手上才是錢。」

「有道理。」大家紛紛點頭。

「但這只是在下分析其中利弊,該怎麼做還要請幫主指示。」向竹豫可不能搶了指揮權,這麼一句便把幫裡重要決策轉交回林介手裡。

林介靜默思考了一會兒道「劫南貨吧!」

眾人接著討論行動的細節,直到天黑了才結束。

孫墨回到小屋回想今天觀察到的情況。首先那個向竹豫還真有幾把刷子,思緒清晰,注重細節,很多連他自己都沒看到的小事,向竹豫都考慮到了,可惜功夫不好,不然做個折衝都衛維護社會安寧不成問題。

陳勇沒有說很多話,但是非常專注聆聽計畫。他注意到陳勇雖然人在聽,腦子也在打其他主意,一雙眼睛轉來轉去。除了他觀察到陳勇有異,其他人倒是沒把他放在心上,不起眼的程度讓他覺得,陳勇是傅神捕的機會大大提高。

倒是小翠,時不時的進議事廳幫忙倒茶,臉上雖然沒什麼特殊表情變化,但她豎高的耳朵可是全被他瞧在眼裡。

「會是小翠嗎?」孫墨覺得小翠是傅神捕的機會也提高了。

「大木兄……大木兄……」屋外是小翠的叫喚聲。

孫墨走出小屋看著小翠,一臉「什麼事?」的表情。

「大木兄,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但是你又不愛說話,可是我真的沒有別人可以說了。所以這次不管怎樣,你都要幫我出主意……」小翠連珠炮似的說了一大串,再用閃爍的眼神看著他。

孫墨居高臨下看著這個個頭嬌小的小娘子,閃著水汪汪的大眼,實在不忍心拒絕她。況且他想探一下小翠是不是淮南神補,於是他點點頭。

「呼……太好了,我還怕你不答應呢,因為陳勇是你的好哥們,我怕你胳臂不肯向外彎。既然你答應了就不可以反悔囉!說好你要幫我出主意,到時可別又不說話。」小翠大氣不喘的接著說,「是這樣的,我……我……」

孫墨看著小翠,心裡默默驚訝著,剛才還說個沒完的小翠居然也有說不出話的時候!

「那個……就是那個……其實……我……」

小翠紅著臉還是擠不出下一個字,孫墨也很有耐心的看著她緋紅的雙頰,等她說出重點。

小翠還在支吾其詞時,孫墨注意到她身後的密林裡有動靜,他立刻閃身擋在小翠後面。

「大木兄你幹嘛躲開呀!我還沒──」小翠轉過身後看見密林邊站了三個蒙頭的黑衣人,嚇得躲在他身後。

黑衣人使了個眼色就提刀攻向孫墨!

孫墨礙於小翠在場看著,不方便使出其他功夫,只能用長拳招架,勉強擋住兩個人,第三個人則朝小翠出招。

孫墨心裡暗叫不妙,再這樣下去小翠會死!於是使出自家功夫跟兩人對打。黑衣人發現他拳路換了,突然間變的不好對付,於是出招更淩厲。

小翠一邊驚叫,一邊閃躲。一個踉蹌,撲倒在木柴堆上!

「小翠!」孫墨大喊,一腳踢飛了一個黑衣人想要去救小翠,但是另一個黑衣人纏著他,不讓他有空檔。

小翠撲在柴堆上,眼看黑衣人一刀將落在她頭上,小翠再也顧不得危險,拿起柴刀往黑衣人胸前砍去。黑衣人及時收手後退,手臂上還是被開了道血口。他怒吼一聲向小翠出招,她則用柴刀應戰。

孫墨看到小翠用柴刀抵擋還稍占上風,於是專心跟眼前的黑衣人對招。不出幾招就把他撂倒,轉身要去幫小翠。

只見她一個迴身,刀柄擊中黑衣人右腦,那黑衣人悶哼一聲倒在地上。

兩人氣喘吁吁的互視對方,他的眼神充滿驚訝;她的眼神充滿驚恐。

「妳……會武功!」孫墨率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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