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啊啊、又是櫻花滿開的時節了嗎?」

米白色的窗簾透入乾淨的陽光,微弱的光線如果來自整片牆壁大小的落地窗,對於照亮室內已經綽綽有餘。房間裡的光線除了窗外的陽光,就是從四十二寸液晶螢幕裡面散發出來的冷光,新聞正報導著年復一年的、櫻花前線。

東方瑀只看了電視一眼,就用拇指壓下了靜音鍵。他閉上眼睛,上半身仍然枕在鬆軟的枕頭上,右手懸空舉起,彷彿撫摸著空氣裡一樣誰也看不見的珍寶。

誰都看不見,只有他看得見。

曾經的溫暖如影隨形,曾經的眷戀繚繞不去,就算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他沒有忘記,他的雙手也沒有忘記。

他不是一個人。

不管是在異鄉的人行道上面散步的時候,在車窗裡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時候,在公園裡對著野貓伸出雙手的時候,在電腦前面埋首數字和文字的時候,那個記憶裡的氣息,都彷彿在。

伸出的右手彎曲,是摟住一個人的姿勢,即使知道只是空氣,閉著眼睛的他也恍惚感覺到熟悉的鼻息。

又是櫻花綻放的季節。

又是⋯⋯一年了。

「喀。」

思緒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開鎖的聲音打破死水般的寂靜,這個聲音像是突然間上緊了東方瑀隱藏的發條,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瞬間睜開,門後面一張年輕斯文的臉龐就映在他的瞳仁裡。

「阿星,你來得正好!」

東方瑀一骨碌從床上坐起來,好像上緊了那個發條,就把所有屬於孤獨的思緒收到了他自己也觸碰不到的地方去。臉上綻放開來的笑容毫無陰影,聲音也充滿活力:「你說今年去哪裡賞櫻好?目黑川、上野公園、或是就在我們六本木這裡?不過日日夜夜都在這兒晃悠,怪沒意思的,如果⋯⋯」

水如星從開門、進房、反手帶上門只有三個動作,而東方瑀這一串話就是這三個動作的時間裡面吐出來的,水如星眉目不動,只伸手推了推鼻梁上面的銀絲眼鏡:「少爺,今年恐怕等不到櫻花滿開了。」

「嗯?」

東方瑀愣住的時間,比水如星預估的還要短暫。這句話對東方瑀起到的效果,好像又往他身上上緊了另外一個發條,剛剛還活力充沛嚷嚷著要賞櫻的青年,現在笑容沉了下來,成為詭譎的弧度。

「怎麼?誰跟你說了什麼?」

就連聲音,雖然還是柔和的嗓音,卻滲入了驚人的穩重。

水如星不意外,他不是第一天在他的少爺手下服侍,少爺的腦門子上有幾個發條,他都能一一算得清清楚楚,還懂得必要的時候哪個需要上油保養、哪個不用。

「剛才我接到家裡的電話,說是老董身上不好,他——」

東方瑀沒等水如星說完,一翻身就下了床,他本來就生得身材修長,翻身下床走到更衣室裡的動作流暢做起來,說是電影明星都不能遜色,更衣室裡傳來他的聲音,打斷水如星的報告:「老董身上不好,你也知道他怎麼看我,阿星,該留給我的他會留給我,可是不該留給我的,他恐怕一丁點都不會落到我手裡。」

這正是水如星想要告訴東方瑀的,也正是水如星覺得他們今年沒機會賞櫻的原因。

「少爺⋯⋯」

水如星欲言又止,很多事情他看在眼裡,卻不能宣之於口。說出來不是傷了少爺和老董的父子情份——他們本來恐怕就沒有多少父子情份——說出來是傷了少爺的心。

「多叫我一聲不會多給我分一棟房,也不會多給我分百分之一的股權,你知道該怎麼做。」東方瑀只說了這幾句話,已經換好一套西裝從更衣室裡轉了出來,他清新的氣質在西裝的襯托之下多了幾分肅殺,眉宇間壓住的是風華內斂的銳氣。

「司機已經在樓下等著了,我預定了四個小時後從羽田往上海的飛機,回臺北之前我們得先與華董會面,她過去是最袒護你的人,我們不能孤軍奮戰,只能先爭取她的支持。」

水如星一邊報告,一邊就把東方瑀桌上的手提電腦、錢包、證件等不能離身的物品掃到手提包裡面,他手裡的手機震動,東方瑀還在整理袖口,聽見震動的聲音只隨口說道:「沒事,我訂閱了娛樂先鋒報的app,它有事沒事就愛震。」

不過水如星有職業病,拿到什麼東西總會強迫症似的必須先掃視一下,就算東方瑀都說了不重要也一樣。

可是這一看,水如星的臉色蒼白了。

「少爺——」

「嗯?」東方瑀才想說「我受夠你的欲言又止」,抬起頭來卻看見水如星已經把手機屏幕轉過來對著自己。他視力好,不必湊近就看見了水如星為什麼慌張,如果現在他手上拿著的是自己的包,肯定已經滑到了地板上。

是他。

有那麼一瞬間他一片空白的腦袋裡面只出現了這兩個字。

這一次他腦子裡所有的發條彷彿在一瞬間都鬆了,只剩下可怕的愛欲與折磨。

那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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