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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墳山/5

5

凌羽選定西方,開始穿越樹林,不過走起路來卻和平時所見的樹林不太一樣,得邊留意前方路況,邊避開零零散散卻多如牛毛的地洞。

左轉、右轉、左轉、又一個右轉,挖掘於樹與樹之間的深坑讓凌羽前進地十分緩慢。轉眼眼看就要天黑了,他明白不能再這樣走下去。

他在一個深坑前方停下,底下傳來的是早已聽膩了的悲鳴聲,又一個垂死掙扎的生命。對這種生死交官的事抱持這種態度,讓他渾身充滿罪惡感。沒辦法,他只好告訴自己,要是他現在不逃,食屍獸就會繼續為非作歹,也就沒人能幫牠們復仇了。

怒火讓凌羽渾身充滿動力,他在原地蹲下,以起跑姿勢翹高屁股,隨即一口氣連衝三步,踩碎地上早已乾扁的枯葉,喀擦一聲,左腳高高蹬起,伸出右手攀住懸空二˙五公尺的枝幹,再用左手將全身給撐上去。

凌羽跨坐在粗大的枝幹上,眼前只有一片生氣蓬勃的綠葉,和好幾公尺的底下形成極為諷刺的對比。

為了看清這片樹林,他決定再往上爬,於是又爬上另一根枝幹,一邊把手指嵌入樹幹上突出的紋理,一邊尋找可供落腳的坑洞。終於在樹冠處停了下來。

他氣喘吁吁地轉頭張望,森林像優氧化的綠色海洋──每棵樹的樹冠的高度整齊得叫人吃驚,高度唯一的改變只有隨風波動,像一陣陣波濤;死氣沉沉的樹林底層,則像極了因藻類繁殖過多而缺氧的水底。

太陽像一顆大火球緩緩墜落,燃燒著天邊的絲狀雲彩,也照得樹林一片橘紅,不知何時會掉下來。就像凌羽的心情一樣,不知何時能和大家重逢。

重逢。如果說要重逢……

凌羽從樹冠往下爬,回到離地最近的枝幹上,雙腳一盪,回到地面。他知道自己沒有喘息的空間,有件急事他得在日落前確認。

地面就像黑夜一樣,光線全被樹冠的綠葉奪走了,讓凌羽再次想起他被劫走的那個夜晚。他跑過黑影籠罩的樹木,還沒適應黑暗的眼睛必須非常用力地看,才能閃避迎面而來的僵硬樹幹。真的是一片死寂,這情形越接近地面越嚴重,樹冠的細胞真是太可惡了。

他往西持續跑著,腳邊坑洞就越密集,一定快到中心了──如果有中心的話。原以為會聽見更多哀號的凌羽放緩腳步,環境的靜謐再次使他提高警覺,如果不是動物們的求生本能所驅使,就是他們已經變成骨頭了。這讓他加快了腳步。

其實黑夜中要防衛是很困難的,更何況他處在坑坑巴巴的地面上、四周還有深坑和樹木環繞,而更慘的莫過於,有隻比他大上好幾倍的史詩怪獸想殺了他。因為他的腳陷進鬆軟的淺坑中。

火輪繼續下降,看似是要將大地燒成一片焦土,其實是要把凌羽的內心和生命化為煤炭。他沒有時間了。

他勉強辨識出那是四指腳印,面積比他平躺還要大上三倍,除了食屍獸還會有誰?突然耳畔傳來一陣高頻叫聲,嚇得他摀住耳朵。

難道……?他一邊四處張望,腳還卡在濕軟的泥坑中,一邊收復內心如颱風天拍打在礁岩上碎裂的浪花一樣高漲的情緒。

還用不著狂奔,他手邊有什麼武器?枯枝殘葉、死巴著腳丫不放的泥巴……沒有了。

黑夜來得迅速,即使世界還沒一片漆黑,大地已經領航在先體驗了。如今最好的對策就是主動出擊。只待在原地,會死;出擊,也會死,但不一定。

他在坑乾硬的邊緣坐下,用手去撥弄纏著腳掌的泥巴,這附近一定有水源之類的東西,可能是小河。就剛剛高高在上時沒看到罷了。

終於能再次站穩,但他選擇爬行前進,這種漆黑中的視線頂多也只有一公尺,站著絕對看不到挖掘的深坑。

時間緊迫,他得放手一試。於是邊爬邊朝洞底呼叫:「神影!瑞克!蒲音!雪芸!」每個都試試看,每個都不放棄。

食屍獸是聽不懂的,不然那晚早就脅迫他了。就讓牠來吧,這樣也好,如果他們四個真的被丟進坑裡,他的犧牲至少能為他們爭取時間逃跑。幸運的話,他的拚死一搏還能當作開出第一槍。

底下仍是一片寧靜,彷彿沒有生物存在似的,凌羽持續爬行。當他摸到陡降的深坑邊緣,要穿過坑洞上頭時,就先伸直手臂,盡可能碰觸到洞口對岸,讓身體在洞口上形成一座橋,再把手抓得更牢,往前爬,將腳垂進洞口,依丈著抓牢對岸的手臂緩緩爬出。

忽然,他頂到一團結實的物體,感覺上不像是樹木,有彈性,而且筆直往頭頂延伸。一時驚慌失措讓他忘了起身,直地匍匐往後退,那生物朝他走近,高聳的肌肉還在他眼前移動,看來那生物的視力比他還差。

凌羽靜悄悄地轉過身子,把腳對著那生物,往回爬。地上只有衣服磨過乾土的唰唰聲,幸好僅限他能聽到。他突然很感謝置身這片森林,又有黑夜給他作屏障,看來待在森林裡也不是什麼壞事。只要找到大家就好。

他的頭又碰到一個物體,這次比上次來得堅硬,是一塊岩石。他伸手抓住那物體,大口喘氣,好像要把腦袋裡的緊繃元素給吐出來。

但是,那個物體也是同樣高聳,他往上摸索,身子已經從趴著變成了半蹲,就在他覺得好像摸到頂端時,後方傳來一聲臨近發狂的吼叫。

他以為,食屍獸只存在一隻……

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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