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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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Daddy   Long   Legs

密佈陰霾的天空髒得像一對穿舊了的白飯魚布鞋,在那底下的草坡遠處,站著一個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衣黑褲,顯得雙腿又長又直。我坐在樹下,想看清楚男人的模樣但又沒動力走過去,身旁堆放著大袋小袋、一盒二盒的東西,裡面盛著一件件賣了我也換不來的時裝、手袋、名錶、領帶。我張大口,想要叫出些什麼,可是嘴巴滑稽地張大——大得能塞進一個橙——男人沒有回頭,而我也沒能叫出什麼聲音。

睜開眼,依舊一片灰。

有時現實跟夢境的分野不大。

鬧鐘未響,我本來是設定要九點半醒來的,現在只是七點半。今早要上一堂德文課,不能遲到,只要遲十分鐘就會被那個嚴謹得彷彿從十八世紀來的老頭子,當成缺課。

我坐起來,前天在麥當勞上過通宵班,隔天仍覺疲乏。本來我的精神並沒有那麼脆弱,完全是由於大半個月前開始的那些破事。

呼了一口氣,靠著牆壁,這城市近日潮濕的天氣反映於數據   :   濕度100%、能見度極低、駕駛人士需要注意。收音機不停廣播。此刻,牆壁上的滲水、潮氣隔著頭髮逼近我的頭皮,冷意並不刺骨,類近深夜間冷血的爬蟲拖著結滿黏液的身體,在手臂上滑行。

這種噁心感,就像那個男人用薯條蘸著熱水吃的時候——所為我內心帶來的噁心感一般。

水、水、水。到處都是水跡,就連廁所地板都是濕滑一片。這條屋村有四十年以上的樓齡,幾年前政府推行的維修計劃也絲毫未翻新過這房子的任何一個角落,不過是往廁所的牆上抹了一把灰,最大的貢獻就是換掉鏽跡斑斑的鐵閘,但廁所角落的渠至今鋪著自牆壁掉下的白灰,左邊粗約大腿的水管上的油漆,亦剝落得七七八八,正中央有一塊形狀怪異的黑色污跡,像一枚女性的人頭,長頭髮的。那張臉也恰好有兩個顏色較深的孔洞,像給掏空了眼珠的窟窿。

小時候,我曾經央著媽買油漆回來,塗掉那一塊,恰好她當時贏了錢,心情好得出奇,應允我的要求。然而還未度過一個春天,新塗的油漆已經掉得清光,那塊酷似幽怨女人頭部的污跡,又再出現。

大概,要去到政府決定將整條屋村拆掉重建,這塊污跡才能從地球消失。若想要將這塊污跡排除於生活之外,與其想方法將之永久除去,不如想方法搬出這間房子。我現在還做不到。

刷過牙後,我先用洗面乳洗一次臉,在廁所的白光燈下察看著臉   :   典形的鵝蛋臉,但比女子的要來得瘦削一點,我沒有時下流行的雙眼皮,不過有一雙眼角微揚的鳳眼,棕黑色的瞳仁如杏,配上尚算挺直的鼻子跟兩片顏色極淡的薄唇。其實中學時代的我遠遠稱不上好看,那是因為皮膚差,額頭、下巴、臉頰都長著一餅一餅的暗瘡,加上一個草莓鼻,就一張月球表面似的臉,誰管你有沒有鳳眼、鼻子挺不挺、嘴唇薄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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