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04

所以最後我深深呼一口氣,皺得眉頭死緊的,拖完地之後就給那可憎的流浪漢倒了一杯熱水,放在他面前。他雙手捧起來,噘起嘴往熱水吹氣,白煙扭曲地往上昇,絲絲繚繚的煙在男人的臉前彷彿拉上一幅無形的面紗,那鬍渣跟疲累的雙眼就顯得不那麼卑下。

他拿了一根吃剩的、已經在滲油的薯條,往熱水一蘸,再放進嘴裡,一根接一根的吃得很滋味。

很噁心。

等他吃完剩下的小半包薯條,杯裡的熱水已變成適宜飲用的暖水,泛著歪扭的油光,他仰首牛飲,喉結隨他急速的吞咽活動著。

一種令我油然生厭的可憎的生命力。就好像看見蟑螂抖擻觸鬚,在垃圾堆中翻找人類吃剩的飯菜。所以我是從來不殺蟑螂的,因為,那只會弄髒我的鞋。

隔了廿分鐘,要幹的活都幹完,我百無聊賴地巡著店,連唯一在店裡露宿的流浪漢也走了,他的位置遺下一堆舊報紙跟一個托盤,托盤上有一張本來用來裹著漢堡包的黃紙、紅色的薯條紙盒、一隻橫放著的紙杯。我皺著眉,抓起那幾張報紙,先是氣惱地握成一團——我怎麼就淪落到這個地步,竟然在清理這種垃圾流浪漢留下的垃圾——然後瞄到一個躺在椅上的牛皮紙袋。

很乾淨,莫說是污垢,就連一道摺紋、縐痕都沒有,那一刻我完全沒有聯想過這個紙袋是由那個骯髒落泊的流浪漢留下來的。我放下已成紙團的舊報紙,又瞟了瞟櫃檯,幾個大嬸依然七嘴八舌地聊著無謂的八卦,還未有客人上門,我掀著紙袋口的一端,拉大空隙往裡面一瞄,心頓時猛烈跳起來。

又四處張望。我將紙袋放在座椅底下,收拾了餐盤、用抹布擦淨桌子,偷偷拿了紙袋藏在背後,跟珍嬸說聲要上廁所,其實是拎著紙袋小步跑去員工更衣室,一股腦兒的將紙袋塞進去自己的儲物櫃。

我可能看錯。

是的,一定是看錯了。

凌晨六時,我下班了。本來想一步出麥當勞就看那紙袋,可是總思疑有人在偷看我,非得找到一個肯定不會被人見到的角落,才可以檢查紙袋裡的東西。是以我回到從小住到大的舊屋村,步出升降機,在掛著黃燈的走廊一角,緊張得幾乎手震,拿出紙袋裡的東西確認——

那是一件印有「BORN   TO   FAIL」的淺軍綠色長袖衛衣,設計師Matthew   Miller的出品,一件就要百多元歐羅。我是在某一期的VOGUE看到的,剪下來放在文件夾,打算月底去買。

我拿起那件衛衣,隨手丟下紙袋,在冰冷的空氣一揚,這簡約大方的剪裁、這種柔順的質料,碰慣高級時裝的我一摸就知道,是真貨。

還未能平息激烈的心跳,我乏力地靠著自家的鐵閘,身子慢慢滑落,把那件衛衣緊緊抱在懷裡,一低頭就看見腳邊踩著一張淺黃色的Memo紙,沒打算拾起來,只挪開腳板,就看見紙上寫著   :

「From   Santa」。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