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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頂點前哨戰

平時冷清S大體育館觀眾席,約有能容納五六百人的位子,現正座無虛席,擠滿了本校學生,以及少許其他地方來看比賽的球迷。原因無它,UBA(大專籃球聯賽)正上演冠軍前哨戰,S大對國立體大的戲碼。

「喔,學弟你睡過頭?第三節了耶!」

義安眼前的中鋒,是國立體大的禁區門神,亦是台灣國際賽的不動先發選手,藍祐鼎。高手如林的國立體大,隊伍以職籃球員為骨幹,都見過許多大場面,有些甚至打過國際賽,UBA根本算不上什麼,絲毫沒一絲緊張,反像在客廳和朋友閒聊。

職業球員來打大學比賽,其實爭議還蠻大的,還剩幾場不知道,不過可能明後年就會修改年齡限制,不然每次冠軍都是同一隊,票房每況愈下,鐵定要做些改變。

場面十分熱鬧,這是UBA最多觀眾的一場。S大上役才輸十分,還是在最後關頭被連續三分拉開,實力雖然仍有段落差,但比起其它隊伍動輒二十分以上的慘敗,S大讓人看見希望,中断國立體大117連勝的希望。

「抱歉。」

義安低位(註一)拿球,隨口回應,也不管對手有沒有聽到。老實講,第三節已開始一分多鐘,才重回球場,之前還兩個星期沒練球,突然上場,他有些不適應,生疏加上緊張占滿腦海,哪來閒情逸致垃圾話。

自己唯一勝過防守者的,只有青春肉體和206公分的身高。看看計分板,還輸十五分,無論如何得想個辦法,就算輸,起碼也要追近比數,不能讓那些老球皮第四節坐板翹腳凳納涼。

「樂咖(台語譯:高個兒)!面框,不要讓我再說第二次。」

教練一旁激動大喊,將義安拉回賽場。

讓義安單打,實屬無奈之舉,S大上半場全靠一年級明星大前鋒死撐,其餘沒半個點打的開,現在他下場休息,隊上頓時群龍無首,需先找個重心。而義安投籃手感向來不錯,加上對手並不熟悉他的單打模式,順便讓他快速進入狀況,於是死馬當活馬醫來了這手,不行再換別招。

將球拿高,轉身比劃兩下,見對方沒有上前封阻的意思,連膝蓋都沒彎,高舉高打,出手擦板得分。

這次投射只靠手腕,迅速且無預警,祐鼎沒想到一個七呎長人,能有如此手感,傻在原地,面對隊友譴責的目光,雙手一攤苦笑。

「很好!這樣打就對了。」

好的開始,成功的一半。甫上場就叫義安單打,沒想到義安這瞎貓還真摸隻死耗子回來,教練表示欣慰,兩星期的等待沒有白費。

挑戰還沒結束,進攻過關,現在換防守。

剛被吃的莫名奇妙,祐鼎職籃球員的面子掛不住,加緊卡位力道,試圖在更靠近籃框的地方拿球,想討回剛丟掉的分數。

汗水打溼球衣,黏在身上,久經鍛鍊的身體線條,大大被凸顯。一步步往籃下擠,瘦弱的義安全力抵抗,仍節節敗退。

球從地板過來,進攻者接了球,手臂架在義安腰際,轉身下球大步一跨,起跳,左手護球,右手投籃,強硬示範轉身切入勾射。

「天天頂(藍祐鼎的綽號)不愧是台灣第一中鋒,S大如果想追近比數,這個點一定得協防,UBA不可能有本土球員一對一守的住他。」

場邊球評是現在進攻者,藍祐鼎的忠實球迷,球還沒入框就覺的必進。

「砰!」

義安奮力起跳,胸口還頂著進攻者的手肘,側面結結實實賞了對手一鍋,直接將球搧出界外。球評那張老臉,瞬間給打腫,啞口無言。

「沒犯規嗎?」

祐鼎回頭瞪著裁判,想用明星光環唬唬他,可惜對方連理都不理。

兩人動作有推擠,但並不過分,況且義安從側面蓋,對球而非對人,禁區本來就是肉搏的場所,這點對抗理所當然。

重新發球進場,這次藍祐鼎加重力道,士氣大振的義安,推的更兇,兩人互不相讓,手糾纏在一塊兒。

「嗶-嗶─!」

哨音來的很快,兩人各被吹一犯。

「很好!就是這樣。」

儘管也被吹一犯,但義安的拚勁仍贏得教練讚賞。一甩平時軟爛,面對台灣禁區門神,表現未落下風。

祐鼎見背框單打有難度,想到晚上還有比賽,決定不硬來,人站上高位居中策應。

義安貼上去,一旁隊友立即過去協防,按原定計劃,不給他在高位拿球,S大祭出拿手的半場包夾,打算給緩慢的比賽節奏加速。

「咚。」

國體兩個導傳做出空擋,外線出手不進,義安搶到籃板,即刻將球往前送,S大拿手的防守反擊開展,轉傳過人一氣呵成,逼防守隊犯規凍結攻勢。

「趙…趙義安同學,和上一場比起來,判若兩人啊!」

義安較少出場,主播還翻了一下資料,才找到名字。

「是的,趙同學上次在對上台體時,對抗性明顯不足,但這次勇敢挑戰台灣第一中鋒,應該是有所準備,不知道他在沒出賽的兩星期內,做了什麼特訓。」

球評感到意外,畢竟上場藍祐鼎豪取三十分十二籃板外帶三助攻,打的S大潰不成軍,怎麼連一個月還不到,情況能有如此變化。

但球評有所不知,義安其實是落跑兩星期,而非特訓,只是教練沒把他除名,甚至登錄在選手名單,巴巴的等他回來。

「這位學弟…,我晚上還有比賽耶,你放點水行不啊。」

白天UBA(大專籃球聯賽),晚上SBL(超級籃球聯賽,台灣職籃),這種體能負荷不是開玩笑的。

義安打的不錯,心情很好,給學長一個憨厚笑容,祐鼎臉卻苦到快擠出油來。

上一場可以玩的這麼開心,是因為祐鼎當晚不用比賽,隔天也休兵,而今天狀況完全反過來,背靠背靠到前胸貼後背,只能大嘆研究所的職籃球員沒人權。

母隊最近在拚季後賽排名,如果白天打太拚影響晚上的表現,實在得不償失。偏偏國立體大總共117連勝,這紀錄雖然教練說不在意,但如果好死不死断在這裡,肯定是明天體育版頭條,而這個歷史紀錄絕對會跟著自己一輩子,任誰都不想丟這臉。

「學長…可是我想破紀錄。」

義安在內心回答,他沒種對學長嘴炮,只好继續傻笑。

這次義安沒機會再輕鬆投籃,和主控交換眼色,兩人心有靈犀,義安直接拉出去,打算試試擋拆(註二)。

主控極快,逼祐鼎不得不堵住切入路徑,對手控衛也追上去,義安退後兩步,人站上三分線。

S大當家控衛看也不看,背後傳球,塞到義安手上,距離舒服、位置喜歡,三分出手,上場還沒二分鐘,S大已追回五分。

「戴小樓這球傳的非常好,現在已經可以算是UBA最頂尖的後衛。」

「是的,雖然上半場他的表現不好,但經過調整後,他似乎找到了對抗國體的方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調整打法,就算他現在不是頂尖,以後也可能會是。」

「而且他和趙義安的搭配可說是默契十足,他們如果再一直這樣成長下去…。」

球評欲言又止。

「飛哥是說…他們有機會打贏國體?」

主播問道。

「有可能。」

反正一天到晚被打臉,球評飛哥已沒在怕。

主場觀眾聽不到主播和球評的讚美,仍為這搭配發出驚嘆。

「學弟,不然這樣好了,晚上我請你吃飯,順便介紹台龍(職籃其中一隊)的教練給你認識,你覺的如何?」

藍祐鼎站在低位,沒卡位沒要球,反倒漫不經心的和義安閒聊,不知道他講真的還是玩的。

「學長,我想先出國磨練。」

一面留意禁區,還得小心身後祐鼎這隻老狐狸,加上那傢伙一直在耳邊碎唸,義安壓力極大。

「喔,不錯喔。」

祐鼎一見有機可乘,轉到義安身前,接到隊友快遞,順勢轉身,這次打的更堅決,肩膀靠在防守者身上,用力量限制義安彈力。

「砰!」

S大大前鋒,飛奔馳援,把籃球當排球,將它搧出場外。

又吃一鍋,祐鼎很久沒吃鍋了,沒想到今天免費吃到飽,他現在有點撐,頭暈腦漲。

「你好好打行不行啊。」

老派的國立體大控衛脾氣不好,無法忍受漫不經心的隊友,要祐鼎是他母隊學弟可能連三字經都出來了,不會這麼客氣。

「他從旁邊來,怎麼看的到?沒人出聲啊!」

回頭抱怨,剛的協防迅雷不及掩耳,當大家反應過來時,火鍋已經下肚。

過了一關還有一關,S大禁區如此堅強,之前怎沒聽說過。這種防守就算在職籃裡,搞不好能入選當日的十大好球,倒了八輩子楣才能在UBA遇到。

大學球員最可怕的不是球技,而是拚勁。職籃有很多場例行賽,不可能每場都能將狀況維持在高擋,有時輸了就輸了,不會太拚,畢竟這麼多場比賽,萬一弄傷自己反而得不償失。但大學球員不一樣,這比賽對他們來說,可能是他們最後一個大規模比賽,只要上場,就是全力以赴,沒任何顧慮。

「換人。」

藍祐鼎下去,換上43號中鋒,高度輸義安一截,但渾身筋肉虯結,人型坦克無誤,也是職籃等級中鋒。

主戰中鋒畢竟年輕,狀態不太穩定,國立體大主帥果断換人,冀望改變局勢。

筋肉人愛打擋拆,一上場人站就到S大控後身旁,擋的嚴嚴實實。義安佯裝補防,等自家控後繞過身後,立刻雙手高舉,站到自己防守對象前,成功防止對方錯位打點。眼見沒有好機會,對手選擇硬上,球碰框沒進。

S大搶下籃板,全力奔襲猶如狼群,義安從最後一直跑到最前方,最後跟進空中接力,祐鼎站在後頭,目睹一切經過。

一扭早先頹敗,現在落後八分,但氣勢和同分沒兩樣。

眼見戰況急轉直下,國立體大喊出暫停。

「老黑(黑人)才這樣打球吧?他們是瞌藥了嗎?」

雖然坐在場下,但祐鼎嘴停不下來。

「不用擔心,對面很菜,我們打全場包夾一二一一(註三),提早結束比賽,可以嗎?」

國體教練一派輕鬆,對吃緊戰況全沒放心上。畢竟己方兵多將廣,儘管S大所排出的陣容,在大學隊也算一時之選,但和職業球員相比,實力仍有段落差。

「教練…我…晚上還有比賽,這也太硬了吧。」

祐鼎比較大牌,也比較帶種,敢說人不敢言。

「我也有啊!」

老牌控衛直接開嗆,他算高齡研究生,全隊除了教練就他最大,是以防守和外線聞名的球員。

「好—好—,不用擔心,你們負責收尾,苦工我給學弟做。」

對照S大主帥口沬橫飛,國體教練微笑以對,剛剛在場下他已指示助教把該交待的說完,悠閒的站在一旁,單手插在口袋。

他和S大教練是職籃老隊友,兩人對彼此都非常熟悉。儘管如此,國體教練對老友放棄慣用的普林斯頓(註四),改打跑轟(註五),並打出成績,對此他還是蠻佩服的。畢竟從一個熟悉體系,轉換到另個全然不同的戰術,需花費的心力十分巨大,而他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就打出成果,眼光、努力、膽識,缺一不可。

S大板凳區,主帥拿起戰術板,肅穆神情,狂熱雙眼灼灼。

「等下進攻打一三一,義安你上中策應,傻中(S大後備中鋒,一年級,本名歐陽耀中),你在這邊幫滿福(S大板凳小前鋒,四年級,本名朱滿褔)擋一個,滿福你過底線後,有機會就投,沒機會再擋一次。阿富(S大先發得分後衛,三年級,本名李青富),小樓(S大先發控球後衛,一年級,本名戴小樓。),記得多導球拉空間,不管是誰,有機會就投,我不要看你們猶豫,記得賽前我說的,有空擋就投,投到會進為止,內線也是一樣,有機會就打掉。」

滿福雖是四年級球員,但這是他第一年進校隊,被教練視為秘密武器,擁有職籃水平的CATCH   &   SHOT(接球後馬上投籃),是關鍵時期的得分手。

今天國立體大有備而來,全隊上下都打的都綁手綁腳,罕有失誤的小樓甚至上半場就掉了四次球,外帶三犯,早早下場休息,只剩德生(S大先發大前鋒)還算正常。

「防守維持半場包夾,把球往邊線或底線逼,他們傳大角,傻中你就断,沒断到沒差,我們本來就是在賭。記得一件事,球搶到可以不用先找後衛,往前傳也可以,推進也行,不要慢下來,國體很多人晚上有比賽,輸也要讓他們晚上打不好,懂嗎?」

技術不如人,只好拿出青春肉體,用全無間断的高壓防守,將節奏打快,製造對手失誤。耀中對抄截時機的掌握不甚理想,但過人的運動能力,加上瘋狂拚勁,常能成為鎂光燈焦點。

其實相對國立體大,S大也有自己的優勢。首先國體過於依賴隊上七個職籃球員,大學球員較少出賽,實力和S大相比差了一截。而職籃球員,有時晚上也有比賽要打,甚至是昨天晚上一場,今天早上一場,當晚背靠背再打一場,消耗甚鉅。教練也是過來人,清楚那些球員的狀態,試圖針對弱點攻擊。

再來就是他們一起練球的時間短促,打不出特別的戰術,甚至連默契都有問題。只憑個人能力及經驗下去處理球,打打基本擋拆,破破區域防守沒大礙,但如果複雜點的邊線球,或者是對方針對性戰術,就只能見招拆招,靠經驗吃飯。

雖說是弱點,但只是相對於其它無可挑剔的條件。這些問題所有球隊都明白,可是他們依然屹立不搖,連續117場。

「懂。」

球員異口同聲,和上半場音量相仿,但總覺的多了些底氣。

「好,一、二、三。」

嗓子已啞,教練仍拿出中氣吶喊,和子弟兵手搭手吶喊。

外界普遍認為打敗他們是不可能的任務,但在S大教練心中,這絕非不可能,保持鬥志,每次挑戰,每次失敗,都讓自己覺的更接近勝利。

「S大學,奪取榮耀!」

義安回來後,S大一甩頹勢,拿出最強挑戰者應有水準。

「青春的肉體…,我們也有喔。」

國體教頭和S大教頭對上眼,一個胸有成竹,一個鬥志滿檔,沒人想認輸。

深知老友針對弱點攻擊的心思,特別準備了截然不同戰術應對,S大針對體力攻擊,國體以其人之道還治,雙方還未交手,但各自主帥已在沙盤上打了不知道幾百次。

「等等小心他們全場包夾。」

一見他們即將上場的陣容,S大教頭立即明白對手想要幹啥。

提醒歸提醒,還是得看臨場發揮。

其實國體的大學球員,素質並不差,有些在其它隊伍裡,也可以當正選球員,但現在只能揀揀軟的打,強隊出來跑跑龍套,上場時間不多,是以他們很珍惜得來不易的機會,只要站上場,就是把它當最後一戰,心態比挑戰者更挑戰者。

S大教頭奕深知球員的平均素質遠遠不及國體,對方可能會利用自家替補,消耗自家主力體能。這是個考驗,不過連這關都過不了,甭提奪取榮耀。對方這戰術其實是個兩面刃,沒成功大概兩分也就免費送人,是以只要敢拿出來,勢必有一定把握。但這招正中S大主帥下懷,他對自家雙控衛十分有信心,如果節奏慢下來還不好說,但打快絕對是他們的最愛。

一上場,雙方立刻告訴觀眾什麼叫青春肉體,小樓想把對手往邊線壓,但進攻者洞悉小樓的意圖,直接定住,用肩膀對著防守者,運著球,眼光掃射全場。

擋人來的很快,小樓早有準備,輕巧繞過人牆。

對方一見籃下唱空城,沒想太多,就是切。對自己速度極有自信,加上眼前高大的長人被拉出禁區,大好機會,沒理由放棄。

「唉…痴兒啊痴兒。」

藍祐鼎將毛巾蓋在頭上,露出一隻眼睛,苦笑。

「砰!」

義安從後方追上,全力起跳,從後頭送出一客追魂鍋,球撞上籃板,給國體中鋒揀個正著。

身為現在場上現在唯一的職籃球員,他打的有條不紊,假動作先行,騙起一旁小樓,緊接運球略退半步,中距離得手,動作洗鍊,沒有任何拖泥帶水。

教練將它擺在場上,就是借重他的經驗,成為國體半場進攻體系的中心。

拿了兩分,國體的全場包夾隨即到來。

「鳴…。」

早料到對方會全場包夾,小樓有所準備,從人縫間鑽出,展現出優異的控球穩定,及和單薄身材不成正比的對抗性。

一路殺到籃下,小樓吸引了所有防守者的目光,他看也不看,將球往側邊輕拋,

跟進的義安接過,直接在職籃球員面前展開高空作業,雙手吊在籃框上,輕搖一下,球架支撐著義安的體重,發出吱吱叫的聲音,仿佛在抗議這種粗暴的待遇。

「奪取榮耀!」

S大所有球員在場下大喊,對他們來說,這已經不只是口號。

PS(註釋的部分,我會將它放在下一章說明,有些東西蠻麻煩的,需要時間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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