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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更重要的責任

     

      在家門前與彼得道別後,凱蒂到廚房幫忙。老廚婦伍爾芙用毛巾按着公雞的頭,在公雞的頸項狠勁一劈,雞血都濺到毛巾上,熟練的動作如像屠夫砍犯人的架勢。在指點另外兩個女僕煮湯切菜的四十上下的婦人,是凱蒂的母親梅納,梅納瞥見凱蒂出現,皺眉忙把凱蒂拉到睡房,厲聲說:「叫你不要牧羊,別整天浪蕩到外面,一個女兒家就是不懂好好照顧自己嗎?這羊群自有僕人照料,要是你自個兒到外面遇上阿萊雅的劫匪,你要怎麼辦?你與別人不同,你知道麼?就是這樣不聽話!」我有什麼不同?凱蒂抿着唇,她的不同便是村長的女兒,父母常怕阿萊雅會派人捉走她交換阿爾各的資源,對父親來說,阿爾各比一切重要。

      阿爾各啊,早已不是小時候的模樣,她記得那天到罕涵山腳散步,看到幾個穿着破舊衣衫的樵夫,在烈日下抬着幾根大木頭,布鞋鞋底早已磨蝕,腳跟與熾熱的地面不斷磨擦,留下了一路的血痕,他們神情黯淡的雙眼,只是蹙眉斜看了凱蒂一眼,那深陷的眼窩,枯瘦暗黃的膚色,想必他們已經走了很長的道途。

      阿爾各的木材已不及從前,父親近年銳意與姆克家合作,興建一棟棟三層的樓房,用作物料加工,促進阿爾各的商業出口,三年前一千五百人的阿爾各,急劇的工商發展,從阿萊雅和更遠的阿修村找來幾百個工人,有人說這些工人裡面,有些是捉來的,有些是買來的奴隸,沒人說得準,父親只冷冷回應凱蒂一句:「大人的事,你別管。」

      或許這便是凱蒂與別人的不同,她能安然住在阿爾各第二大的房舍,而過一條羊腸小路後的,是簡陋的木屋群,興許也有許多的故事未曾與人訴說。凱蒂望向窗外的山脈,那連綿的山巒,比罕涵山更壯麗的洛菲斯啊,每次被父母指責,她也會把目光放遠,放遠一點,再一點,彷彿洛菲斯是天神,會帶她到寧謐溫暖的地方。

      「你十八歲了!有更重要的責任,你聽見沒有?」梅納雙手緊按凱蒂單薄的肩膊,骨頭驟然的痛感把凱蒂從遠方扯回來。「知道了。」凱蒂點頭道。梅納盯了凱蒂一眼,走開了。

      更重要的責任?難道別人的生命便沒有責任?樵夫的責任是伐木、加工,如樵夫能晉升木匠,他便有管理樵夫的責任;父親是村長,所以有管理阿爾各的責任。但村長有比木匠更重要的責任嗎?如父親沒有村長的權力,他還有村長的責任嗎?

 

      凱蒂輕嘆了一口氣,倚着窗,又眺見洛菲斯,沒有人到過洛菲斯,這個神秘的山脈,到底藏着什麼?它好美,如果罕涵是俊美的男子,洛菲斯便是壯碩的漢子,罕涵僅得三峰,洛菲斯山巒卻不見盡頭;罕涵在凱蒂小時候是青綠的,現在大半段青蔥,山腳開始有着褐色枝椏,近年林業工人在距離罕涵山腳一米處種起樹苗,規定這列的樹苗不得破壞,樹苗漸長成小樹,遠望時,彷彿罕涵山腳仍是青綠的。但洛菲斯不同,它有着青綠與墨綠的交映,雁群每天都飛回洛菲斯,老鷹總在其四周迴盪,但人們卻無法到達,這是怎樣的一個諷刺啊。

      黃昏了,凱蒂父親——村長格頓回來。格頓憂心忡忡地扔下皮囊坐在銅椅上,梅納撫着格頓的臉龐,在格頓太陽穴上輕揉,柔聲問:「怎麼了?」格頓低沉的嗓子道:「這個月銅價、木材價都高了一倍有多,罕涵山後的火山快要耗盡了,再要的話,不知要走多少公里才能走到阿萊雅村旁的火山,更不要說阿萊雅會收多少過路費。上次走到阿萊雅近郊,已差點出事。」梅納雙手按摩格頓的肩膀,在格頓耳際輕喃:「嗯,親愛的,會有辦法,再想想,再想想看。」格頓眉頭更緊了,像兩個凸起的小丘,「辦法?不是沒有,只是,只是付不起。」梅納不作聲,梅納知道格頓所指。

      格頓家自阿爾各答村起始便是村長世襲必然之選,梅納家本是游牧族,從阿萊雅火山後面的卑斯山脈而來,當年梅納家母精通醫術,救格頓父親於箭傷,格頓父親立誓,他日子嗣必娶梅納家女子。梅納還有個妹妹,格頓父親認為梅納厚道大方,是個好媳婦,便為格頓訂下婚約。這樣一晃,便十八年了,梅納的妹妹也離開阿爾各答十八年。

      「你知道,那是很危險的,連蘭也失敗,更何況……」梅納的心顫抖起來,想起最後一次抱着妹妹阿蘭,看着她離開阿爾各答,梅納每天禱告,然後一年後只收到一封信,連蘭的氣息也聞不到,她那自信漂亮的妹妹啊!

      「當然,我當然知道……但,但如果是蘭加上……」格頓停住了嗓音,梅納的心猛地一跳,她知道,她知道這一天總會來,當年格頓的父親執意立誓,說是締結姻緣以報恩情,實情是,實情是發現梅納家的力量……這個男人,有愛過她嗎?

      格頓摸着肩上梅納的雙手,轉過身來,眉間的小丘更形凸出,深褐色的眼瞳透不着光,壓着嗓子道:「阿爾各已經沒有辦法了。我已經沒有辦法了。」梅納的眼珠倏地轉到銅桌的那方,她竭力控制吸來的每口氣,蘭啊,你怎麼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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