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餐廳，蘇唯將點心給了長生，問沈玉書，「你真要收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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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照顧他，到找到他家人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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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這麼大，要找他的家人，可不是件簡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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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蘇唯更想說，亂世之中這樣的事情太多了，你都管得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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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想想，沈玉書要做什麼跟他沒關係，要是沈玉書跟沈傲真有什麼淵源的話，他對這種事置之不理，反而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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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的人大概都是這樣的個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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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要走，被沈玉書叫住，問道：「兄台的客房是幾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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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唯回頭笑道：「你要半夜找我幽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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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了解是不是狡兔都有三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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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我就一間房，不過我的房間不喜歡不熟悉的人光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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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唯走回來，因為喝了酒，他的腳步有些踉蹌，上前親熱地搭住沈玉書的肩膀，道：「下次如果你能再順利抓到我的話，我就答應告訴你我的房號……啊對了，福爾摩斯大人，你又推理錯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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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靠得很近，嘴唇幾乎貼到了沈玉書的臉頰上，除了吞吐的酒氣外，還帶著某種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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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舉動既曖昧又無禮，充滿了調情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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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書從來沒遇到過這麼不檢點的人，他的臉紅了，厭惡地將蘇唯推開，推動時卻發現他的身體很軟，完全沒有成年男子的韌度，那香氣也很奇怪，類似古龍水的味道，卻又更清新，不由得一愣，就見蘇唯隨著他的推搡向前栽去，差點跌到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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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蘇唯及時扶住了牆，面對沈玉書的粗暴行為，他沒在意，哈哈一笑，一搖三晃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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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書還在為他的放肆耿耿於懷，掏手帕要擦臉，卻摸到了一個硬東西，拿出來一看，那東西不是別的，正是他被偷的錢包，再打開檢查裡面，錢幣跟船票也都完好無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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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剛才蘇唯說他又推理錯了，原來是指這件事，小偷沒有把他的錢包丟海裡，反而原物奉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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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要知道偷東西後最先要做的就是銷毀贓物，隨身攜帶只會增加危險，假如自己剛才叫來巡捕的話，他就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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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包原璧歸趙了，沈玉書卻沒有開心，相反的，是濃濃的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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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蘇唯算到了他不會報警，可他卻沒有算到對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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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一仗他又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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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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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突然叫起來，打斷了沈玉書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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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一看，孩子低頭翻動著他的小包包，小手裡還抓了一大把鈔票，小松鼠被叫聲嚇到了，兩隻爪子揚起，蹲在他肩上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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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麼回事啊？多了好多錢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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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書急忙捂住長生的嘴巴，把他帶去一邊，檢查他的包包，就見裡面除了紙鈔外，還有好幾塊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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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這些錢，蘇唯出現後的一幕幕在沈玉書的腦海中閃過——蘇唯偷胖子的錢、扔錢包、跟他們吃飯、幫長生打包、最後還特意湊近了調戲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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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蘇唯的種種行為都得到了解釋，長生的錢是胖子的，這大概就是蘇唯說的幫他買船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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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還在仰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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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錢雖然來得不地道，但也無法再還回去，沈玉書便對他說：「這是蘇唯給你的，你就好好收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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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什麼要給我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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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果知道，就不會被那小偷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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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書心裡恨恨地想，說：「下次遇到了，你自己來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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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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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應下，還保持著看他的姿勢，猶猶豫豫著像是想問什麼，卻不敢問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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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書暗自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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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孩子是擔心被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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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現在居無定所，回去後還要借住姨丈家裡，實在不適合帶一個陌生的孩子去叨擾，但要讓他置之不理，他也做不到，如果只是管一頓飯的話，那跟蘇唯塞錢過去又有什麼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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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先跟著我吧，」沈玉書說：「之後的事還不知道，但任何事，總有辦法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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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聽懂了， 開心地大聲叫道：「謝謝沈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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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哥哥，你跟著我，就不要學那傢伙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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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謝謝沈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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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拆白黨：20-40年代的上海俚語，指靠色相行騙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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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非常狡猾的傢伙，所以切記不要輕舉妄動，要找準時機才能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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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回合過後，兩人在心中對對方做出了相同的評價，他們也是這樣執行的，比如暗中調查對方的身分等等，但一切並不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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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了蘇唯的基本打扮後，沈玉書又畫了幾張他的畫像，向服務生打聽他的客房，沒想到蘇唯狡兔三窟，等沈玉書照著房號找過去時，裡面已經人去樓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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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蘇唯，他原本以為沈玉書出身世家，會住高級客房，要找他很簡單，誰知他也計算錯誤，沈玉書因為身邊多了個小孩跟小動物，臨時跟別人換了房間，再加上客輪在第二天午後就靠港了，沒時間讓蘇唯多加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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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雙方在沒有照計劃找到目標後，再次認為這個對手城府很深，誰也沒往陰差陽錯的方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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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客輪入港，乘客陸續下船，蘇唯才找到了沈玉書，確切地說，是看到了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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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玉書正隨著人流下船，而當時蘇唯還在客輪的第三層上，雖然一眼就能看到，但要撥開人群追過去，顯然是件不可能的事，除非他攀著纜繩滑下去，不過那樣做的話，只怕還沒跟蹤成功，就先被巡捕房的人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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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最遠的距離不是九十年，而是同樣一條船，我在船上，而你在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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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唯在心裡暗自感嘆著，眼睜睜地看著目標消失在人群中，等他好不容易也下了船，衝進碼頭尋找沈玉書時，早就不見了他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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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目標走失的沮喪感只在蘇唯心裡停留了三秒鐘，在確信自己踏在了一九二七大上海的土地上後，他很快就被眼前這座城市吸引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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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曾被譽為東方巴黎的地方，繁華奢侈卻又光怪陸離，這座都市有著近代社會最先進的工業以及財源，但同時街頭巷尾又有數不盡的流離失所的貧民，繁華與落後，先進與愚昧，相互矛盾的元素摻雜在一起，融匯成了大家記憶中的上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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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唯站在碼頭上，看著眼前這片只有在影片裡才會出現的風光，他的心房不由地鼓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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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經過的黃包車或小洋車；貼滿牆壁的明星海報；在附近叫賣的小攤小販；以及聳立在遠處的教堂大樓，這一刻，他才切身體會到自己真的穿越到了九十年前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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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運的話，說不定還能弄到梅蘭芳先生的簽名，他的親筆簽名拿回去拍賣的話，一定可以拍出天價，也許還可以看到黃金榮跟杜月笙，對了，民初還有什麼名人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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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對面的明星海報，蘇唯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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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唯精通的是唐宋元明時代的歷史，清朝勉勉強強也說得過去，這是他常被委託尋找古玩字畫積累下來的知識，偏偏民初這段他不了解，就算知道一些野史軼聞，也都是從電視劇裡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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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當初就該多惡補一下歷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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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懊惱地想著，從口袋裡掏出字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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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條上寫了一串地址，那是他從沈玉書的身分證件上抄來的，開頭是貝勒路，這應該是沈玉書的住址，所以他不怕跟丟人，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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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目前有個很大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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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這座城市一點都不熟，他只聽說過貝勒，至於貝勒路在哪裡，他完全蒙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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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唯掏掏口袋，最後摸出三枚大洋——除了跟他隨身不離的背包外，這三枚大洋是他目前所有的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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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報看報，交際花為情自殺，情場浪子抱憾終身；夜半鐘樓驚見鬼影，鐘聲響個不停；法租界再出新疑案，美少女為愛私奔，卻因利益殺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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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唯抬頭看去，就見一個跟長生差不多大小的報童正在沿街叫賣，他心一動，把報童叫過來，要了兩份報紙，又將一枚大洋遞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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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辦法帶我去貝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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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大洋，報童的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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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有，您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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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一會兒，他就叫來了一輛黑色的小洋車，還主動打開車門請蘇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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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唯探頭往裡看看，一位身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坐在駕駛座上，臉上掛著職業性微笑，向他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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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個時代就有計程車了，蘇唯很震驚，為了體驗民初計程車的感覺，他毫不猶豫地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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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開動了起來，蘇唯隨意翻動著報紙，考慮接下來的生計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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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一時半會兒是回不去了，所以怎麼生活是個很大的問題，在現代社會，他是靠俠盜的名聲吃飯的，可這裡他初來乍到，誰知道他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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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琢磨著，報紙下方佔了很大篇幅的徵人廣告跳進了蘇唯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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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君子鑒，日前圓月觀音一案，連累家人入監，為求清白，並尋回丟失之物品，特藉此一隅尋求聰慧敏銳之君子相助，事成後願奉酬金五千，祈待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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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還附有聯絡地址，地址也是貝勒路，蘇唯挑挑眉，又翻看報紙的其他版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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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他就找到了廣告中提到的圓月觀音事件，閱讀著事件內容，他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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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要在上海灘賺錢也不是件很難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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