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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午夜夢魘 第一章、日本老頭子(上)

今年的冬天是暖冬,從飛機上看,除了高山之上,皚皚的積雪幾乎不可見。

在飛機上的四個多小時過得不快不慢,遲暮把中日雙語的雜誌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連最邊角的廣告都沒有錯過,整本雜誌看完後,離飛機預定降落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

遲暮放下雜誌,關掉了頭頂上的閱讀燈。

機票是一起訂的,所以座位都靠在一起,他前後坐著的全是參加了這次冬令營的Z校學生。

遲暮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的座位沒有人,再過去坐著一個年輕男子。

男子的黑髮微捲,高挺的鼻梁掛著一副墨鏡,遮擋住了部分容貌,但仍可以看出他長得十分英俊。

這種打扮……李君侯這傢伙明顯把老師的責任扔在一邊,完全把冬令營當旅遊了。太陽眼鏡,大冬天的曬個太陽都難,哪來的太陽讓你擋?遲暮默默腹誹著。

為什麼會和這傢伙坐在一起啊……不過……

「學弟,薯條。」從後座伸出了一隻拿著薯條的手,這隻手使勁地揮舞著,手的主人──張宇熱情地看著遲暮。

「學弟、學弟,你知道嗎,日本沒有我們打一次仗,就燒一次前朝宮殿的習慣,所以有不少古建築得到保留呢,我聽說某個古屋裡還有戰國時期的鬼魂在……」

所以你是想撞鬼嗎?上次的事還沒學到教訓?遲暮默默接過薯條,塞進嘴巴裡。

跟李君侯坐一起,總比和張宇一起坐好,至少李君侯廢話不多。想到這,遲暮不自覺往李君侯那裡看了一眼。

大概是注意到遲暮的視線,李君侯放下了手中的iPad,微笑問道:「遲同學,我突然想到,你會日語嗎?」

「怎麼這麼問?」遲暮感覺有點心虛。

「你沒有注意到嗎?參加冬令營的學生好像都相互認識。」

「……」他是注意到了,但是沒有細想過。

「除了你和張宇,其他學生都是日文資優班的,同班的當然相互認識。你一句日語都不會說,就報了來日本的冬令營?」

休業式一結束,學生們歸心似箭,幾乎在一天內都湧出了學校,僅剩下少數學生留校,其中就包括了遲暮,他報名了冬令營,所以在學校休息了幾天。

冬令營是Z校和國外學校合作的交換學生活動,有日本、法國、美國、英國等地的學校可以選擇。

遲暮報了冬令營就是不想馬上回家,有些賭氣性質在內。

期末還沒到,他就接到了叔叔遲西的電話,詢問他最近過得如何。

當初報了外縣市的高中,目的就是讓遲西看到自己獨立生活的能力,但是遲暮的第一個學期過得十分混亂。

被鬼怪的事纏住了不說,和李君侯那個什麼鬼契約還解除不了。雖說是主僕契約,但他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

不過契約那麼多種,加上對自己的確沒什麼影響,遲暮也不想去問遲西。

敷衍了叔叔幾句後,張宇又拿了一本地攤雜誌過來,纏著問他某個咒術是不是真的?用了是不是真的會七竅流血而死?

在遲暮疲於應付張宇時,他的物理考卷發下來了,這次成績創了有史以來最低紀錄。

遲暮心情頓時差到了極點,就在這時,班上同學在教室前面貼了冬令營的傳單,看了幾眼後,他就決定先不回去,換個環境繼續鍛鍊自己獨立生活的能力。

結果誰知道,李君侯就罷了,張宇也在冬令營裡!

而他報名去日本而不是美國,原因很簡單,日本的費用最便宜……雖然他英語比較好,但錢不夠也沒辦法。

「我英語很好。」遲暮答非所問,他的想法也沒有錯,英語可是世界通用語言。

「在日本說英語……」李君侯笑了笑。

遲暮從他臉上捕捉到幾絲狡黠的情緒,怎麼了?難道日本仇視英語不成?沒聽說過啊。

在疑惑中,飛機最終於機場降落,一行人通過海關檢查,和日方來接應學生的老師見了面。

李君侯對一個高個子女老師打招呼,接過對方給的車鑰匙,然後走到遲暮那裡,把遲暮的行李也拿了起來,塞進車子裡。

「我們兩個單獨坐這輛車。」

「為什麼?」遲暮皺眉。

李君侯把遲暮推上車,語氣十分不認真:「因為我要請你吃飯。」

「謝謝老師,不過我不太想……」

李君侯好像沒聽到一樣,把車門一關,坐到了駕駛座上,戴上皮手套。

「老師,你沒有日本的駕照吧?」

「沒事,擔心的話,我可以把車牌拆掉。」

「……」他不是這個意思……遲暮皺眉問道,「老師,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裡?你要請我吃飯,沒必要跨越幾千公里來日本,在學校餐廳請就可以了。」

「說來話長。」李君侯瞥了遲暮一眼,「其實也不是我請你吃飯,是一個老傢伙要請我們吃飯。」

「老傢伙?」遲暮疑惑。

「那個老傢伙一直致力於促進人類與鬼怪友好發展,他沒法說服我也充滿愛心,就跟我打了個賭。」李君侯說道,「他說哪天我和天師訂下契約,他會請我和那個天師吃飯,用他珍藏多年的食材……嘖嘖,那老傢伙可有不少好東西,不吃白不吃。」

「老師,雖然跟你訂了契約,但我不是天師……」

「沒事,那個老頭以為你是天師就好,待會別露餡了。」

他才不會露餡,遲暮正想反駁,車子卻停了下來。

眼前是一片深山老林,翠綠、淺綠、深綠各種顏色映襯出生機勃勃的景象,雖然這裡很美麗,但已經是路的盡頭了。

這裡連路都沒有,怎麼走?遲暮疑惑。

李君侯直視前方,彷彿透過層層林蔭觀察著什麼。

「來了。」李君侯輕聲說。

從密林深處,一襲深藍色的人影提著燈籠緩步走來,一身東瀛忍者的裝備,對李君侯行了個禮。

李君侯點了點頭,拉著遲暮跟上。

一靠近藍衣人,遲暮就發現四周的景物突然間變黑了,自己僅僅能看到燈籠光線照射到的地方。

「這是為了避免不喜歡的人找上門來。」李君侯解釋,「看清楚腳下。」

三人走了大概十幾分鐘,一座精緻的宅院出現在他們面前,門口站著一個穿著和服的老人,老人鶴髮童顏,看上去精神抖擻,神色和藹可親。

李君侯和老人見禮後,老人慈祥地看向遲暮,開口說了幾句話。

對方說的是日語,遲暮一句也聽不懂,茫然地看向李君侯。

「他在向你自我介紹,反正你只要知道他叫老傢伙就好了。」李君侯翻譯。

「……」

「君侯,你還是一樣沒變。」老人又開口,這次說的卻是中文,雖然有些生硬,但完全能夠聽得懂。

李君侯一愣,卻完全沒有被抓包的尷尬,而是厚臉皮地說道:「您現在學會中文了?在中文中,『老傢伙』是種尊敬的稱呼。他的輩分尚淺,告訴他您的名字,恐怕會侮辱了您的尊名。」

「……」不要沒經過別人同意,就隨便貶低別人好不好!雖然心裡已經狠狠揍了李君侯好幾拳,但是遲暮依舊維持面無表情。

老人沒有理會李君侯,轉向遲暮,說道:「老夫藤崎蒼真。」

遲暮點了點頭,猶豫了下,說道:「我叫遲暮。」

畢竟隔了一片大海,遲家的名聲應該不至於傳得這麼遠,他的名字應該沒有人知道才對。

誰知天不從人願,藤崎蒼真眼睛一亮,說道:「你的爺爺是個大氣睿智之人,可惜……」

來了……又要提他們家的滅門案了,順便再回憶一遍他的三姑六婆、四叔二伯是多麼地威武強大,然後再細說他和他們的往事,最後再痛恨一下凶手至今仍逍遙法外。

「什麼時候吃飯?」李君侯打斷了藤崎蒼真,語氣熱切,「最關鍵的是你答應我的酒!」

藤崎蒼真瞪了他一眼,雖然面露不豫之色,還是帶兩人走進了屋子,就地落座。

遲暮觀察兩人的坐姿,模仿著坐了下來。他不習慣跪坐,感覺十分不舒服,心裡默默希望這頓飯不要拖太久。

藤崎蒼真慈祥地看著他,微笑道:「君侯不是個脾氣很好的人,而且轉變沒有多久,和他相處一定不輕鬆吧。你們之前訂的契約,是一種非常重要的……」

藤崎蒼真還想再說,卻被李君侯打斷。

「是的,我跟他一見傾心、相見恨晚,晚點再跟你說細節,我們不如先吃飯吧,我等你的酒等了好久了。」

藤崎蒼真無奈地看了李君侯一眼,拍拍手示意上菜。

遲暮看著端上來的「大餐」──一條乾巴巴的魚和幾塊豆腐,還有一碗湯,湯裡有幾塊疑似蘿蔔的東西。

「老師,這是開胃菜嗎?好像不夠酸……」為什麼只有他的面前有,藤崎蒼真和李君侯面前只有一壺酒?

「遲同學,別提這種丟人的問題,這是正宗的和式晚餐,正宗的日本菜講究原汁原味,發揮食材本有的味道。」李君侯打開酒壺,聞了一下,是久違的誘人的味道,「還是您釀製的最為正宗。」

「那當然。」藤崎蒼真頗為得意,笑咪咪地看向遲暮,「你也嘗嘗看,這種魚可是皇式特供,精選出來的魚放入上好的大米之中醃漬,半年就要換一次新米,醃了整整三年。」

這條魚有什麼錯,需要受這樣的罪……不對,醃了三年還沒用鹽的東西能吃嗎?遲暮臉都黑了。

他拿起筷子,遲疑著該怎麼下手。魚醃了三年,這豆腐和湯應該沒什麼特殊來歷吧……應該不會在地窖裡放了五年吧?

「君侯,這次叫你來主要是因為這件事。」藤崎蒼真取出一個小型的檀木盒子,外觀看來十分樸素。

「這個是……您從哪裡又弄到一個的?」

李君侯打開盒子,遲暮瞥了一眼,盒子內是一枚樣式簡單、古樸的戒指,應該是銀製的。

「那不重要。」藤崎蒼真說是這麼說,表情卻有些得意,「不過平時不要帶,你需要鍛鍊自己的自制力。」

「謝謝老爺子。」李君侯蓋上盒蓋,將小盒子收了起來。

「另外還有一件事,有個人需要你的幫助。」

李君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著藤崎蒼真道:「有人……需要我的幫助?」

「你明白我的意思。」

「真的要找我嗎?我自己都管不住,如果沒有……」李君侯聲音漸小,語氣中嘲諷意思卻更加濃重,「而且我沒什麼耐心,要是我不耐煩了,比起拉對方一把,我更喜歡踹上一腳。」

「所以我這次才找你。君侯,你已經找天師訂了契約,難道你還沒有從中解脫出來嗎?」藤崎蒼真搖了搖頭,從胸口拿出一封信,「對方的資料在這裡,你自己決定去不去幫忙。」

訂了契約?解脫?遲暮抬起頭來,這個鬼契約不就是當初為了消滅圖書館的妖怪而臨時訂下的嗎,解脫什麼?

李君侯沒有接信,他決定實話實說:「老爺子,其實是出了點意外,我被天師的武器傷了,但我又需要馬上恢復傷勢,就和他訂了契約;既然訂了,順便來你這拿酒喝。」

「你隨便訂了契約?」藤崎蒼真一愣,臉色瞬間變化了好幾次。

遲暮也有點訝異,他本以為藤崎蒼真知道真相後,只會哭笑不得加有些惱火罷了,但藤崎蒼真的語氣十分嚴肅,其中還夾雜了憤怒、擔憂的情緒。

「也不能說隨便,您也知道遲家人的性子,遲暮不太可能害我。」李君侯說。

「君の理解は間違いだ!」藤崎蒼真的憤怒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有惡化的趨勢,不自覺就用了自己的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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