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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相遇

      ──清晨五點

      黎明的前夕,仰望泛紫的夜色,遠東的天空卻已微光漸放。日夜交替之處,顏色的比例隨著時間不停變化著,正呈現出不可思議的絢麗色彩。

      除了幾隻早起的鳥兒之外,其他的一切事物似乎都還在夢鄉中。偶有送報生奔馳在路上,一邊哼著自己喜歡的音樂,一邊投遞早報,向城市宣告新的一天就此開始。

      雷普利˙艾利克獨自一人走在路上,他深吸一口冷冽的空氣,透心的冰涼直入心肺,加上那拂面的晨霧,感覺彷彿連靈魂都能昇華似的。

      他略顯消瘦的臉龐和清澈的眼神,彷彿不帶有凡人的疑惑,身上穿著數十年如一日的大風衣,那是過去一位老友所送的,平常出門幾乎都少不了它。一件老風衣再搭個簡單的鴨舌帽,就是雷普利的標準穿著。

      晨曦逐漸取代黑夜,尚未熄滅的路燈在灰暗的天空下,已顯得不再刺眼。天色變化得很快,短短幾分鐘,眼前的景色就會隨著旭日不斷地在改變。

      雷普利最期待的就是這個時候,能看到這樣的變化,只有日出和日落時刻的關鍵十分鐘,而且隨著時間、季節和環境的不同,每次都能有不同的驚喜。他想起這附近好像有一條河,如果能在橋上欣賞天水之間的景色變化,那肯定會讓人心情愉悅一整天。

      他四處張望著,想趕在這短暫的時間內到橋上欣賞美景,沒多久,就看見了想找的那座橋。只不過,他似乎並不孤單,橋上還有另一個人。

      「是個小孩?想不到這時候居然會有小孩……。」

      當雷普利還在為看見小孩而感到稀奇時,只見那身影倏地登上橋的護欄,縱身便往下跳。

      「什麼?不會吧!」

      沒想到這孩子居然會做出這樣的舉動,雷普利沒有多想,他以自身的神祕力量,一瞬間便衝到橋上,同時將手一伸,心念一轉,便令水面捲起龍卷,整個過程僅一眨眼。那孩子還沒落到水面,就被水龍捲至空中,並準確地落在雷普利的懷中。

      雷普利看著懷中的孩子,白皙秀氣的臉龐與娟秀的長髮,一個這樣惹人憐愛的孩子,怎會在這清晨時刻選擇自殺呢?

      「女孩?不,是男孩子。」

      他將孩子的頭髮撥開,露出那白皙稚嫩的臉龐,也許因為還只是個孩子,有時難免令人雌雄難辨,尤其那孩子又還蓄有一頭秀麗長髮。

      「嗚…嗯…」

      孩子恢復了意識,睜開雙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懷裡,一時之間還以為自己已經身處天國了呢,但身上濡濕的衣服所帶來的寒意,讓自己想起方才應該跳河了才對。

      「是你……救我的嗎?」

      小孩受不了朝露和渾身濕衣的浸寒,不停地顫抖,嘴裡還顫抖地問著。

      「……是啊,你還好吧?」

      雷普利將他放下來,那孩子坐在橋上止不住地發抖,雷普利見狀,便解下自己的外套給那孩子披上。

      衣服不想辦法弄乾的話,這孩子很快就會感冒吧?雷普利這樣想著,便伸出手到那孩子胸前,不一會兒,孩子衣服上的水,彷彿像被賦予了生命一般,自濡濕的衣服上脫離,變成一顆顆剔透的水珠,不久便全聚到雷普利的掌心,變成了一個浮在空中的水球。

      那孩子見這光景,又摸摸自己的身子,發現身上衣服真的乾了。

      「嗚哇!叔叔你是魔術師嗎?」

      孩子看著雷普利,眼中發出崇拜的光芒,彷彿看見了神一般。

      「嗯……魔術是障眼法,我嘛……應該算是魔法師吧。」

      雷普利笑了一下,似乎有點得意。自己算魔法師嗎?現在就姑且算吧。

      「不管什麼問題,我都可以幫你,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自殺了嗎?」

      孩子呆望了一會兒,彷彿從美夢中被拉回了現實,他捲縮起身體,雙手緊抱著膝蓋,似乎不願回答這個問題。

      「你不相信我?」

      「……就算你是魔法師,也解決不了我的問題。」

      「是嗎?孩子,你先把頭抬起來。」

      「嗯…?」

      啪!

      當他將頭抬起時,雷普利給了他一巴掌。

      「那死就能解決一切了嗎?」

      雷普利突來的巴掌,其實並不重,但是卻打入了他的心裡某個封閉的深處。他強忍著眼中的淚珠,也許還想做最後一絲的逞強,但喉中不住地哽咽聲,早已坦白了一切。

      「生命就像河流一樣,逝去了就不再回頭,你必須學會珍惜才可以。如果有人願意伸手幫你,那你也必須伸出自己的手才行。」

      但是,那孩子依然只會望著他不停的哽咽,說不出半句話。

      「唉……你家在哪裡?我帶你回家。」

      「……回、回家?」

      雷普利對小孩的懦弱感到無奈,但是當雷普利伸手要拉他時,那孩子的反應竟變得激烈起來,還將雷普利的手用力拍開。

      「我不要!我不要回家!爸爸又會把我送回去學校,我不要!」

      孩子突然變得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眼中充滿恐懼跟憤怒,還死命地抓著橋的護欄不放,不論雷普利如何想把他的手扳開,他都不願放手。

      「這就是問題的根源嗎?」

      雷普利心裡這樣想著。

      「好……我們不回你家,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說個故事,好嗎?」

      「……說故事?什麼故事?」

      一聽到有故事,小孩漸漸停止哭泣,眼神還凝望著雷普利。

      「你知道灰姑娘的結局嗎?」

      「嗯,辛蒂蕾菈最後跟王子結婚了。」

      「不,那只是段落,而不是結局。她還生了三個兒子,後來活到了八十五歲,在自己的床上安詳地離去了。」

      「真的嗎?還是只是你胡扯的?」

      八十五歲的灰姑娘,有點超出那孩子的想像空間,他不禁一臉狐疑……。

      「是真的,童話故事裡描述的,只是她人生最精采的一段,而不是她人生的結局。你也是一樣,不論你曾遭遇哪些痛苦,那都該只是一個段落,而不是你人生的結局。」

      「可是我……都沒有人肯幫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說著,孩子的眼眶又再度泛淚,哭了起來。

      「童話的主角都是遭遇到了困境,才會遇到伸手幫助她的人,也許那樣的人一直都在她身邊,只是,她一開始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求助,畢竟……開口求助也是需要勇氣的。」

      那孩子低頭不語,也許就像雷普利所說的,他沒有勇氣向他人求助,才會選擇用這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如果你真的害怕回家,真的需要幫助的話,你就伸出你的手,我帶你離開這個讓你痛苦的地方。」

      「真的……不用回家嗎?」

      儘管眼神流露出被拯救的渴望,孩子口吻中仍留有恐懼的顫抖。

      「我是真正的魔法師,你要相信我。」

      說完,雷普利再次將手伸向孩子,這次,孩子不再拒絕他,反而直接撲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住了雷普利。

      「嗚嗚……嗚、嗚啊啊啊啊──」

      渴望求助的哭聲,從心中迸發出來,響徹了黎明的天空。原本所壓抑的情緒,一股腦兒的宣洩出來,如潰堤的洪水般,瘋狂地尋求著能接納自己的地方。

      「……孩子,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

      一陣慟哭之後,孩子的情緒穩定多了,雷普利輕撫著他的頭,忽然間,他察覺到這孩子的身體似乎有點異樣。

      「我……我叫東條紫苑。」

      「嗯……你過去是不是曾經生了一場大病?」

      「是啊,我四歲時曾生一場大病,差點死掉了。叔叔你好厲害,你是怎麼知道的?」

      「哈哈哈,我是魔法師啊!」

      雷普利再次撫摸他的頭,但這次,雷普利用自己獨有的神祕力量,將他的宿疾給悄悄治好了。

      「好了,趁現在還沒什麼人,我們快走吧。」

      「那……要去哪?」

      「嗯……一個我信得過的人那裡,不過他住得有點遠就是了。」

      說完,雷普利將東條紫苑抱起,他輕輕一躍,倆人便飛向空中,原本遙不可及的飛鳥,此刻竟能與之同行,雖然雷普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交通方式,但對紫苑卻是生平第一次體驗。

      「飛、飛起來了──嗚哇!」

      地面離自己的腳下越來越遠,感覺起來很不真實,卻是擺在眼前的現實。建築物跟街道看起來就像玩具模型,如果眼前這一切是現實的話,數分鐘前跳河尋短的念頭,就彷彿如黎明前被遺忘的噩夢一般,隨著朝陽煙消雲散。

      「還能活著……真好。」

      紫苑心中湧出這樣的想法,沒有選擇跳河的話,也許就不會有現在的遭遇了,命運,總是令人難以預測。

      而此刻對紫苑而言,眼前的叔叔,用神奇魔法將他從痛苦的地獄拯救出來,他一定是神所派來拯救自己的。

      「那個……叔叔……」

      「叫我雷普利就可以了。」

      雷普利微笑著說。

      「雷普利叔叔……謝謝你。」

      紫苑依偎在雷普利懷中,有如雛鳥依靠在母鳥懷中一般。而未來將是何種命運在等待他,他已經不在乎了,只希望這一刻能一直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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