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Chapter 1

      陳信盯著書桌上的筆電銀幕。

      銀幕上顯示著一張相片。

      一張西洋女人的臉。

      臉以左棕,右藍的眸子回看著他。

      他細細觀察著臉,撥了撥額前的劉海,露出疑惑的眼神。

      他離開筆電,身子往床上一躺,閉眼思索一陣。

      他雙眼露出一條縫,看向筆電銀幕上那張活生生的臉。

      他與臉對視了一分鐘後,輕輕闔上眼皮,就這麼昏昏睡去。

      「我出門囉。」

      陳信穿起球鞋,打開家裡大門。

      「路上小心啊。」

      正用吸塵器清掃地毯的媽媽叮嚀。

      穿著警察制服,坐在餐桌前看報紙的男人對陳信喊:

      「小信信!在大學快點交到女朋友喔!」

      陳信垂著無奈的眼皮,回頭戲謔地說:

      「老哥,先擔心自己吧,你下禮拜就要三十了啊,還是光棍──」

      「好了好了別說了!今天可是開學典禮啊,你再不走就要遲到了!」

      在媽媽的催促下,陳信總算出門了。

      他拖著有點疲憊的身子前往捷運站。

      他昨天熬夜研究一宗兇殺案。

      他專門愛研究犯罪事件,尤其是不能用一般常理去理解的──連續殺人或變態殺人事件,他常常向身為刑事警官的哥哥(偷偷地)要很多實際犯罪檔案來研究。

      而他昨天研究的凶案,有個點很奇怪。

      奇怪到無法用科學解釋。

      他摀著嘴思索那奇怪的點,多次差點撞到路人。

      他家離捷運站很近,走十分鐘就到了。

      今天是開學日,台北捷運的客流量異常驚人,捷運車廂內擠的水洩不通。

      背著側背背包的陳信抓著吊環,任憑纖瘦的身驅被其他乘客推擠著。

      他赫然看到一幅令他在意的景象。

      一個染金髮的鼻環潮男大剌剌翹著二郎腿,癱坐在座位上閉目聽耳機。

      耳機男面前有位駝背的高齡太太,一手提著裝滿青菜的塑膠袋,一手吃力地扶著鐵杆。

      陳信微微瞇起眼,擠身過去。

      「先生,麻煩你讓這位太太坐一下。」

      耳機男沒聽見陳信的聲音,仍閉著眼享受他的音樂世界。

      「先生......」

      陳信推了推他肩膀。

      「啊?什麼事啊?」

      耳機男不耐煩地叫了出來,猛睜眼皮,眼神透著厭惡。

      一旁乘客見到耳機男的眼神,都直覺那是流氓或幫派成員的眼神......皆忙將頭轉過,不敢與其四目相接。

      陳信冷靜盯著耳機男。

      「先生,請你──」

      「讓座是不是?!讓就讓啊!我又沒看到她在我前面!」

      耳機男大聲嚷嚷著,歪著肥肥的嘴唇狠狠瞪了駝背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嚇得塑膠袋啪嚓一聲掉到地上。

      列車漸漸減速,即將進站,耳機男兩腳一踏發出擾人聲響站起,天靈蓋快頂到車頂的他,低頭蔑視著陳信。

      穿著格子襯衫、球鞋,流著一頭及肩長髮,外形散發著「弱雞」氣息的陳信,面無表情瞧著耳機男凶狠的目光。

      耳機男輕蔑地哼了一聲,大搖大擺拖著他的布希鞋擠開周圍乘客,下車。

      而那位駝背的老太太慌亂檢起塑膠袋,蹣跚地往車門口移動,也下車了。

      陳信站在空出來的座位前,扭著頭默默看著老太太倉皇的背影,直到車門關起。

      周圍的乘客都以奇異又同情的眼光瞄著陳信,那些眼光似乎訴說著──

      「也不先問一下老太太還有幾站下車,就急著叫別人讓坐。」

      「你沒被那帶耳機的揍就該偷笑了。」

      陳信抬了抬額頭,自嘲性輕笑一聲,抓緊列車吊環,繼續思索昨天研究的凶案細節。

      幾分鐘後──

      「同學,不好意思,請你讓一讓。」

      陳信身後傳來年輕男生的聲音。

      而陳信就只是默默抓著吊環,似乎沒聽見。

      「同學,麻煩你讓一讓,讓這位小姐坐你前面的座位。」

      陳信身後再度傳出男生的呼喚。

      「小哥,沒關係,我不用坐的。」

      陳信身後也傳出一位婦女聲。

      「不不不,妳肚裡的寶寶會希望妳坐的。」

      陳信身後傳來了其他乘客們的嘻笑聲,而他仍若有所思低著頭,對背後的騷動完全沒反應。

      「同學,麻煩你——」

      突然,一隻厚實的手掌搭住陳信單薄的右肩。

      「哇啊!」

      陳信嚇一大跳,叫了出來,他下意識猛地舉起右臂,手肘扎實地撞上某堅硬突起物。

      陳信猛然回頭,發現手肘黏在一個高大男生的鼻子上。

      些許乘客發出驚叫。

      「對、對不起——」

      陳信還沒說完,只聽高大男生淡淡說道:

      「同學,不好意思,請你讓這位小姐坐你前面的座位吧。」

      乘客們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被那麼大力敲到鼻子,一般人沒流鼻血也會痛得蹲下摀住鼻子之類的,可是綁著一頭後梳的馬尾、一身運動裝、身材壯得像熊一樣的男生好像一點感覺都沒有。

      而陳信這才發現他擋在空座位前面。

      「喔喔,不好意思!」

      陳信急忙將手肘從馬尾男鼻子上抽開,挪開身子,並示意馬尾男身旁的孕婦去坐。

      「請坐......」

      孕婦此刻被眾人盯著,感到亂不好意思的,忙過去坐下了,她深怕再不領這兩個小夥子的情會引起更大的騷動。

      「那、那個......」

      陳信尷尬地對馬尾男說:

      「你的鼻子沒──」

      「沒事沒事~我到站了,走囉。」

      男子甩著馬尾往車門移動。

      「啊,你等等!」

      陳信追過去,在車門關起前一刻下車。

      「你真的沒事嗎?被我那麼大力......」

      他緊跟馬尾男身後,忙著解釋:

      「我剛剛在想事情,常常無意識被人碰到都會有很大的反應──」

      「哈哈哈,我都說沒關係了啦。」

      馬尾男踏著寬大的步伐往二號出口走去。

      陳信仍尾隨著他。

      馬尾男回頭疑惑看著他。

      「兄弟,我都說沒關係了,難道你一定要請我喝杯咖啡什麼的才甘心嗎?」

      「......咦?」

      陳信也一臉疑惑。

      「我說啊,你為什麼要跟著我啊?」

      陳信慌張解釋:

      「我、我沒有跟著你!只是跟你走同方向而已......」

      「是喔,你要去哪裡?」

      「我是T大的學生,所以要去──」

      「啊啊,我也讀T大耶。」

      馬尾男爽朗笑著,雙頰上浮出小小的酒窩。

      「我是一年級新生,等等要去參加入學典禮,你是高年級生嗎?」

      陳信眼睛微微一亮,暗暗驚嘆這麼高大,外表那麼成熟的男生竟跟自己一樣才十八歲,他回道:

      「不,我也是新生......對了,你知道入學典禮的會場怎麼走嗎?」

      「知道啊,我們一起走好了,不過你要先陪我去買早餐喔~」

      「可、可以啊......」

      陳信走在高大的馬尾男旁顯得異常矮小──有種兒子和老子的感覺。

      「你姓嚴名岩啊,好有趣的名字......」

      面對陳信對自己名字的讚嘆,嚴岩邊吃著雞腿漢堡邊說:

      「你叫我Summer就可以了。」

      「Summer?這是女生的英文名字吧?為什麼──」

      「哈哈,因為『炎炎夏日』嘛。」

      陳信愣了一下便恍然大悟,笑了笑。

      「吶,陳信同學──」

      Summer說著一口氣把漢堡全吃光。

      「你要不要來我們社團看看?」

      「咦......?你不也是新生嗎?你是說你已經決定參加......不,你已經參加某個社團了?」

      面對陳信的問題,Summer自信地點頭,從背包裡拿出張宣傳單給他。

      宣傳單做得很簡陋,背景全黑的紙上寫著幾行標楷體的白字,幾乎沒有美工可言。

      (異搜社......?)

      他疑惑地挑起左眉,默讀著宣傳單上的簡介。

      (異搜社──異常事件搜查暨研究社,以「合理解釋異常現象」為宗旨,對社會上不合常理的事件進行科學研究,推測及證明不合理現象的成因......)

      陳信瞄了眼眉開目笑的Summer,將傳單對摺收進背包。

      「這是類似『超自然現象同好會』之類的社團嗎?」

      「不,不一樣。」

      Summer笑得更燦爛了,細長的鳳眼瞇成兩條線。

      「我們是比較『實際』的社團,我們致力尋找社會上乍看之下不可思議的事件,然後......呃,就是說我們不僅紙上談兵,還會實際地用各種方法探索事件成因。」

      (實際證明神秘事件背後的原因......?)

      陳信摸著下巴,抬頭看著Summer那張方方正正的臉思索。

      「......這個社團的指導老師是誰?」

      「這個社團沒有指導老師喔,硬要說的話......老師就是成立這個社的社長吧~」

      「是嗎......」

      陳信閉上眼,勾起有些無奈的嘴角。

      看著他充滿不信任的微笑,Summer補充:

      「我們社長可是有足夠知識來擔當指導老師的喔。」

      「這樣嗎......」

      陳信兀自點頭。

      「我想有機會我會去你們社團看看的。」

      「真的嗎?!」

      Summer興奮興奮搖著他的馬尾,樣子會讓人聯想到正期待主人餵食的黃金獵犬。

      「那就約好了喔!社課時間我都會在那邊等你喔!啊啊,如果你生活上有遇到什麼神奇的事情......這樣說好像有點奇怪,反正如果你遇到用任何常理都無法想通的事,一定要來找我們社長當顧問!」

      看著Summer熱情的樣子,陳信無奈笑了笑。

      他直覺Summer應該是跟自己很合得來的人。

      開學典禮結束後,新生有半小時的休息時間,陳信逛起約四個足球場大、隨處可見楓葉的校園。

      他就這樣邊散步邊默記各個重要建築物位置半小時後,來到他所就讀的科系系館──心理系館。

      基本上,大學開學第一天是很輕鬆的,同學們只消坐在教室裡輪番聽系上教授、辦公人員講解行政事務就好。

      接近中午時間,所有心理系新生坐在空調教室裡,聽著頭髮稀疏的系主任吧啦吧啦東扯西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系主任的話題轉到他家裡養的狗了......

      陳信撐著他那顆看起來很重的頭,默默觀察班上同學。

      (不愧是心理系......)

      他眼神左飄右移,發現善於打扮的女孩子真的超多。

      就在這時,他撇到了一副奇異的景象。

      一個女生垂著眼皮,表情瞬間透出難以言喻的不安。

      雖然那不安如同浮光掠影般稍縱即逝,卻還是深深烙在陳信眼眸裡。

      陳信視線完全被她吸引住──不僅因為她方才剎那的不安,更因為她與眾不同的五官與髮色。

      沒有任何雜質,淡黃色的均勻金髮直直地垂在她身後,不同於東方人的立體五官,清新,雋永地刻在玉白的臉龐上。

      (好漂亮的外國人......她是國際學生嗎?)

      他腦裡也閃了一下昨晚在電腦上研究的西洋臉孔。

      下課鐘響起,他眼光仍落在那外國人身上。

      (她會說中文嗎......?)

      就在他這麼想的時候,一小群學生圍去她身邊了,似乎跟自己一樣,很多人都對班上有外國人這事感到新奇。

      面對大家熱情的態度,外國女生一一以靦腆微笑回應。

      她看上去好像覺得有些困擾,但又不好意思表達不滿。

      不,應該說,她透出股「逼自己適應那些不滿」的感覺。

      (她中文說得不錯嘛......)

      陳信背包一提,走出教室。

      「喂,怎麼樣,我的情報無誤吧~」

      男低音從背後傳來,陳信被一隻微胖手臂摟住肩膀。

      「我們這班正妹真的很多吧~」

      陳信閉著眼睛說:

      「是是是......憲哥的情報是全世界最準的,但只限女生相關的情報......」

      叫憲哥的男生頂著顆辮子懸在腦頂的藝術家頭,戴著粗框眼鏡,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心理系的。他跟陳信國中高中都同班,兩人都不知道上輩子結了什麼緣(樑子),竟然到大學還同班。

      兩人漫步走向校門口對面的美食街。

      「欸,你剛剛在教室裡有看到那外國人吧!她長得超可愛的啦!妳看她那麼小一隻~整個就是想把她捧在手心好好保護一下~」

      憲哥一臉豬哥地口沫橫飛:

      「她皮膚真是超好的,外國人皮膚不都是毛孔很粗或有雀斑什麼的嗎?但她光滑的像嬰兒一樣──」

      「所以說......」

      陳信打斷了憲哥的嘮叨。

      「你已經知道她的背景了嗎?」

      憲哥挑起不正經的嘴角。

      「什麼嘛,那麼快就想知道『天菜』等級的背景了阿......五千,怎麼樣?」

      憲哥擅自將美女由高到低分為三個等級──天菜、地菜、人菜。(其實只是仿效麻將的天、地、人胡)

      「去死吧,頂多等等飯後請你喝一杯飲料。」

      陳信一副沒差的樣子說道。

      「好吧,那我就吃點虧好了,先說啊,要不是你跟我同班那麼久,我可不會輕易透露天菜等級的情報啊~」

      雖然憲哥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但語氣根本就散發著強烈分享情報的欲望......

      憲哥在小吃店裡粗魯地扒著飯,口沫橫飛:

      「系迎新的時候我就跟她聊過一下了,你知道嗎?她啊──」

      「她有參加系迎新啊......」

      陳信撐著側臉,拿著湯匙輕輕攪弄著桌上的炒飯,樣子有點心不在焉。

      「哈哈哈~」

      憲哥大笑著,飯粒狂噴。

      「人家可是很重視社交的,雖然她有點害羞,卻很積極融入迎新會歡樂的氣氛喔~跟你這寧可關在房間裡研究奇怪兇殺案也不想參加迎新的宅宅完──全不一樣喔~」

      「吵死了......你剛剛說她怎麼來著?」

      「啊對,真的很令人驚訝,她過去兩年來完全沒去高中上學!」

      「啥?」

      陳信撥開遮住半邊臉的瀏海。

      「她高中休學嗎?那她怎麼考大學的?」

      「嘿嘿,她能考上T大心理系完全是靠自修~厲害吧!」

      「.........」

      陳信沉默一陣,露出有些無奈的眼神說:

      「你說的『厲害』是什麼意思啊?」

      「喂,T大心理系的分數不低欸,靠自修能考上,很強吧。」

      「......那也只是表示她在『指考分數制度』底下很強而已吧,大部分考生考上分數高的學校和科系就覺得自己很厲害......但很少人會仔細想想自己到底適不適合那個科系......就拿你來說好了,你不也是指考分數剛好到T大心理系就來讀了嗎?但你根本沒有深思熟慮過你對心理學有沒有興趣......」

      「錯,我可是經過深思熟慮才進來心理系的!我仔細確定過這個系的男女比是1:8才進來的啦!哈哈哈!」

      陳信無奈隨他一起笑了笑,湯匙舀了一小口炒飯,吞下。

      「不過,小信,我跟你的想法可是完全不一樣喔。」

      聽著憲哥難得認真的口氣,陳信微微豎起耳朵聽他高談闊論:

      「不管我做什麼事,都不是因為『我有興趣』才去做咧,相反,我都盡量以『想在裡面找到樂子』的心態去做陌生的事......反正我覺得如果做什麼事都先考慮自己『有沒有興趣?』才去做──是一種劃地自限的心情吧。」

      「............」

      陳信認真看著憲哥,沉默良久。

      「好了好了,剛剛說到哪?」

      憲哥語氣又變回輕浮輕浮的了。

      「啊對,那個外國女生叫李芯葉,她是在台灣土生土長的喔!她說她爸媽都是挪威人,挪威在哪你知道吧,就是那個在地球最北邊的國家,欸?最北邊的國家好像是冰島吼?是嗎?算了啦,我想說的是......」

      陳信閉起眼,微笑著繼續聽憲哥不著邊際地喇賽。

      陳信下午回到心理系館,又花了一節課聽完系主任東扯西扯後,今天的課程便結束了。

      (嗯......李芯葉......李芯葉......這名字好耳熟......到底在哪裡聽過呢?)

      陳信走出教室,靠在走廊牆邊,閒閒沒事看著來來往往的學生。

      (接下來還是回家吧。)

      就在這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打開背包,拿出早上遇到的馬尾男──Summer給他的宣傳單。

      (異搜社社長:王日陽,企管系一年級。副社長:嚴岩,資工系一年級......全都是新生啊,那個Summer說過這社是由現任社長成立的,社長也是新生......也就是說這社這學期才成立的?咦?今天下午就是社課時間啊。)

      異搜社給陳信的第一印象就是「超自然現象研究社」。

      但有一樣東西,讓他覺得這社跟那些愛搞神秘、沉迷於陰謀論的社不太一樣。

      科學。

      是異搜社一直強調的事。

      單就簡介來看,這似乎是個理性至上的社,他們拒絕以迷信、超自然的觀點來看待超常事件。

      似乎對他們來說──

      鬼不存在。

      UFO是人類的幻想。

      人類所有自認為是超常的事件,都可以用現代科學來解釋。

      對此,陳信有點不太愉快。

      (哼,所以這是個喊著「科學萬歲」,專門以戳破怪異現象為樂的社團嗎?)

      儘管他似乎對異搜社有些意見,他還是想去這社晃一晃。

      畢竟,他也答應過Summer要去參觀一下。

      就在他若有所思盯著宣傳單的時候──

      「欸欸欸小信,原來你在這啊!」

      陳信抬起頭,看到憲哥那顆藝術家頭,和他背後直挺挺站著的西洋美人──李芯葉。

      李芯葉戴著白色髮箍,一對微微招風的小耳朵露在髮際旁,她一身水藍色的露肩及膝裙裝有著非常適合她的感覺,午後的陽光灑在她牛奶般的肌膚上,反射出健康無比的光輝。

      「李芯葉,陳信就是他啦~」

      憲哥指著陳信嚷嚷著:

      「妳抽到的學伴就是他啦!他我麻吉啦,哈哈哈。」

      「喔......嗯嗯......」

      李芯葉咕噥著輕輕走到陳信面前,微微鞠躬。

      「你好......我是李芯葉,呃──以後請多多指教了。」

      陳信完全不知所措。

      首先,他根本不知道「學伴」是什麼,再來,他此生從來沒被人這麼有禮貌地鞠躬過......

      「憲、憲哥......」

      陳信整個口吃。

      「學、學伴是......」

      「喔,你真是弱斃了,心理系有個傳統就是新生都會抽學伴啊,學伴就是型式上希望你們兩個互相關照課業,懂了吧?我剛剛在系辦公室前偶然撇到學伴的抽籤結果,發現李芯葉的學伴竟然是小信!所以啦,路上剛好碰到李芯葉就拉她過來認識一下你啊,小信你不是對她很有──」

      「那個!我叫陳信!以後也多多指教了!」

      為了堵住憲哥的烏鴉嘴,陳信情急之下對李芯葉大聲喊了出來。

      現場突然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微風輕輕拂著李芯葉的鬢鬚,她微微張著小巧的櫻唇,疑惑看著陳信。

      陳信試著講些什麼緩一下場。

      「那個......欸......總之,大家以後一起加油吧......哈哈......」

      「喔,嗯......」

      李芯葉微笑,雪白的臉頰微微泛起蘋果色。

      「哈哈哈,芯葉,小信有時候就是會把場面搞得很僵~不過其實這傢伙健談得很~他很強喔,我以前功課都靠他罩的,所以啦,妳有什麼問題就盡量問他就對了......唸唸唸......」

      就在憲哥囉哩囉嗦一大堆之後,李芯葉說她還有私事要辦,要先離開了。

      陳信和憲哥就這樣在走廊上默默看著李芯葉漸行漸遠的纖細背影。

      「怎麼樣,你覺得她的『私事』是指什麼?」

      憲哥語氣中充滿了試探。

      「別問我好不好......」

      陳信回得心不在焉。

      「這麼可愛的女生不可能沒男朋友吧。」

      憲哥說著對陳信露出意義深長的眼神。

      陳信回了憲哥一個「他有沒有男友關我啥事」的臭臉。

      「她的金髮配淡藍色的裙子──就像飯配滷肉一樣適合啊!」

      憲哥糟糕的比喻讓陳信額頭冒出三條線。

      「喂,你那什麼表情啊,覺得我的比喻很爛嗎?不然你比比看啊?」

      陳信挑著眉,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說道:

      「我倒覺得她的金髮配黑色的裙子會比較搭。」

      「黑色?」

      憲哥愣了一下便戲謔地說:

      「我知道了,女僕裝嘛!你最喜歡黑色的女僕裝了對不對!哈哈哈!」

      陳信態度強硬地說:

      「怎樣,不行喔,黑色的『哥德式女僕裝』的確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女裝啊,有意見嗎?」

      「是是是,小信的品味最變態了~不過其實我真心覺得芯葉不管穿什麼都好看啦,人長的可愛就是天生的衣架子──聽過這句話吧。」

      其實,比起「她真是太可愛了」這種印象,李芯葉對陳信而言有另一種微妙的印象。

      雖然李芯葉是西洋人的長相,但她的氣質、舉動全都散發著濃濃的東方味,甚至濃到比東方人還濃。

      一般來說,西方人「內東外西」的特質,多多少少會帶給台灣人某種程度的違和感。

      但李芯葉沒有。

      她的內東外西完全沒有不搭的感覺。

      她純正的中文口音是那麼適合她天藍色的瞳仁。

      她東方式的靦腆微笑是那麼適合她直挺的鼻樑。

      她東方式微微害羞卻盡力大方跟人說話的態度是那麼適合她深刻瘦削的瓜子臉。

      為什麼會......這麼搭呢?

      這樣的疑問,反帶給陳信另一種深刻的違和感。

      陳信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搓了搓人中,視線移開李芯葉消失的轉角處,對憲哥說:

      「好了,接下來我可能會去異搜社逛逛吧,怎麼樣,你要去嗎?」

      「異搜......那是啥?」

      陳信把Summer給他的宣傳單拿給憲哥看。

      憲哥看著看著露出了覺得可笑的表情。

      「不好意思,我對這種搞神秘的社團沒興趣~而且我下午早就預定給『慈愛社』了~」

      「慈愛社?你是說大學裡專門做義工的社團吧?喂喂,不會吧,你這傢伙什麼時候對做義工有興趣了?」

      「笨蛋,我不是說過了嗎?我才不會因為『有興趣』才去做某件事!興趣這種東西是要自己去從某件事裡發掘出來的啦!不過重點是......重點是!慈愛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社員都是女生!懂了吧!哈哈哈!」

      (我看你這傢伙的興趣就只有女生而已吧......)

      陳信露出=   =表情。

      雖說異搜社的社課時間還有將近一小時才開始,但也沒其他事的陳信想先去社團大樓附近晃晃,順便參觀一下各個社團的辦公室。

      到了社團大樓一樓穿堂,他在佈告欄上密密麻麻的社辦位置圖中找到了「異常事件搜查暨研究社」。

      (在七樓走廊盡頭啊......果然是新成立的超小型社團,被學校邊緣化到頂樓角落了。)

      陳信從一樓逛到七樓,途中經過了很多讓他心動的社團──推理研究社、推理小說創作同好會等等......就在各社團辦公室穿梭了半小時後,他總算逛到貼著「異搜社」門牌的門前了。

      他愣愣看著門牌上以蒼勁書法字體寫成的「異搜社」,赫然發現眼前的門好像跟其他社團的不太一樣。

      其他社團的都是透明的玻璃門,只有這扇是木質門。而且這扇點綴著漂亮渦紋的木門,感覺是用某種高級木材打造而成。

      就在陳信像研究古蹟近距離觀察門的時候,他背後傳來了爽朗的男聲:

      「陳信同學,這是台灣檜木喔~你還真有信用,說會來就會來~」

      陳信回頭,見到身材高大的Summer雙手插在運動褲口袋裡,心情很好地甩著馬尾走近異搜社。

      「唷,又見面了,你說這個是台灣檜木?喂,那很貴吧?!」

      「偷偷告訴你,這扇門是社長特地花了十五萬元訂造的喔。」

      「十五萬?你們的社團是新成立的吧?哪來這麼多經費?」

      「哈哈,這個嘛......總之你還是先進來吧,你所有問題社長都會好好回答你的。」

      陳信不信任地看著Summer一陣後,跟著他進社辦。

      一踏進門內,陳信立刻被冷咧的冷氣洗禮。

      十坪大的空間鋪滿了高級毛地毯,地毯中央繡了隻巨大的西洋風展翅鳳凰。

      牆壁、天花板皆粘上了深棕色、帶窩紋的木板。

      房間左側擺著銀白的金屬製高腳圓桌和椅子,桌椅後面是一座色調跟牆壁天花板相同的大型木製書櫃,上頭擺著上百本看來很古老的精裝書。

      房間右側擺著兩個與陳信身高等高、超現實主義風格的黑花瓶當擺飾。

      而在房間裏側,一座大型黑木辦公桌背對著明亮寬敞的落地玻璃窗。

      辦公桌後面的黑色沙發式輪椅上,坐著個穿西裝的男生。

      陳信有點懷疑是不是來到了某企業老闆的辦公室。

      Summer對西裝男說:

      「日陽,雖然社課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但這位同學是特地來了解異搜社的,所以你還是先跟他聊聊吧。」

      「哦?是嗎?」

      西裝男說著站起。

      「真意外啊,沒想到開學第一天就有人來了~來這邊請坐。」

      他示意陳信在辦公桌前的木椅坐下。

      陳信謹慎地走向木椅,入坐。

      他近看這個穿著西裝的男生,他身材似乎比自己高一點,眉毛特粗,流著一頭花美男style的三七分髮型,身上還飄著香水味。

      這個男生「一點學生風格都沒有」的打扮,和這間社辦的「排場」,讓陳信整個就是覺得有夠怪,甚至──有點做作。

      「嗯~我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好了。」

      西裝男說著調整了一下領帶,輕輕坐下。

      「我叫王日陽,企管系一年級,是異搜社的──」

      「你是成立這個社的社長吧?我知道的,我叫陳信,心理系一年級。」

      陳信說著輕鬆疊起雙腿。

      「我就直接問了......照你們宣傳單的內容來看,這個社的宗旨就是試著去發掘不可思議的事件,然後用科學去合理解釋它,是嗎?」

      聽著陳信開門見山的口吻,王日陽微笑道:

      「嗯......簡單來說就是這樣沒錯。」

      「看起來,這個社很相信科學,對吧?」

      陳信問,王日陽悠閒點頭。

      「那社長,我想問你,你覺得科學是什麼呢?」

      「......」

      王日陽意義深長地注視著他一陣,輕笑道:

      「嗯......科學是什麼啊?我想,巨觀的說,就是『人類在這個世界的生活經驗』吧。」

      「原來如此......」

      陳信閉起眼,輕聲說道:

      「那你不覺得──這個世界有很多事情是『人類還沒經歷過』的嗎?」

      他猛然睜開眼睛,微微彎起蒼白的嘴唇。

      「面對那些『人類從沒經歷過』的事件,你又要怎麼用『人類在這個世界的生活經驗』去解釋呢?」

      聽著陳信有些諷刺的口吻,王日陽先是面無表情愣了一下,接著露出平和的微笑,以右手拇指頂住下巴,似乎在思索著要怎麼回應。

      陳信靜靜地期待這個社長的辯解方式。

      「陳信同學,我想先問你一下,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社團的啊?」

      陳信以拇指指著Summer。

      「今天早上在路上剛好遇到Summer,他給我傳單的。」

      「哦~你是說,你早就認識Summer了嗎?」

      「不是,我們在捷運上碰巧認識的。」

      王日陽露出理解的笑容,轉頭對Summer說:

      「你這傢伙運氣真的很好耶~感覺你傳單正好給到一個『很適合入社』的同學耶~」

      「我不是一直跟你說嗎?第六感是我的強項。」

      Summer自信回應。

      聽到王日陽說自己「很適合入社」,陳信左眉懸疑地彎起。

      「陳信同學啊~~」

      王日陽說著站起,背著手在辦公桌前踱起步。

      「所以,你經歷過『人類還沒經歷過的事』嗎?」

      「......」

      陳信瞧著王日陽那雙彎成拱狀的眼睛,沒回應。

      王日陽對他笑了笑,說道:

      「聽了你剛剛的理論......感覺你似乎親身經歷過不可思議的事件呢~」

      陳信仍然沉默,表情微微變得認真。

      「恕我失禮,不過,如果你真的經歷過超常事件......可以請你先分享一下事件經過嗎?」

      見陳信仍沒反應,王日陽的粗眉下垂成八字狀,微笑道:

      「好啦,先回答你剛剛的問題,若本社遇到『人類還沒經歷過的事』──」

      「台北市中正分局遇到了一件奇怪案件......」

      陳信赫然冷冷地搶話:

      「我不認為以一般的科學可以解釋那案件中某個可疑之處。」

      「哦~~~真的呀,那是什麼樣的──」

      不等王日陽表達好奇,陳信繼續冷冷說道:

      「而面對那疑點,警方除了束手無策還是束手無策,所以就把疑點放在那不管......」

      王日陽靜靜聽著陳信冷峻的陳述:

      「遇到『既有科學』無法解釋的疑點就不去理它,台灣警方最擅長這套了......」

      陳信赫然挺直腰桿,凜然地說:

      「面對未知,不被『既有科學』所束縛,並積極從未知中發掘出『新的科學』......你不認為這才是面對科學應該有的態度嗎?」

      他一掃嚴肅,恢復輕鬆的笑容。

      「社長啊......你們這個社面對科學的態度──會不會跟台灣警方一樣呢?你們是不是那種只會被『既有科學』給束縛住,並只懂得用既有科學去硬解釋世界上奇妙現象的社團呢?」

      現場突然響起了掌聲,是Summer在鼓掌。

      「啊......不好意思,因為陳信同學說得太精彩了......不知不覺就──哈哈。」

      Summer笑著摸了摸後腦勺,硬朗的神情帶著幾分稚氣。

      王日陽對Summer微笑一陣後,扭頭對陳信說:

      「陳信同學,就我認為,本社面對科學的態度基本上跟你是一樣的。」

      「......是嗎?」

      陳信有點小意外,只聽王日陽繼續說道:

      「我對你說的『奇怪案件』真的很有興趣,也很希望你能跟我說說細節......」

      王日陽一掌放在胸前,一掌伸向陳信。

      「但是我突然覺得,難得你來了解我們社團,應該先聽我講講故事嘛!」

      他語氣、神態高昂地說著,簡直就像政治人物在發表競選演說。

      「因此我有個建議,我這邊有個『超常事件』想先跟你分享一下!這是個很有意思的事件喔~相信你在聽我分享事件的過程中,也會充分了解到本社面對科學的態度......所以請聽完我這邊的演講,你再講你的神秘案件給我聽好嗎?」

      「......」

      陳信雙手交叉胸前,愣愣盯著這個臉上大部分時間都帶著輕鬆微笑的王日陽。

      (他想用他的故事來換我的故事......)

      總之這傢伙就是想從我身上榨取奇異事件的情報──陳信這麼想著。

      雖然,陳信的確有「把那奇怪案件的細節跟第一次見面的人交流真的好嗎?」的心理,但他也認為,眼前這個神祕事件愛好者,聽了案件的細節後應該會有很多想法......他覺得聽聽王日陽對案件的想法也沒什麼壞處,而且說不定會帶給自己一些「查案方向」。

      另外,他也有點想從這個社長的口中了解──

      異搜社與自己面對科學的態度,到底是怎麼個「一樣」法。

      陳信考慮良久後,開口:

      「好吧,你先講講你的故事吧。」

      「我講完就該你講了喔~」

      「知道了。」

      王日陽下巴微抬,露出很舒服的表情,悠然道:

      「嗯~~~那這樣的話,異搜社的第一次社課,在這一刻終於要正式開始囉~」

      王日陽說在分享他的超常事件前,要先在他的「MacBook」上準備一下事件相關的圖片與文字,他說等等會把相關資料投影出來,配合演說講解事件細節。

      王日陽在MacBook前忙了一陣後,從辦公桌抽屜裡取出個遙控器,一按,他身後的落地窗慢慢降下了完全不透光的窗簾,接著室內變得一片漆黑,掛在天花板下的投影機射出道光束映在窗簾上。

      王日陽站起,從桌上拿起雷射筆,擺出演講者架式。

      (這個社還不是普通的有錢......)

      陳信仰著頭觀察著投影機。

      (那個全彩投影機透過藍牙設備連結到辦公桌上的MacBook......附藍芽設備的投影機最起碼要三四萬才買得到吧......)

      王日陽發現陳信一直盯著投影機,粗眉倒豎,咳了聲嗽。

      「麻煩請看這裡......」

      王日陽以拇指在雷射筆上的按鈕一點,窗簾上立刻投影出一幅清楚的圖像。

      圖像是一張女人的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一位穿著和服的日本婦女直挺挺跪坐著。

      「陳信同學,你知道她是誰嗎?」

      陳信搖頭。

      隨著王日陽又點了一下雷射筆,五個大字以動畫效果從角落飛到日本婦女頭頂上。

      (御船千鶴子......?)

      陳信疑惑地看著那五個字。

      「回想起來什麼了嗎?」

      王日陽笑問。

      「沒有。」

      「好,沒關係......」

      這時大約五排字體較小的文字飛進投影畫面左下角,王日陽以雷射光指著那些文字說:

      「這位叫御船千鶴子的女人於1886年生於日本熊本縣──」

      「等一下。」

      陳信舉手。

      「所以你要分享的超常事件不是你自己親身經歷的嗎?」

      (這個人還真擅長打斷人說話啊......)

      王日陽在心裡吐槽,微微大小眼說:

      「嗯,不是我親身經歷的,是過去某一些人所經歷過的事件。」

      「了解,你繼續吧。」

      陳信伸出向上的右掌。

      「嗯......好,就是啊,這位女性在二十二歲左右,發現身體裡某種『能力』覺醒了──」

      王日陽說著勾起神秘的嘴角。

      「當她集中精神時,能看到障礙物以外的物體,也就是說她能隔牆觀物......」

      語落,王日陽仔細觀察陳信的表情,只見他神態自若,神情並沒有任何「覺得可笑」或「不屑」的情緒在裡面,王日陽續道:

      「御船千鶴子隔牆觀物的能力,被熊本縣的人稱為『千里眼』,她甚至運用千里眼幫助當地煤炭企業發現地下礦脈的確切位置,並從企業那獲得折合台幣約四百八十萬元的賞金作為報酬,這筆報酬在歷史上是有確切交易紀錄的。」

      王日陽又點了一下雷射筆,投影影像變為一張中年男性的全身照。

      男性留著西裝頭,戴著復古式圓框眼鏡,身著棕色西裝,頭上寫著「福來友吉」四個大字,左下角也有他的生平相關資料。

      王日陽用雷射光指著資料說:

      「這位福來友吉教授在1900年代的日本是相當出名的『超心理學學者』......陳信同學,你是心理系的,你明白『超心理學』是什麼嗎?」

      陳信摀起嘴,回憶一陣後不疾不徐地說道:

      「心理學的英文學名是『psychology』,而超心理學的學名則是在psychology前面加上『para』的形容詞,變為『parapsychology』,我只知道它是研究心靈力量、超能力之類的學問......而且這門學問好像不被一般學界承認,總之正統教科書上是找不到超心理學四個字的。」

      「你好厲害!事實上,很多心理系的人都不知道超心理學是什麼呢!」

      王日陽說著拍了拍手。

      「你說得沒錯,超心理學完全被一般學界所『放逐』......你對超心理學的理解也大致正確,但我在這邊補充一下......」

      他摀嘴咳了聲嗽。

      「就是啊──我們都知道,心理學在廣義上指的就是研究『人類普遍行為』的學問......那其實相對的,廣義上,超心理學就是研究『人類罕見行為』的學問喔。」

      陳信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在他的觀念當中,超心理學就只是什麼超能力學或心靈學的代名詞罷了。

      「Summer,我有點渴了,可以請你去CoCo幫我買三杯紅茶拿鐵嗎?我請客。」

      「OK。」

      Summer阿莎力出門了。

      「陳信同學啊,你我都知道的,研究『人類普遍行為』的心理學之所以發展得這麼完整,就是因為這世界上到處都有『人類普遍行為』的實際例子可以研究。像『我口渴了,想喝飲料』就可以被稱為一個人類的普遍行為......」

      王日陽將投影影像從福來友吉切回御船千鶴子。

      「但像千里眼這種『隔牆觀物』的『人類行為』相對就十分『罕見』了......而正因為如此,專門研究『人類罕見行為』的超心理學因為缺乏研究素材,發展得極為緩慢......」

      他再度將畫面切回福來友吉。

      「而發現了千里眼這難得『研究素材』的福來友吉教授,十分雀躍,他找到了千鶴子,興致高昂地研究她的千里眼,並打算將研究成果公諸於世。」

      「哦?所以他將成果公布了嗎?社會反應如何?」

      陳信引頸相問。

      「唉──社會的反應非常非常地糟糕......」

      王日陽說相聲似的,臉上裝出非常遺憾表情。

      「眾多根本不知道超心理學這門學問的學者......以他們熟悉的科學──心理學的角度來勉強看待千鶴子的千里眼......他們死抱著固有也僅有的知識......認為心理學就可以解釋千里眼現象......那些學者一致認為千里眼完全可以用一個人類普遍行為來解釋,那就是『詐騙』,他們認為千鶴子是高竿的騙子,千里眼全是騙人的。」

      聽到這,陳信眼神清澈地注視著他,只聽他繼續憂愁地說道:

      「那些學者大聲疾呼千鶴子是無恥的騙子,再加上一些不明事裡的媒體盲目跟著那些學者起舞......可憐的千鶴子就這麼被社會霸凌了......她被一堆報紙寫成『史上最強詐欺大師』,在社會輿論的巨大壓力下,千鶴子自殺了,結束了短暫的二十四年人生......」

      啪嚓一聲,投影機光源被切斷,電動窗簾緩緩被揭開,懶洋洋的橙紅色夕陽照亮了王日陽自信的笑臉,他走到陳信面前。

      「陳信同學,對於這千里眼事件,你是怎麼看的呢?你認為千鶴子是詐欺師嗎?還是一位擁有特殊能力的超能力者呢?」

      「......不知道,因為我不是千鶴子當事人。」

      陳信眼珠子飄向左下側,看著地毯上被夕陽染得更紅的鳳凰翅膀。

      「不過我認為世界上一定有某些人擁有一般人無法想像的能力,而那些能力也不是教科書裡的科學能解釋的。」

      「Excellent!你的觀念非常好!」

      王日陽說著對陳信比出手槍手勢,左眼還俏皮地眨了一下。

      「你在我們的宣傳單上可以看到──『本社致力以科學解釋社會上發生的超常事件』──這邊的科學可不單指『教科書上的科學』啊,我們的科學還包含超心理學喔~雖然我都稱超心理學為『人類特殊能力研究學』,簡稱『能力學』啦~」

      「原來如此......」

      陳信聳了聳肩,露出無奈的笑容。

      「所以說......你們試著在社會裡尋找不可思議的事件......該不會也想像剛剛投影片上的福來友吉那樣,找到某些有『能力』的人來加以研究吧?」

      王日陽意義深遠地微笑道:

      「那是本社的主要目標之一。」

      「我說社長啊......」

      陳信擺動著疊起的雙腿,半開玩笑地說:

      「你看過日本動漫──『涼宮春日的憂鬱』嗎?」

      「......是有聽過。」

      陳信閉眼笑道:

      「那部動漫的主角──涼宮春日,跟社長你很像呢,她也是致力於在現實生活中尋找擁有超能力的人......但是很可惜的,在涼宮春日的世界中,超能力者可不是在社會中用找的就能發現的......其實我想說的是,你真的認為超能力者在台灣社會用找的就能找到嗎......?」

      「所以我們才要從神祕的超常事件下手啊,台北這個都市,每年都會冒出上千件膾炙人口的『都市傳說』呢,在這些傳說裡說不定就隱藏著像千鶴子那樣有特殊能力的人啊。所以啦,我才想聽聽你說的那個奇怪案件──」

      「可是──」

      陳信攤手說道:

      「我即將要說的案件──我是不知道啦,或許沒有超能力的因素在裡面喔......即便這樣你還有興趣聽嗎?」

      「陳信同學,別誤會了,不僅是『能力』相關的事件,上至UFO,下至地底人傳說......任何異常事件我們都有興趣去研究,而且我們的研究手段也絕不限於教科書上的科學......也不會像那些間接殺了千鶴子的學者,用任何已知科學去盲目解釋任何超常現象,這──就是本社面對科學的態度。」

      王日陽踱步回辦公桌前,輕輕坐下,伸出向上的右掌。

      「好了,現在,該你分享超──常的案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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