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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蠱咒】CH.4

躺在床上的紅月優紫,頭上有塊冰涼的貼布。

沒錯,他發燒了。

昨天的情景歷歷在目。

看起來眼神渙散,但意識卻很清楚。

「難怪他們要叫他天才了。」

他眨眨濕潤的眼眸。

從距離兩公里外的感知,到後來獨自衝入結界破壞術法,這些都不足以讓優紫覺得莫銀琛很厲害,直到最後他使用封結移動,把他們安然無恙的送下山,優紫才感覺到他超凡的天賦。

空間之間的傳送,是封結之術的最高境界。

這並非人人都能練成,就算練成了,頂多只能傳送沒有靈力和生命的無機物。能夠利用封結傳送人類--而且還一次三個人類,優紫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施法的時候是那麼輕鬆自然,就像在施一般的小術法。

移動生命體必然伴隨高風險,在傳送過程中身首異處或是四肢斷裂,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但昨天他們三個人都安然下山了,秦鳳香被送醫後沒有任何異狀,優紫自己也是完好無缺。

說他是百年一見的天才也不為過。

紅月優紫心想,倘若莫銀琛有足夠的野心,莫家將有可能獨霸咒術師世界,而他的名字也將流傳後世。

不過他並不知道莫銀琛痛恨咒術與自身的血統就是了。

翻了個身,優紫欲闔眼,卻感到頭痛難耐。

雖然沒有明講,不過八成是自己吸收了那些瘴氣,才會使結界變弱,莫銀琛也才有辦法輕易破壞咒術。

優紫並沒有邀功的打算,事情能順利解決最好不過,只是發燒就能挽回某個人免於蠱咒,那他覺得這是很值得的代價。

在翻來覆去之後,他終於闔上眼,但睡了不到一個小時,敏感的他就感覺到有人進入房間。

紅月優紫使勁撐開自己的眼皮。

「……阿浩?」

「別起來優紫,躺著聽我說就好,我今天是來道歉的。」

柳元浩的俊顏就在這樣出現在床邊,感覺很不真實。

「什麼?」

還沒聽懂是什麼事,一雙大手覆上自己的額頭。

好友的眼中流露著不捨和心疼,優紫心想自己大概看起來很慘。

「鳳香的事情,一直沒跟你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你們不是和平分手了嗎?」

柳元浩平常嘻皮笑臉,但這次很罕見的,帶著滿滿的愧疚來道歉,還很鄭重得四十五度鞠躬,讓優紫有點嚇到。

他露出難以啟齒的表情,娓娓道來他和秦鳳香的過去。

「事實上……鳳香在意的對象另有其人,跟我交往也只是個煙幕彈,查覺到這件事後,我便跟她提了分手,她也同意了。」

向來在女孩子中吃得很開得少年,像是踢到鐵板似的垂下雙肩。

「結果她發現,這樣反而讓她跟對方越來越沒有交集。」

優紫疑惑的聽著。

「所以她只是想利用你接近那個人?」

柳元浩點點頭。

照他這種說法,秦鳳香真正中意的對象應該就是柳元浩身邊的朋友。

「那個人是誰……難道是阿宗?」

「阿宗那傢伙才不像某人臥病在床呢!他可是健康的來上學。」

柳元浩嘆了口氣,為什麼某人可以遲鈍到這種地步?

優紫雖然頭痛劇烈,他還是飛快的思考,當他過濾了所有可能的名單時,不自覺得睜大了眼。

「那個人是你,優紫。鳳香喜歡的人,是你。」

原來如此。

看來這次發燒那麼嚴重,不只是因為吸入瘴癘之氣,有很大的可能性,自己在無形間中了秦鳳香的蠱。

沒想到自己也有被某人下蠱的一天,還是被認識的人下蠱,紅月優紫心情複雜的閉上了眼。

回想自己和秦鳳香的互動,他一直以為那女孩對待所有男性都是一副愛撒嬌的模樣,她和柳元浩交往時也完全看不出來對自己有意思。

所以遲鈍的人是自己嗎?優紫困惑的想。

「我也有錯,因為我明明知道鳳香對你的態度,但還是隱瞞這件事。」

「不,你夾在我們之間也挺尷尬的。」

「呵呵……一切都是過去式了。」

柳元浩拉了一張椅子在床邊坐下。

優紫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很難去揣摩好友的想法,只能對他難微的處境寄予同情。

「但是,不知道她去哪學來下蠱的方法。」

聽說,秦鳳香的遠親似乎也是跟咒術頗有淵源的人,所以她勉強也流著一點能使用咒術的血。

「不過也沒成功就是了,我對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優紫沒力氣聳肩,只能側著頭說。

秦鳳香下的是惑情蠱,蠱咒中一種用來控制情感和愛慾的咒。

中了惑情蠱的人會愛上施術者,而且中術的人本身渾然不覺,是自古就盛行的愛情術,然而一但咒術破解,所有情感都將煙消雲散,從以前到現在使用惑情蠱來獲得對方心意的人,都沒半個有好下場。

但還是有很多很傻的施術者認為,感情是可以靠時間加溫,只要相處夠久,就算咒術破解,對方也不會變心。殊不知,一開始就是奪取而來的心意,根本不是真正存在的,從來沒有出現的東西更遑論培養和滋長。

優紫有時候會思考,如果自己真的中了惑情蠱,瘋狂愛上某人,那究竟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不過幸好秦鳳香的蠱,只讓他發燒而已,並沒有奪去他的心智。

看著柳元浩滿是歉意的臉,卻再聽到自己肯定沒動情的時候露出了些許寬心,或許他對秦鳳香還是尚存一些情意吧?優紫猜測。

「你好好休息吧,鳳香那邊,我找時間會去跟她聊聊。」

柳元浩冰涼的手背滑過自己滾燙的臉頰,優紫頓時覺得舒緩不少。

這個人是他認識了五六年的青梅竹馬,雖然彼此相處的時不乏互嗆或嘴砲,但他真的是一個好朋友,對他的關心和擔憂也都是真實情意。

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頭也沒方才那麼劇痛,優紫闔上眼後,又沉沉的睡去。

柳元浩輕輕碰了優紫滾燙的額頭,那樣的熱度連自己也嚇了一跳。

看著床上的人穩定的呼吸起伏,他鬆了一口氣。

他收回的手握成拳在身體的側邊,連同自己的想法一起。

小心翼翼的包裹呵護,為的就是不要傷害到這個人。

更多的還有,不想失去這個朋友。

「抱歉了,優紫。最後還是免不了利用你。」

**

莫銀琛很討厭去莫家本邸,他在堂哥莫銀淵的協助下,住到某個離學校比較近的公寓裡,過著獨自一人的生活,但即使如此,他一年中還是有幾次要回本邸報備。

公寓是沒有電梯和管理員的那種舊式公寓,樓下的鐵門動不動就會壞。

隔音效果也不怎麼好,樓上的夫妻吵架或是行房的聲音都可以聽見,沒品的鄰居總是在拿信時,把廣告紙隨手亂丟。

生活品質稱不上多好,但至少是一個人自由自在的生活。

狹小的客廳有個牌位,沒有擺香爐,因為他自己也常忘記燒香。

骨子裡是理性主義的他,認為透過燒香、燒紙錢來表達對往生者的懷念,是很弔詭的一件事。

佛教的經文和基督徒的禱詞,他也從不認為有用。

不過莫銀琛很清楚,人類就是需要這些形式上的東西,才能安慰自己脆弱的心靈。

牌位前放了一張照片,莫銀琛每天出門前都會看到,那個人有著一對罕見的紫色眼睛。

那天在山中的紅月優紫,用紫光將自己包圍時,讓他忍不住想起某些懷念的過往。

紫色的眼睛。

紫色的靈光。

紫色的咒術。

那個人的靈魂是紫色的,他曾這麼深信不疑。

但那種紫早已不復在,就算是紅月優紫,也跟那個人截然不同。

莫銀琛相信靈魂、相信死亡。

但他不相信咒術,但偏偏咒術就真的存在,而且自己還是個名門咒術師之後。

這樣的矛盾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如果當時不是莫銀淵堅持自己認祖歸宗,他根本不會過著現在這樣的生活。

但事實證明,莫銀淵的做為是正確的。

有靈能的人類不加以培養的咒術師,就很容易誤入歧途,咒術師這個身分有很大的作用是在約束莫銀琛自己。

從他真正有條理的學習咒術到現在,也才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其中莫銀琛只花三個月就幾乎學會了全部的封結之術,旁人都稱呼他為天才,但他自己一點感覺也沒有,畢竟這段過程,對他來說一點都不辛苦。

辛苦的話,他大概會更加討厭咒術。

但即使如此,他還是對自己身為咒術師的未來感到迷茫。

莫銀琛用傑傲不馴來反抗他的家族和現實,但他卻對自己的命運感到不知所措。

蠱咒造成了難以挽回的遺憾──他母親的死亡,那是在他還尚未理解咒術的時候。

事隔多年,始作俑者也早就不知道逍遙到哪去了,政府和法律無法制裁這樣的個案,當時他也和那個人也尚未進入莫家的庇蔭,最後莫銀琛只能帶著她的牌位,立下復仇的毒誓。

莫銀琛沒有念完高中,他對念書也沒太大的興趣,為了避免莫家逼迫他把時間都花在咒術上,他只好去打工。

前後換過幾個工作,都覺得普普通通,他目前的理想是,找到一份時間彈性、工資還不錯的工作,加上莫家的任務往往都能得到豐厚的佣金,莫銀琛得生活算是還過得去。

想起那個姿容秀麗的少年,那個人應該就像大部分的人一樣,高中畢業後會念大學,然後看以後是為家族服務還是怎麼樣的,感覺就是個前途一片光明的人。

而且以紅月優紫的能力,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咒術師了。

從他在莫陵蘭車上設封結,到實戰時掩護自己,都証明了他是一個訓練有術、硬變力足夠的咒術師。

唯一的缺點,可能是體能還要再加強吧?

莫銀琛心不在焉的想,他隨意的穿上好走的球鞋後,便出門打工去。

**

優紫再度睜開眼睛時,燒已經退了。

表姊霜霞正俯視著自己,月牙墜鍊懸在自己的上方,散發著鵝黃色的螢光,婉如月亮就在這個房間裡。

「……過多久了?」

口乾舌燥,優紫用沙啞的聲音說。

雖然令人抓狂的劇痛已經消失,頭腦還是不免感到昏沉沉。

「從柳元浩來探病之後,你又昏睡了十二小時,現在是凌晨三點。」

霜霞臉上還帶著華麗的濃妝,並穿著咒術師的法袍,可能是剛剛才完成委託工作,她的臉上有點疲憊。

「所以今天是?」

「星期六凌晨。」

紅月霜霞扯了扯寬大的裙擺,讓她在移動時不會踩到。

陰陽五行和太極的圖案的外掛,墨藍漸層的裙擺,腰帶上的綴飾都是一顆顆有靈力的寶珠,左側的流蘇掛飾,則是紅月霜霞自己的喜好。

優紫坐起身。

所有劇痛不適,幾乎消退的差不多了,剩下些許的睏意,再不久也能完全驅散。

「你有幫我清身體裡的瘴氣嗎?」

優紫問,照以往經驗來看,這次恢復的速度頗快。

「沒,完全沒有。剛剛我才從本家回來,本來打算趁休息之前幫你清瘴氣,沒想到你自己就先恢復了。」

表姊的臉上露出一抹寬心的微笑,看來她也累了。

「你先去休息吧,我已經沒事了。對了,秦鳳香還好嗎?」

紅月霜霞蹙眉。

「不太好,她雖然比你早清醒,但靈好像被部分咒術侵蝕了。」

「什麼?」

咒術本身侵襲施術者,這是有可能發生的事情,但僅限於極少的情況下。通常是術法超越施術者本身能凌駕的極限,或是被更加強大的術法反彈回來。

優紫推斷,恐怕秦鳳香是前面的情況。

當時他阻止莫銀琛攻擊結界,就是為了防止莫銀琛的術直接衝撞蠱咒(雙方都會有咒術反彈的危險,但以莫銀琛的能力,他的術應該會直接消滅咒和施術者)。

秦鳳香估計是利用百毒蟲來提升自己的靈力,就像支撐火箭發射的支架一樣,火箭一發射出去,那些支架就會脫落,而火箭的運行就要靠本身的動力。百毒蟲是秦鳳香的支架,但秦鳳香本身的靈力不足已駕馭那麼強力的蠱咒,導致咒術侵蝕施術者的結果。

「她被安置在哪裡?明天早上我要去見她。」

「跟紅月家有關係的這家醫院,這是院址和病房。」

紅月霜霞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把預先寫好的紙條拿出來。

至於柳元浩,在得知他和秦鳳香的關係後,霜霞也把醫院的位置告訴他。

默默的把紙條收進口袋,紅月優紫又詢問秦鳳香的情況。

霜霞只是嘆了一口氣。

「明天見到她,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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