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一章、一切的起始(II)

      他就這麼從神殿中脫離了。   

      帶著一小包行囊,裡頭放著一點錢、一些換洗衣物,以及一張亞莉斯特大陸的地圖。   

      輕裝上陣。既然是以罪人之姿出外調查,他就不該接受神殿太多資助。更何況,他自己也不打算從神殿那裡拿到太多,他總有一天要真正離開那裡,到時候,他不希望神殿以恩情為藉口,硬是要自己留下。

      他其實還未想好要怎麼著手調查這件事。從小就被月之神殿的思想洗腦,他只曉得,有關夜神的一切都是壞的而已。月之神殿其實一直有意無意地避免深談夜之神殿的事,畢竟若是太過了解,反而可能起了異心,轉而倒向夜之神殿那方。   

      說到底,不論是月之神殿還是夜之神殿,都只是害怕失去信徒而倚靠洗腦方式壯大的可笑宗教而已。以這樣卑微的姿態存在於世,若是兩位神祇知曉,不知會有何感想?   

      玝夜現在對兩派信仰都已毫無偏袒。如果要針對自己身上這股夜神之力進行調查,他不排斥前往夜之神殿一趟。雖然他現在還掛著月之神殿的見習祭司之職,不過體內的力量卻貨真價實屬於夜之神殿,只要稍微編個藉口,相信自己並不會被夜之神殿排斥。   

      暫定計畫,他於是攤開地圖,尋找通往夜之神殿的最短路程。這個計畫是他目前想出最能得到結論的方法,可比較麻煩的是,這兩個勢不兩立的神殿為了避免接觸,刻意各自將神殿設置在大陸的東西兩側,也就是說,他幾乎要橫跨過整個大陸才能到達目的地。   

      玝夜的確是想好好走過這個世界,不過剛開始的路途就這麼遙遠,光想像就讓人深感疲憊。   

      他腦中甚至閃過放棄的念頭,不過這個想法很快就被他拋棄。玝夜在各方面都能表現這麼優秀,一方面是資質使然,另一方面就是他這樣的個性所造成的。他一旦做下決定,便不會輕易放棄,而他所做的決定,一向是最有用而效率的。   

      放棄的念頭從此再也沒有出現。他認真研究起地圖,拿著紅墨水筆在地圖上規劃出前往夜之神殿的完整路線,也許細節會因為突發事件更改,但在心中有個底,行動起來才不會因猶豫而拖拖拉拉。   

      花了一點時間將眼前的地圖與自己腦中擁有的知識結合,一條顯眼的紅線從西邊歪斜地劃到東邊,宛如貫穿整塊大陸的血色河流。   

      他將整條路線的第一站輕輕圈了起來,反覆又看清楚路線之後,終於出發。   

      起始之城─新光城,這是他的第一站。

            ※

      一路無事地來到新光城,身上穿著月之教袍的玝夜幾乎連檢查都沒怎麼做就被放行入城。作為最靠近月之神殿的城市,新光城的信仰強度自然也是令人寒顫的可怕,就算玝夜身上的袍子只有見習祭司等級,對這些信徒來說也是至高無上的存在。

      如果是前陣子的玝夜,可能還會覺得這件事理所當然而方便,但現在他只覺得莫名其妙。   

      他們難道從未懷疑,會有人穿著教袍冒充神殿的人進城為非作歹嗎?   

      覺得穿著月之教袍的人都是神聖高尚的大人,這種想法也太過天真單蠢了吧!

      玝夜搖頭,忍不住在心中嗤笑這群人的愚蠢。他曾經也是擁有那種想法的愚昧之人,幸虧在此刻已經脫離了神殿的洗腦思想。打從在議論廳外,他就越來越明確地感受到自己與他人的不同,他們的思考層面根本不是同一個水平的。

      在城內,這樣的感覺又更加深刻了。所有信徒,也就是這座城市中的全部居民,都對月之神殿呈現一種盲目的遵從。那瘋狂的姿態宛如被困在幽深山洞太久的罹難者,被眼前的微小的光芒迷惑了視線,死命追從,卻不曉得那只是同樣陷入迷途的螢火蟲,亦在黑暗洞穴之中徘徊遊蕩,最終迎接既定的命運。

      諷刺的是,那困死他們的複雜迷穴,就是由他們一手創造,一代一代向下傳承的。

      玝夜揉了揉太陽穴,不知是因為脫離了神殿的洗腦,還是因為獲得了代表終結的夜神之力,他從事件過後腦中就一直出現各種黑暗的畫面與念頭。這些想法擾得他甚感疲憊,他還不習慣接受這麼多負面的訊息,這讓他覺得有些反感。

      月之神殿的宗旨還是多少替他帶來了影響。光明與希望,就算是虛假地高呼著,也在這些年來根深蒂固地埋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下意識就將伊凡送給他的手鍊從隨身行李中拿出,掛在自己手上。他記得伊凡告訴過他,這個手鍊是經過他祝福的神聖手鍊,具有安定心神、抑制夜神之力的功用。他現在畢竟還是使用月之神殿的形象在活動,要是隨便暴露出體內的夜神之力,就怕事情變得更加複雜。

      這也是為什麼他要朝最遠的夜之神殿總部走去。亞莉斯特大陸上的夜之神殿當然不只那麼一間,可今日這事前所未有,他最好謹慎點處理。就連告訴夜之神殿總部,那都是將自己性命押上去的賭注,更何況是告訴不怎麼牢靠的神殿分支。

      不過這都是後話,現在他面臨的問題跟夜之神殿暫無關係,是最現實的狀況。

      玝夜看了看躺在行李最底部的乾癟錢包,又看了看不遠處的旅館,不禁擔心,他今晚該不會得露宿街頭了?

      一想到得屈身躺在路邊,遭受夜風吹颳、蚊蟲侵擾,玝夜的臉就黑了一半。他跨步走向旅館,打算無論如何就先問問看,月神應該沒那麼狠,才失去一天月神之力就不保佑他的吧?

      他選擇的地方是一間小旅館,一方面是考慮到價格,另一方面是因為它正巧最近。玝夜忐忑著一顆心,走到櫃檯前詢問住宿一晚的價格。

      可能是因為他穿著月之教袍,所以當他向櫃檯詢問價錢時,店家刻意報低了價錢。

      他深刻認為是後者,因為當店員報出價格之時,四周的人都露出了驚恐的表情,難得對聖職者抱有不尊敬的嫉妒神情。

      好吧,此時的他必須承認,幸好他還未脫離月之神殿,否則這趟旅途肯定是困難重重。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家旅館的櫃檯人員。那是個擁有一頭奶白色長髮的清秀少年,精緻的五官加上柔軟的長髮讓人乍看之下以為是女孩子,但在實際接觸之後,就能感受到他與女性不同的少年氣息。

      那是即使擁有溫柔個性也掩蓋不了的特質。

      然而,若只是單純有一個氣質特殊的少年出現在眼前,他並不會那麼在意。玝夜對那名少年特別注意,是從他在櫃檯與少年接觸的時候。

      少年的個性溫柔而活潑,他熱切地向他介紹旅館中的結構與服務,在得知玝夜金額不足之時也只是微愣,接著笑笑地替他將價錢調低。

      理應來說,少年不論外貌或是個性,都沒有任何讓玝夜討厭的因素存在。

      可是當他與他開始互動的瞬間,一道尖刺的聲音卻在他心中叫囂著:遠離他!

      玝夜當下差點就失態地向後退離,讓他硬是鎮定下來的,是另一股細微的懷念感受。那宛如重逢故友的溫暖感受讓他得以站住腳,佯裝出正常的模樣。

      玝夜很想揪住少年的領子,逼問他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他的理智告訴他,人家只會將他當成神經病看待,他只好作罷。

      反正,離開這座城之後就不會再跟他有瓜葛了吧?

      自己身上的狀況太複雜,如果想要將少年與自己的關係理解清楚,不排除需要讓他知道所有的事情。雖然少年目前所表現出的行為態度都讓他覺得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但既然釐清這件事不是必要,那麼暫時就這麼放著還比較保險。

      玝夜在用餐過程中仔細思考過後決定暫不理會,他快速將餐點清掃下肚,接著就帶著全身行李往二樓的寢室走去。

      此時的玝夜已經不再在意那名少年的事,轉為思考如何在明天賺到足夠應付往後生活的旅費。

      ※

      隔日清醒,鬧鐘正巧走到六點整。

      那精準的生理時鐘令人驚嘆,卻又同時讓人覺得恐懼。人不是機械,更不是神,錯誤與誤差都是難以避免的事。所以當人類做出一件精確得可怕的成就時,那個人不僅會讓他人覺得偉大,同時也會產生一種畏懼感。那是一種因為感覺到"我們並非同類"所衍生出的畏懼心態。

      不過玝夜自己卻沒太當一回事,他打從以前生理時鐘就很穩定,所以看鬧鐘也不是太仔細。大約瞄了一眼,知道時間沒有與自己認定的偏離太多那就行了。

      就算他真的注意到自己醒來的時間與鬧鐘同步,他也只會將其是為巧合而已。不過就是個鬧鐘而已,即使嚴謹如玝夜,他也不會審慎到這種地步。

      發生在早晨的這個小小的插曲並沒有任何人注意到。玝夜一如既往地起床盥洗,接著將素白的睡袍換下,深藍色的月之教袍覆蓋住他的全身,讓原本就沒什麼表情的他看起來更多了幾分疏離感。黑色的髮梢略略遮住他鐵灰色的眼珠,冰若寒霜的眼神難以親近而陰沉。      

      早起之後便是工作,這點就算離開神殿也沒有改變。他一手提起少得可憐的行李,準備出門執行神職。

      神職便是他們聖職者賺取收入的方式,其中包括驅魔、祈禱、祝福、協辦婚禮等。因為亞莉斯特大陸是一塊信仰強烈的土地,聖職者根本不需擔心神殿的收入問題。說得誇張一點,聖職者就算什麼也不做,只要在路邊隨便喊個幾聲,就會有一群人自動送錢過來了。

      不過玝夜當然沒有那麼不要臉。他走了一小段路,來到新光城中最繁華的地段─新光廣場,接著攤開他剛才在路上買的銀色紙張,在上頭寫了幾個字:見習祭司實習中。

      他一點也不介意暴露出自己的低階身分,反正這件事從他身上的教袍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居民們絕對不會因此不給他工作,有聖職者主動請求委託可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他們舉雙手歡呼就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介懷他只是個經驗不足的見習祭司呢?

      他的想法絲毫無誤。果然過不久,就有一名男子急急忙忙地朝這裡過來,慌張的模樣宛如怕玝夜被其他人搶走一般。

      「祭司大人!請您救救我的女兒!」

      男子帶著恐慌中參雜驚喜的神情匆匆跑來,眉間深刻的皺紋讓他看起來十分蒼老,混濁的眼白更是增添了幾分憔悴。

      他一來到玝夜面前就大力跪下,宛如在祈求神明幫助一般不停地磕頭。對玝夜使用省略見習兩字的稱謂,不知是單純懶惰,還是裡頭包含著對他的希冀?

      那因擔憂兒女而瘦弱得不成人形的模樣讓玝夜感到震驚。這裡分明是最靠近主殿的城市,為什麼還會出現得不到祭司幫助的這種情況?

      從這人急忙的模樣,他可以看出,男子已經等待神殿救援很久了。可是就算沒有祭司來到城市之中,他也可以主動向神殿申請幫助,而不是放任著自己的女兒在家等死啊?

      「你別緊張,帶我過去,然後向我解釋清楚。」玝夜眉頭一皺,隱隱又感覺到有哪裡不對。但在尋找答案之前,將男子的女兒救回來是更加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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