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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繁華初現 / 第2節

新學期宿舍少了兩個人,   但十個人還是沒比12個人感覺寬鬆多少,   唯一的優點就是少了兩雙臭鹹魚的味道。  

明哲依舊睡他下舖,   也依舊一絲不茍,   準十點上床就寢。  

賈天佑不想吵醒他,   長途顛簸實在太累,   丟下行李,   也上床睡了。  

一夜好眠,   賈天佑醒來時,   宿舍的人都已經在外面活動了,   只有下舖的魏明哲還在桌前看書。   說是桌子,   其實也不過就是一條長木板,中間用一片板子隔開,   一邊六個人可以讀書寫字而已。  

桌子將整間房間隔成兩半,   一邊三張上下鋪的床,   讓整個房間只剩下狹窄的走道,   但是對於賈天佑來說,   已經是天堂了,   因為住在這個救國團的宿舍,   是賈天佑在台北唯一能負擔得起的住處。

「   明哲早啊   !   」   賈天佑望著熟悉的背影招呼了一句。  

「   天佑,   你昨晚什麼時候到的   ?   」   ,「   起來一起去吃早餐吧   ?   ,   今天星期天人多,   餐廳的菜可能很快就會被掃光了   」  

賈天佑不敢再賴床,   匆匆梳洗完,   和魏明哲一起去了學生餐廳。   打好飯菜,   兩人找了一個飯廳角落的桌子坐下,   和往常一樣,   魏明哲拿出剛用熱水瓶燙過的筷子和湯匙,   逕自吃了起來。  

「   你知道嗎   ?   小李掉到海裡死掉了。   」  

魏明哲邊挑掉菜裡的蔥,   邊對賈天佑說。   賈天佑手裡的湯匙差點掉在桌上,   眼睛睜大地看著他。

「   和林添禎一樣,   死在野柳,   不過他不是救人,   是幫家人補魚,   從船上失足落海的   」  

怪不得他的床空著,   賈天佑想起這個皮膚幽黑的小個子,   潔白的牙齒,   每天笑咪咪的,   活像牙膏盒上笑得燦爛的黑人一樣。

  整個寢室的人常常吃到他家裡寄來的魚干,   小伙子人緣不錯,   好好的一個人,   年紀輕輕怎麼就這樣沒了呢   ?   賈天佑愣在那兒,   生命真是脆弱啊。

「   不談這個了,   打工賺了不少吧   ?   」   魏明哲岔開話題。

 

「   不算多,   不過,   夠這學期用的了   !   改天請你吃牛肉干   」   賈天佑又想起了達摩小姐,   皺眉地說。

「   不用了,   我老爸千交代萬交代,   要我不要亂買市面上的零食」

賈天佑聽魏明哲說過,   他父親好像是南部一個縣市的衛生局局長,   從小就不讓他姊弟倆吃零食。

「   那你暑期戰鬥營過得怎麼樣   ?   」  

賈天佑很羨慕暑假那些可以去戰鬥營的同學,   去山上的農場見識,   或是去澎湖看海,   那像他只能和吵雜的機器在一起,   唯一的收穫,   就是終於了解史坦貝克筆下《憤怒的葡萄》一書裡那群工人的心情了。

「   還不錯,   認識了一個女孩子   」   魏明哲說這話時,   眼睛放著光芒。

魏明哲和賈天佑一樣,   瘦高型的身材,   臉上一幅徐志摩式的鏡框,   加上一股書卷氣,   是那種很討女生喜愛的文青。

初戀是一種人生的試煉,   不知道是來自上帝,   還是撒旦。  

賈天佑曾經有機會嘗試這種試煉,   但他卻逃避了。  

那是在鄉下的圖書館準備高中聯考時,   有人遞了一張小紙條,   上面娟秀的字寫著,   有人在外面的樹下等他,   希望他出來一下,   一直到圖書館關門,   賈天佑都沒出去。  

他至今都不確定是誰找他,   但可以確定的是,   在天涯的某個角落,   有著一顆曾被他傷過的心。

賈天佑不是不談戀愛,   但是戀愛對他這種人來說,   實在是奢侈品。

賈天佑還沒來台北讀書前,   看過追求姊姊的那些飛行員們,   經常帶些國外的東西到家裡來。  

眷村裡沒有人不認識賈小玲這個美人兒,   姊姊的好姊妹們也都知道,   要聽國外最流行的音樂,   像是貓王艾維普萊思利的黑膠唱片,   到賈小玲家就對了。    

 

姊姊愛看小說,   尤其是那些愛情小說,   這些追求者就一本一本的往家裡送。  

有國內的和翻譯名著的,   還有一些介紹香港影歌星動態的畫報,   這些都成了賈天佑枯燥乏味的教科書外,   唯一有趣的精神食糧了。

吃完早飯,   賈天佑到學苑的服務處去辦報到手續,   櫃台小姐交給他一封信,   說是暑假時寄來的,   因為他不在,   就暫時收著。  

賈天佑接過這個黃色牛皮紙信封匆匆撕開,   裡頭是一張油墨印刷的通知,   上面簡單印著英文的邀請函,   信尾署名--牧師范德堡。  

他忽然想起來,期末考前某一天,   在每天固定收聽的英文廣播節目裡,   主持人告訴聽眾暑假中想見見各位從未謀面的聽友,   歡迎有興趣的來找他,   地點就是封面上教堂的地址。

這節目是每天一小時的英文節目,   有一個外國牧師講聖經故事和道理,   賈天佑不像魏明哲那樣買得起一台收錄音機,   可以用卡帶練英文,   他只能用他那台破舊的收音機聽這種免費節目。  

廣播內容只要第一次寫信去索取,   以後就會按月免費寄來,   雖然是油墨印刷的幾張紙,   但看得出來編撰者在蠟紙上認真打字的用心。  

教堂離學苑不遠,   就在後方五百多公尺處,   大約十分鐘的腳程。   賈天佑好幾次經過那附近,   都沒有進去,   因為爸媽篤信佛教,   他不敢離經叛道。  

「就去看看吧!」   賈天佑在心理盤算著,   「有恩報恩,   欠債必還」   這是他做人的原則。        

星期天的教堂比平常熱鬧許多。   男女老幼穿戴整齊地魚貫進入,   教堂裡響亮的風琴聲,   在召喚著那些渴望救贖的靈魂。  

賈天佑沒有隨著人群進入大堂,   他覺得自己既不是罪人,   也不是聖人,   他只是個一心一意想努力往上爬的窮苦人。  

門口熱情的接待人員,   弄清楚賈天佑的來意後,   將他引領到教堂邊的一棟2樓透天小屋。  

在那裡,   他終於見到了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范德堡牧師,   也遇到了糾纏他數十年,   影響他一生的際遇和命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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