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初綻, 舊綠新紅春意亂, 漫舞戲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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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0年六月六日星期六下午, 天色灰矇矇的, 整個台北市暗淡許多, 看似山雨欲來。 賈天佑匆匆離開了圖書館,下了紅樓, 一個勁地奔向校門。 他必須在那些書舖收攤避雨前找到老江, 帶走那本已經借了3次的《大亨小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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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江是一個退伍老兵, 一個人在這個校園圍牆外擺攤賣舊書。在這條短短的牯嶺街上, 大大小小的各式攤位不下100家, 橫七豎八的挨著校園的牆邊營業, 多半是賣舊書的, 也賣一些古董字畫, 據說都是些家道中落的後代子孫拿出來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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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份的老板都操大陸口音, 也都有點見識, 可能大江南北跑得多了。 賈天佑就看過一個老板和顧客討論齊白石的畫, 分析得淋漓盡致, 讓賈天佑好生佩服, 但在這些臥虎藏龍的老板當中, 老江更是一個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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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是賣書, 他不只賣書給你, 還借書給你,前提是你要能和老江比耐性, 要站得夠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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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江讓賈天佑有種莫名的親切感, 不只是因為老江和他父親一樣, 都是一口外省腔的來台老兵, 更是因為老江總叫他「小老弟」, 那是賈天佑還沒來台北讀書前, 在眷村常被那些叔叔伯伯那樣招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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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一直記得, 第一次和老江相識的那個晚上, 老江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竟然是 「 小老弟, 幫忙看著攤子, 我上個廁所就回來」, 還沒等賈天佑答應, 老江就自顧自的走了, 留下錯愕的他呆立當場。 等賈天佑回過神來, 才發現攤子上只有他一個人, 不花錢看了人家一晚上的書, 替他看個場子權充補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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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 賈天佑放下手上的小說和肩膀上的書包, 認認真真顧起攤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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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 這本書多少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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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剛進來的中年人, 從架子上抽出一本封面還算新的《六法全書》問賈天佑。 賈天佑接過書, 翻到最後一頁, 看到訂價20元的印刷字底下, 有一個淡淡的鉛筆字7-, 賈天佑闔上書還給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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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塊錢, 先生。」賈天佑知道, 鉛筆字應該是賣價, 這是他逛舊書攤這些日子來觀察到的, 但他不敢確定是否那個7- 是老江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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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皺了一下眉頭說, 「可以再便宜點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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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 這本書原價20, 舊書至少值一半價錢, 封面又那麼新, 12元都不算貴, 賣8元已經很低了, 而且工具書像字典一樣, 可以用一輩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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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看過有一個老板就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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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低下頭, 又翻了翻手上的書, 緩緩從褲袋中掏出8元, 遞給了賈天佑, 拿著書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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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在心裡偷笑著, 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筆大買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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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 老江那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攤位前。 「 我回來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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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挪, 8塊, 這是剛才有個人買了本《六法全書》的錢」賈天佑把剛才的事說了一遍, 只是沒講自己擅自加多一元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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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小子, 你怎麼知道要看那裡 ? 」, 「 不過, 你賣貴了」老江抽出隱藏在椅子下的小鐵盒, 將8元丟入盒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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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這才告訴老江, 為什麼沒有照鉛筆字價錢賣, 以及他說服對方工具書值得一輩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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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江靜靜的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心裡有一點被觸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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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年輕人沒有趁他不在時把書帶走, 更沒有把賣書的錢暗坑起來。 他看得出這個年輕人家境應該不算很好, 卡箕布高中學生褲下那雙球鞋已有些破舊, 而且今晚他在他攤上看了半天的書, 也沒有要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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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了, 小老弟」, 「 也差不多要打烊了, 你那本書就帶回去看吧, 看完再拿來換」老江笑著對賈天佑說, 邊收拾起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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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 賈天佑成了這個書攤的常客, 一個只看不買的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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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老江的攤子, 像往常一樣, 放下書包, 賈天佑開始幫忙整理那些被翻亂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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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準備期末考了, 這幾天在圖書館裡呆的時間較晚, 但賈天佑還是沒忘記回宿舍前,要來老江這兒帶本書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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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江, 不好意思, 下禮拜考完試後, 我要到鐵工廠去打工了, 暑假完了再來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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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江轉過身來看著賈天佑, 放下手上的雞毛撣, 抽出椅子下的鐵盒子, 拿出一捲皺巴巴的鈔票, 遞給了賈天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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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點錢先拿著, 就算是你這些日子幫忙的工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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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心裡一股熱流穿過, 「 老江, 我是要去賺錢, 不是去花錢, 所以不用帶錢的。 而且我也不能拿你的錢, 不然, 我以後都不敢來你這兒看書拿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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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江緩緩地抽回拿著錢的手, 「 打工的時候自己要小心。」聲音和手都有些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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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開學見了 ! 」賈天佑匆匆離開, 瘦高的身影, 很快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知道他不能多呆一分鐘, 再多呆一刻, 他也會詞窮, 也會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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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工廠是一個考驗人類肉体極限的地方, 所有的聲音都好像放大了10倍。 賈天佑剛報到的第一天, 就被巨大的沖床聲和刺耳的車床切割聲震得耳膜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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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李玉芬阿姨介紹來的?」, 那個胖臉上掛著幅小黑框眼鏡的會計小姐瞇著眼問他, 配上她蓬鬆的米粉頭, 活像一個戴了眼鏡的達摩一樣, 賈天佑趕緊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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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薪1200, 每月五號結算, 另外每天中午供飯。 好了, 你去廠裡找一個廖領班報到吧, 他會告訴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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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賈天佑才從其他人口中得知, 達磨小姐名義上是會計, 實際和老闆關係不單純, 沒事最好別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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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部機器正常速度, 一天打五千顆螺絲輕而易舉, 你的基本量一天是六千顆, 超過基本量的數目會另給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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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吃力地聆聽著廖領班的聖旨, 巨大的沖床聲敲打著領班的每個字, 那些字像破碎的音符, 賈天佑只抓住獎金兩個完整的字。 在領班示範完畢後, 賈天佑戰戰兢兢地坐在這個像是一層樓高的斷頭台前, 開始重複那些機械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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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孤寂和無聊中一天天度過。 賈天佑每天拼了命的工作, 放鐵條, 收手, 踩踏板, 放鐵條, 收手, 踩踏板, 從昇起的公模下, 小心翼翼地探手取出像花生米大小的螺絲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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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覺得自己每天就像在張開的鱷魚或老虎嘴裡找東西一樣, 不知道哪天會像那個去住院的阿德一樣, 變成了斷掌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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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圍繞賈天佑的, 不是巨大刺耳的機器撞擊聲, 就是那些工人相互揶揄的粗話或葷笑話。 他常常想起芥川龍之介的《南京的基督》, 覺得自己快要像那個妓女宋金花一樣, 在病痛中不斷仰望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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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知道這一切不會是普羅米修斯的懲罰, 暑假結束, 他就會回到紅樓, 看到植物園依然盛開的荷花, 還有那多日不見的老江 。 這些都是支撐他戰鬥意志的力量, 沙漠裡的駱駝, 是不會輕易倒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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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轉路轉, 就像上帝聽到宋金花的禱告一樣, 上帝似乎也聽到了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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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吃過早飯上工前, 廖領班在門口叫住賈天佑, 「 小賈, 今天開始, 你去打超音波, 那邊黃大姊會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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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沖床機是老虎, 超音波機簡直就是貓咪, 比起沖床巨大的撞擊聲, 超音波的嘰嘰聲, 讓賈天佑覺得像是天籟, 也沒有斷頭台的恐怖, 因為整台機器還沒有他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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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如此, 賈天佑還是目不斜視, 專心地盯著機器上上下下, 因為隔壁機台的雀斑妹偷偷告訴他, 前一個操作員因為邊操作邊和她聊天, 不小心壓到手指, 才讓賈天佑有機會代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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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很感謝她的提醒, 休息時會和她多聊兩句, 也會順便幫她拿開水。 雀斑妹除了雀斑多一點外, 還算是個美人, 瓜子臉, 亮直的黑髮,賈天佑每次幫她拿開水, 從她身後走過時, 都會聞到一股淡淡又好聞的髮香或体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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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看過書上說, 那是一種叫做費洛蒙的青春氣息, 像吸引蜜蜂的花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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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請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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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上, 賈天佑剛坐上機台, 雀斑妹細白的手遞過來一個小紙包。 賈天佑轉過身, 接過她手中的小紙包, 好奇地打開它, 裡面是一顆紅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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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妳們家有人過生日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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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雀斑妹微笑地說, 「是我小弟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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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斑妹底下還有六個妹妹, 生到這個老八, 才把這個帶把的生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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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我們家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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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斑妹說這工廠附近大部份的家庭, 女孩子最多唸完初中, 家裡就會要求到工廠賺錢養家, 就算書讀得再好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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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生就可以留在學校, 讀高中, 讀大學…。」 雀斑妹眼睛看著遠方, 幽幽地嘆口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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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聽得出來她話語中的遺憾, 正準備安慰她幾句, 就看見黃大姊筆直地向著他走來, 賈天佑趕緊回過身, 繼續開始操作起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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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賈, 會計小姐要你下班時, 拿身份證到辦公室找她補登,下禮拜要發薪水了」, 賈天佑聽到黃大姊輕脆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他應了一聲, 黃大姊的腳步聲又逐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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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要發薪水了, 這是賈天佑人生中第一次正式領薪水, 而這份薪水, 將會是他在台北一學期的生活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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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選擇放棄保送省中免學費的優惠, 來到這個花錢如流水的台北市, 這是他和家裡妥協的交換條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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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口最近新開了家冰店, 發薪水那天我請吃冰 」 雀斑妹望著走遠的黃姊, 小聲地對賈天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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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妳, 但是我可能不能吃了, 因為我那天就要趕回台北去」, 說完賈天佑就後悔了, 後悔說得太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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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樹上的知了聲填補了他們之間的沉默, 賈天佑不敢去看她的臉, 他一向這樣, 在感情的事情上, 既不善於收, 更不懂得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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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發薪水那天, 雀斑妹都沒再搭理賈天佑, 他們之前只剩下此起彼落的嘰嘰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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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 賈天佑才知道, 那年夏天, 他遇見了愛情。 它認識他, 而他卻不認識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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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了雀斑妹, 也離開了工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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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坐的大巴, 搖搖晃晃地行駛在縱貫公路上,唯一陪伴賈天佑的是那份薄薄的薪水袋, 但他沒有一絲喜悅, 因為腦海中忘不了剛才辦公室裡的景像, 達摩小姐搖著米粉頭告訴他, 雖然他每天超標20%, 但工讀生是沒有獎金的, 達摩小姐說話的時候是帶著笑意的, 這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她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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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望向窗外, 所有的景物都匆匆離他而去, 但達摩小姐的笑容始終在那片揚起的灰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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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 賈天佑才明白, 那年夏天, 他遇見了資本主義。 他不認識它, 後來卻愛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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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緩緩進入台北市, 天已經黑了。 也真是沒辦法, 整個台灣一千四百萬人, 南來北往, 就只靠這一條縱貫公路和縱貫鐵路, 想快也快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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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天佑匆匆下了車, 在車站的紅色電話亭打給了他住宿的台北學苑, 知道魏明哲已經先回來了, 心中終於有了一絲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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