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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蛇槍與甩劍

    百馬坡前,某一處小丘之上,佇立著當代大俠,趙十一。

    「小宋師弟信上都說了些什麼?」站一旁的游文樂問,心情顯得有些緊張。

    趙十一微微一笑,「一個臥底還能寫些什麼?反正不外乎就是威海鏢局跟援軍會合之類的。都是些烏合之眾,根本不足為懼。」

    「趙師兄,那個,小宋適合當臥底嗎?」白虎門的余姓師弟道,「雖然他在詭雀門待過幾個月,可是我覺得他有點太直,更不擅長撒…我是說,掩飾一些東西…對手既然是個資深的鏢師,讓他負責臥底會不會太冒險了?」

    「你懂什麼?」游文樂喝斥道,「小宋師弟可不只是單純的在詭雀門待過而已!它可是擁有我們一般常人所沒有的天資,讓他來臥底是再好不過的。」

    「天資?什麼天資?」余姓師弟問道。

    「師弟,你是新入八極門的嗎?連這點小事也要問…」游文樂怒聲訓斥,卻被趙十一阻住,「沒關係,游師弟,這詭雀門本屬偏門,身為正門的余師弟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況且多知道一些門裡的事,對大家也都有些好處不是?」

    「嗯,我明白了,那還煩請趙師兄解釋。」游文樂道。

    趙十一點點頭,道,「詭雀門,在八極門中向來是負責研究江湖上各種奇門異術之流。簡單來說,一般新入八極詭雀者便能佈五行、八卦等陣法,資深者能通遁甲、神算等奇術,但詭雀門最高深的技法,莫過所謂的『三覺』技法…」

    看到余姓師弟恍惚的表情,趙十一忍不住笑了出來,續道,「看來下一句你就要問,什麼是三覺了…咳,所謂三覺,分為『眼覺』、『耳覺』、跟『觸覺』,這三覺無關乎功力,全仗天資,而且隨歲月劇減…以小宋師弟來說,他就是擁有眼覺的天賦,只要經詭雀門的訓練,遠能見千里之物、近能察秋毫之末,你想想,連百里以外的動靜都逃不過他的耳目,還有誰比他更適合蒐羅情報呢?」

    「喔、喔!這麼厲害啊…難怪你老是要小宋幫你『看』呢…」余姓師弟道,「誒!趙師兄,那你作為『北衛十雄』候選的第一人,不會這門技法沒關係嗎?」

    「八極門每門都有自己的絕藝,能把自己這門的練好就已經不容易了。」趙十一道,「再說,小宋師弟既然歸入青龍門下,跟我自己會不也是一樣嗎?」

    「嗯,那個,趙師兄。」游文樂岔開話題,道,「剛剛有消息說玄武、暴蜂兩門的人也到百馬坡了,我們是不是該聯繫他們?」

    「呵呵,他們也來了嗎?」趙十一眼神一陣閃爍,「拿紙筆來,我有事要通知他們。」

    史清等人來到客棧的大廳,就看到一群腰間配劍的俠士,正在大堂上談笑風生。

    「六合門空悟大師、點蒼派司馬掌門,威海史清見過。」史清往大廳一踏,朗聲道。

    人群中兩個人應聲站起一儒一僧。儒者仙風道骨,眼若朗星,手執羽扇,腰懸長劍,乃是點蒼派掌門司馬上清;僧者寶相莊嚴,僧袍飄飄,一臉和藹可親,乃是六合門空悟。

    「久聞『蛇槍』大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啊。」司馬上清一見到便上前拉手,顯得十分親熱,「難怪你們家總鏢頭沒口子的稱讚你…果然是…」然後他注意到史清那如乞丐般的打扮,不禁愣了一愣,「嗯,果然是…與眾不同。哈哈,哈哈。」

    鏢局和俠門間本說不上是同盟關係。除非是長期打點的,否則今天協助護鏢的人,明日就可能是前來劫鏢的人。所以僅管聽出這司馬上清言不由衷,史清也懶得浪費時間跟他廢話,只是淡淡地道,「六合、點蒼諸位前來協助威海鏢局以抗強梁,史某在此謝過。」

    「史大鏢頭客氣了,」那空悟雙手合十,義正辭嚴地道,「身為西蜀正道,我們怎能令北衛的武人強壓到我等頭上?今天既然事關西蜀正道的氣運,這點小忙又何足掛齒?」

    史清少年時曾多次遊歷他國,對這國族情懷就不怎麼看重,只是聽空悟左一句西蜀、又一句西蜀,心中不免感到好笑,『這和尚國家之分這麼看不開,塵心重得很啊…』

    那司馬上清一旁湊趣道,「就是、就是,我也跟你們總鏢頭說過,咱們都是西蜀人,哪需要分什麼彼此?」說著,便從衣袋裡拿出一個大包銀兩來,「俗話說的好,佛要金裝、人要衣裝,你們這些人一個個乞丐一般的穿著打扮,豈不顯得你們威海鏢局太過窮酸了嗎?既然你們大夥兒這麼吃緊,來!看在我和羽兒的交情上,這五千兩白銀,就當我送你們威海鏢局諸位的見面禮,算是替你們總鏢頭,好好打點打點一下你們的門面。可別太謝謝我啊?哈哈,哈哈!」

    司馬上清這樣當眾大削威海鏢局面子,威海鏢局總局的眾趟子登時變臉,若不是史清在背後搖手示意,早抄起傢伙『打點打點』這少不更事的點蒼掌門。但見那司馬上清得意洋洋,彷彿認為自己說得極為得體一般,看到史清一臉陰沉,竟以為史清是不好意思拿,於是便拉起史清的手,硬是要把那一大包白銀往史清懷裡塞。

    史清怒火上沖,暗想,『這兔兒爺一樣的娃娃掌門,想來是在仗著有財有勢,橫行霸道慣了…哼,不給你點釘子碰碰,你還真以為自己有財天下無阻了?』當下嘴上推辭,手下卻運上暗勁,存心要給這點蒼派的小鬼一點苦頭嚐嚐。

    就當兩人在那裡你推我塞之際,一團紅影閃進旅店,只聽一個女子聲音,如銀鈴一般響起,「蠢材,送上門的錢財,哪還有不要的道理?拿來!」

    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司馬上清手中那袋銀子瞬間不翼而飛。而旅店雅座上,卻多出了一個身材婀娜的女子,正喜孜孜的拿起一個白白胖胖的銀元寶,在手中不停把玩,似乎異常喜愛。瞧這名女子不過十七、八歲,一張圓圓的臉蛋生得甚是甜美,一雙鳳眼卻是俐落有神,頗具英俠之氣。然而他身上穿著的,卻是一件大紅色的西蜀官服,外頭還罩上一件十分華麗貂皮大衣,這般花枝招展固然是霸氣異常,但配上她那對錢財愛不釋手的模樣,卻也不免增添了些俗氣。

    司馬上清被人從手中莫名奇妙的拿走了五千兩白銀,心中自然是大感不忿,但總算顧忌到對方是個官,不好直接上前動手,只是喝道,「喂,你是什麼人!?這是我要送威海鏢局的羽兒的,你幹什麼拿去了!?」

    那少女兀自從那一大袋銀兩中揀出一個又一個白白胖胖的銀元寶,在手中把玩了好一陣子,這才不耐煩地瞟了他一眼,傲然道,「你又是什麼人?也配來問我名號?哼哼,瞧你左一句羽兒、右一句羽兒的,好像跟我那蘇家姊姊很熟似的。我可不記得我姊姊認得你這種連錢也管不住的膿包。」

    司馬上清自從從父親手中接過掌門大位以來,向來只有他削別人面子的份,哪輪得到別人來削他面子?當下臉色一沉,怒喝道,「你個狗官,搶了老子的錢,竟然還敢放肆…」正要拔劍動手,那女子忽然颼地一聲來到司馬上清面前,跟著迅速絕倫的啪啪啪啪賞了他四個耳光,把一個二十多歲的大掌門打得七葷八素。那身法之奇、出手之快,當真是世間少有,竟殺得堂堂點蒼派掌門措手不及,連還手的機會也無。

    「我跟我蘇姊姊向來不分彼此,這五千兩我不過勉為其難的代她先收下罷了。本官向來奉公守法,這搶字要賴在本官頭上,你這聳貨是活地不耐煩了嗎?」,女子笑嘻嘻地道,「剛剛我還沒進這店裡,就聽到你個泥腿子一直機哩咕嚕的吵個沒完,不給你兩嘴巴你還不懂什麼叫安靜,是吧?我姊姊鏢局裡的手下愛穿些什麼,還輪得到你這呆子來管嗎?不過仗著別人有求於你,你個小小點蒼派就敢在這裡大放厥詞,嘿嘿…下次要讓我聽到你些什麼得罪威海鏢局的廢話,本官向你保證決不是四下耳光跟五千兩白銀就能解決的。」

    這時威海鏢局的眾人才明白這女官原來是替自己打抱不平來的。雖礙於立場不便大聲喝采,但人人心中無不暗暗叫好。司馬上清自是又羞又怒,但一來剛剛不過是一時氣憤,說真要得罪官府那終究是不敢的,二來那女子武功顯然比自己高出數倍有餘,再槓下去只有吃虧的份。眼下除了默默地將委屈往肚裡吞,也沒別得好選。

    「哼,沒想到威海鏢局竟墮落至斯,連『女閻羅』張召靈這種魔頭也請來護鏢,不怕壞了西蜀正道的名聲嗎?」一旁的空悟從剛剛那女子進門開始就沒好臉色,直到司馬上清吃虧後,終於忍不住發難。

    張召靈做作地打了個哈欠,略過空悟,轉向史清道,「喂,你是帶頭的吧?剛剛一進來就看見白花花的銀子,樂得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姓張,名召靈,不過你們不准叫我名字,要叫我張大人,知道嗎?」雖然口氣中官威逼人,但笑吟吟的模樣倒也不讓人心生反感。

    史清這邊卻是不願意跟張召靈過於親近,雖然感謝她代為教訓司馬上清,但一碼歸一碼,他可不願讓蘇羽兒陪著魔頭一起承擔惡名,於是避重就輕地道,「空悟大師,這位張召靈張大人跟我們一樣,跟八極門有些過節要解,總算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大家利益一致,將就將就吧。」這話說得挺滑頭,並不承認張召靈是他們邀的,以免空悟反感,但也沒將張召靈推得太遠,算是給了點面子。

    空悟還未答話,那張召靈先喫地一聲,笑了出來,「跟他們同一條船,那這船能不沉嗎?」

    「魔頭!像你這等背信小人又配跟我們西蜀俠義道在同一條船上!?我們這邊沒吭聲,你倒好意思來說我們?看招!」空悟門下的大弟子圓正大怒,呼地朝張召靈便是一記禪杖。

    圓正這一杖聲止杖到,實與偷襲無異,眾人還沒來得及驚呼,那禪杖已經要砸到張召靈的臉上了。

    張召靈懶洋洋地一笑,對於迫在眉睫的殺著竟是視而不見。忽聽刷地一聲,愣在一旁的司馬上清腰間長劍竟已被張召靈抽在手上,跟著噹的一聲響,圓正杖上那數百來斤的力道竟被卸得乾乾淨淨,長劍劍鋒更是不偏不倚的直指圓正的喉頭。

    這拔劍、卸勁、攻敵,動作一氣呵成,就是史清之流,也只能勉強看出個大概,其他較弱的,除了看到一陣白光閃過以外,就只剩瞠目結舌的份,根本看不清張召靈的手法。

    「大和尚,就憑這兩下,你瞧還行不?」張召靈嘻嘻笑道。

    「放開圓正師兄!」六合門眾僧人見師兄竟慘遭一招受制之屈辱,各個口中呼喝,要給張召靈一點顏色瞧瞧,好扳回本門顏面。

    眼見六十幾個剽悍僧人朝著自己咬牙切齒,張召靈卻是毫不為懼,反而哈哈大笑,似乎覺得很是有趣,「你們這群賊禿,想要以多欺少可得快點喲!否則你們這個師兄的大光頭就要不保了!」說完手中長劍作勢一送,嚇得圓正面如土色,哪裡還有適才的囂張氣燄,直呼道,「喂喂,你們…你們快…快別亂來啊…這魔…這女施主是是認真的!劍劍…小心劍…」

    眼見威海、點蒼兩路各個憋笑的人越來越多,空悟大師的臉色越來越扭曲,喝道,「圓正,給我閉嘴!我平常是怎麼教你的!我們堂堂六合門人,豈能向邪魔歪道討饒?」跟著轉頭朝史清罵道,「史鏢頭,我們六合門這次可是來幫你的,你若這樣放任這妖魔小丑羞辱我的門人,那恕我們六合門之後不再奉陪了!」

    史清還沒答話,那圓正已跟殺豬一樣嘶喊道,「史清…史清大俠,快救我啊!這女魔頭是你們請來,你…你怎可以讓她殺死我啊!」六合眾門人見史清出手,也附和道,「史鏢頭,快拿下這女魔頭!」

    『你們這群禿頭自己偷雞不著蝕把米,現在反怪我不幫你們擦屁股…他奶奶的,還好老子引退的早,否則整天跟你們這群廢物共事,我早氣死了,還能活到現在…他奶奶的…』史清肚裡暗罵,但眼下還有用到六合門之處,只得道,「張女俠,你作弄他也作弄夠了,請撤劍吧。」

    張召靈柳眉一軒,道,「你就是史清?蘇姊姊對你可是讚譽有加啊,我還以為是什麼樣的英雄好漢,沒想到卻是個是非不分的蠢漢,可令人好生失望?」說著,劍又朝圓正喉頭輕刺了一下,「剛剛這賊禿明擺著想偷襲我,要不是本官有本事,腦袋早開花了,若按照江湖規矩,我就是殺了他也沒有人有資格囉嗦一句吧?你不一起教訓他就算了,怎麼反叫我撤劍?你這是一群大男人合起來欺負我,是嗎?」

    史清皺眉,『這女人是白癡嗎?江湖上如果真的這麼是非分明,大家練武做啥?眼下官鏢期限越來越近,偏偏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做這口舌之爭,真好生難纏。』心中本對張召靈印象不佳,此時更轉惡劣,冷冷地道,「就當作是欺負你了,行不?反正你總不能抵著這禿頭的脖子一輩子,我們現在是在保鏢,不是兒戲,沒時間陪你瞎耗,你到底想怎樣爽爽快快劃下道來吧?」

    「好,就等你這句話。」只見張召靈手中長劍一縮一伸,化作一道白光,直刺向圓正的咽喉。

    史清沒想到張召靈竟然真下殺手,腰間蛇槍一抖,便要去隔那一劍。不料張召靈這一刺本是虛招,途中劍尖急轉,竟是指向史清胸前要害。

    史清大吃一驚,還來不及想清楚張召靈為何突然對自己出殺著,對方的長劍業已攻到。眼下長槍在外,回槍格檔那是絕無可能,緊急之下,沒持槍的那一手拉過圓正的禪杖,朝劍尖砸去。張召靈見狀,不待劍招使老,立即變招,朝史清小腹連出數招,然史清已藉著敵人變招之際,重新將蛇槍拉回胸前,張召靈的殺著全被他勉力擋下

    這一來一往,說來冗長,做來不過一瞬。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張史二人已過了四、五來招。

    史清喝道,「姓張的!史某敬你是客,再不停手,休怪史某不客氣了!」

    張召靈哈哈大笑,「客有什麼好敬的!敬這個吧?」手中長劍一招『鳳翔九天』,九道寒冷劍光飛快刺向史清胸口。這九招使得有如出自一刺,其出劍速度之快當真古今少有,逼得史清一退再退,可說穩站上風之勢。

    張召靈和史清二人武功都以速度見長,只見黑影竄動、銀光閃爍,不一會兒便又過了數十招。圍觀的眾人光是看就覺得頭暈目眩,更遑論插手相助了。但見張召靈步步進逼,史清的破綻卻是越來越大,威海鏢局總局的眾趟子手各個臉色凝重,心中暗自為史清著急。

    「哼,原來『蛇槍』除了槍快一點,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嘛?」司馬上清這時已經從門人那裏拿過備用的長劍重新配在腰上,立刻又變成一尾活龍,開始大放厥詞起來。

    宋敬之早看司馬上清十分不順眼,現下再也無法忍耐,大喝道,「所以你這被人賞巴掌的,就好了不起了?」

    司馬上清大怒,「我那是還沒拔劍!有兵器在手還受制,那才窩囊!」

    宋敬之冷笑,「你媽哪隻眼睛看到頭兒受制了!你要是領教過頭兒的厲害,你才會知道他的手段!」

    就在這時,張召靈陡然一聲清嘯,一股熾熱的陽剛內勁嗤嗤作響,手中長劍大開大闔、左劈右削,硬是把史清的退路全部罩住。

    「八極朱雀門的五大絕招之一,『百鳳朝陽十八式』?」眾俠士大吃一驚,不敢相信張召靈年紀輕輕就能演繹出這麼高深的奧義。

    這『百鳳朝陽十八式』靠的是強橫的內力,絲毫取巧不得。史清勉強擋得數招,手中蛇槍被張召靈的內勁困在外圍,中宮露出極大的破綻。

    「啊哈,瞧你還嘴硬!」司馬上清瞪了宋敬之一眼,心中大樂,像是個拿到糖果兒的孩子般鼓掌叫好。

    張召靈嗤地一笑,大喝道,「『蛇槍』史清,也不過如此!!」她揉身而上,長劍隨著內勁發出一陣巨響,史清的防線就像摧枯拉朽一般,毫無招架之力…

    忽然之間,張召靈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

    然後,她看到史清笑了。

    「中計了!?」張召靈心中一懍,本能性地回劍向背後一擋。

    啪地一聲響,張召靈手中長劍竟應聲折斷。張召靈回頭一看,原本應該被她的內勁困在她身後的蛇槍,竟像是一頭活蛇一般回過身,向自己襲來!

    「『蛇舞』!『蛇舞』!」威海鏢局的眾趟子手齊聲歡呼。就見史清隨著歡呼聲恣意舞動手中蛇槍,而那蛇槍便如一條嗜血若渴的蛟龍,以張召靈這輩子無法想像的角度向她撲去。

    「這這是什麼玩意兒?這槍還能帶轉彎的?」司馬上清看到眼前有如魔術般的奇景,嚇得闔不攏嘴。

    「哼哼,頭兒如果只是槍快,那有什麼了不起的?這柄『九星蛇槍』可不是一般的長槍,而是頭兒自己設計的武器,長達一丈八的玄鐵重槍分做九節,每一節都能自由彎曲,各有九種變形,共計九九八十一種變化,這才打出『蛇槍史清』的大名。像你這種只會拿著前人留下來的長劍隨意揮舞的小毛孩,還是一邊兒玩去吧!」旁邊的宋敬之逮著機會,立刻狠狠地訓了司馬上清一番,好好出出適才受得窩囊氣。

    司馬上清又驚又怒,但看到史清的蛇槍如此厲害,嘴巴卻是不聽使喚的閉上了。

    『原來如此!』一旁武功較高如空悟之輩這才明白,原來史清冷不防地遭襲後看似是一點反抗之力也無,實則暗施驕兵之計,既然知道自己失去先機,若是硬碰硬也難以扳回劣勢,索性完全放棄搶先的想法,反過來利用敵人的優勢將之誘入自己暗藏的陷阱之中。果然釣中了貪圖進攻的張召靈。

    『人說蛇槍史清,陰沉多智,其謀如陰蠍毒蛇,防不勝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旁人兀自在那裡欽服半天,史清卻是一點欣喜感覺也沒有。他這蛇槍乃是自己一手打造的奇兵刃,一柄分成九節的長槍,每一節由機括相連,只要按下機關,直挺挺的長槍就能變得柔軟似鞭一般,再加上運勁上的調整每一截變化的程度,便能同時施展出槍法、鞭法、鉤法、鐵鐗等十來項兵刃的武學技法,也就是『蛇舞』,這可說是集史清這十幾年來,在北晉一代漂泊的歷練之大成。雖說是被偷襲,但向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施展出自己的獨門絕活,縱如史清這般視名聲臉面如無物之人,心中也老大不是滋味。

    更令史清煩躁的是,儘管計謀得逞,眼前的張召靈卻絲毫沒有退卻的意思,一柄斷劍揮舞出的點點銀光中無不暗藏機鋒,竟隱隱然蘊有反擊之力。一雙如黑玉般的眸子中散發出來的不是慌亂,有的只是狂喜的神采。

    對於一條蛇而言,被注入毒素的獵物竟不棄甲,這是令人煩躁的。

    「喂!姓張的,你兵刃斷折、身陷重圍,還打些什麼?難道想先死在這裡不成!?」史清喝道。

    張召靈不答,只是嚴守門戶,腳步的站位,仍不脫離進攻之勢。

    史清大感惱怒,嘶聲道,「姓張的,你別給臉不要…」

    這臉字還沒說完,張召靈的半截斷劍忽然脫手射出。史清想起月前和蘇羽兒練槍拼命之事,心中一懍,暗道,『怎麼你也來這套?』側身正要避過,沒想到那斷劍忽然轉彎,擦地一聲,劃過史清的面頰。

    這一下變故實不亞於適才的『蛇舞』,在場之人無不大驚失色,就是史清這般久經風波之人,也驚訝的得退了數步。

    「嘿嘿,史清,我得說,剛剛那把能像蛇一樣甩來甩去的槍,當真嚇了我一跳。」張召靈笑嘻嘻地道,「不過你有張良計,我怎麼就沒有過牆梯呢?」說完,只見少女玉手一抖,飛出去的斷劍竟像被通靈一般飛了回來。史清凝神細看,這才發現原來的劍柄上,被繫上了一條非絲非綢的白布,剛剛飛出去的斷劍竟能轉彎,想來是張召靈運勁撥弄白布造成的。

    看到眾人驚訝佩服的表情,張召靈很是滿意,耀武揚威地甩弄著斷劍,讓它在空中不斷變化著軌跡,劃出一道道華麗的銀光,「我這『甩劍』絕招,平常等閒之輩還沒機會看到呢!怎麼樣啊?史清,要不要跟我較量較量,雖然我覺得你輸定了就是了?」

    這句話挑釁的意味再明顯不過,威海鏢局總局的眾趟子手各個臉上變色,對她適才教訓司馬上清的感謝之情登時蕩然無存。一旁六合、點蒼以及威海分局的其她趟子手卻是老神在在,準備觀賞一場好戲。

    史清隱居了一年,今日陡然遇見不在自己『蛇舞』之下的奇異武功,心中登生一爭高下之念,況且自己若是打贏對手對威海鏢局總局未嘗不是一個正面的宣傳。正沉吟著是否該應戰,忽然臉頰一痛,卻適適才的傷口流出血來。

    史清摸了摸了臉頰的傷口,其位置勁法跟蘇羽兒之前的拚命打法竟是如出一轍,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我還道羽兒為何使出如此陰狠的打法,何著都是這妖女教她的?』心頭陡然無名火起,臉色一板,冷冷地道,「你喜歡就算我輸好了,我跟你沒什麼好較量的。」

    張召靈大感沒趣,道,「怎麼?我這功夫不好嗎?看到有趣的功夫就應該互相切磋,這才是習武之人應有的精神吧?」

    史清冷哼,「姓張的,你搞清楚,我們今天是來保鏢的,可不是來郊遊的。誰有那閒工夫跟你鬥著玩?」跟著轉向眾趟子手道,「弟兄們,我們跟這邊的俠士朋友都是一個目的,那就是要把這趟鏢,安安穩穩地送到北衛。這件事很要緊,是正正經經的正事。誰要是沒事像剛剛那樣隨意鬥毆、節外生枝,那就是害群之馬,人人得而誅之。」,史清舉起蛇槍,朝張召靈需刺了數下,「張小姐,你如果是來幫忙的,威海鏢局自然十分歡迎,要盡是學小兒一般胡鬧,那就請了吧!」

    「對!」「史鏢頭說得沒錯!」眾人齊聲叫好。其中以剛剛吃了張召靈虧的司馬上清跟圓正等人叫得特別響亮。

    張召靈卻彷彿什麼也沒聽到一般,只是兩眼直鉤鉤地盯著史清直瞧。

    很快的,叫囂聲又再度被尷尬的沉默取代。

    良久良久,張召靈從齒縫裡蹦出幾個字「真無聊。」

    史清一愣,「什麼?」

    「我說,很無聊啦。」張召靈作做地打了個哈欠,眼神略過史清,看著十分遙遠的方向,「我從南西蜀千里迢迢,就是想看看蘇姊姊讚不絕口的梟雄史清是個什麼樣子,沒想到卻是個既不愛財、又不好武的俗人。連對武學跟錢財都沒有熱忱的人,做什麼鏢師!?虧我還準備了一份,遠比這五千兩銀子更好的大禮,看來是白費心了!你啊,還是回鄉下種種地、放放牛,安安靜靜地養老去吧。這江湖根本不適合你!」

    說完,張召靈把司馬上清的五千兩白銀用力一甩,撒的遍地都叮噹亂響的銀花。跟著頭也不會的走進旅店的上房,丟下史清等人略顯尷尬的愣在當場。

    「喂,姓張的,頭兒不過是不想跟你一般見識!別贏了一招就在那裡狂!要是頭兒剛剛使出『伸所如意槍』,你早就是死人了!」宋敬之聽到張召靈竟如此出言不遜,忍不住怒吼訓斥道,「頭兒,怎樣?俺說的沒錯吧…頭兒?」

    「啊?」史清愣了一愣。

    「頭兒,你怎麼啦?別在意那莫名其妙的臭三八說得那些胡言亂語了啦!」

    看著一臉糊塗的宋敬之,史清只是苦笑。腦中迴盪都是那句:

    對武學跟錢財都沒有熱忱的人,做什麼鏢師!?

    呵呵,確實…我本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頭兒,我們剛剛點過了,那姓司馬的銀子,總共只剩下四千九百九十七兩,還有三兩不見了…那個…我們是不是該…」一個趟子手道。

    史清呵了一聲,搖了搖頭,瞥了緊閉的旅館上房的門一眼,無奈地道,「女人,真是麻煩啊。」

    那天深夜,旅店裡共有三個人徹夜難眠。卻只有一個人,在子時之際,終於偷偷溜出了旅店。

    「好不容易甩開那個姓宋的鏢師,已經好幾天沒回報情報給師門了…喂,師兄?你在哪啊?師兄喔喔喔?趙十一師…」

    「我應該跟你說過,別在外頭隨便叫我名字吧?」

    「哇!?」小宋吃了一驚轉過身來,看見玉樹臨風的趙十一,正仰望著明月,被月光照得十分白皙。

    趙十一淡淡地道,「師弟,要你帶的東西帶了沒?」

    「嗯,這是威海那群人的武功家數。其中那個叫史清的蛇槍,師兄你得特別小心…」小宋將資料遞過去時,顯得有些遲疑。

  「怎麼?小宋?」趙十一軒眉,「你怎麼有些心神不屬?」

    小宋默然一陣,道,「師兄,我們真的要劫威海的鏢嗎?」

    趙十一皺眉,「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意思是…」小宋道,「師兄,在那裡待的這幾天…我總覺得,鏢局跟我們想像的其實很不一樣。他們也是很講義氣的一群人…」

    「哼,拉幫結夥,邪教不也亦然?」趙十一嗤之以鼻。

    小宋縮了一縮,但仍然續道,「而…而且,那個,聽他們說,那個史清也是個了不起的傢伙,這趟鏢對他們威海很是重要…師兄,可不可以…」

    趙十一怒喝道,「小宋!你難道忘了本門劫富濟貧的宗旨嗎?!怎麼過了幾天,俠義門的祖訓就忘得一乾二淨了!這些人是富人的走狗、貪官的鷹犬,如果放任他們的話,那天下老百姓還能指望誰來捍衛他們?你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一掌劈了你!」

    小宋大吃一驚,不敢再說,只得轉移話題道,「那…那趙師兄,我見到那個張召靈了…」

    「喔?」趙十一挑眉,顯得很感興趣,似乎登時忘記剛剛的怒火,「很好,快說說你用『眼覺』觀察到什麼…」

    「嗯嗯…也沒什麼特別的…」小宋囁嚅道,「只是,覺得跟江湖傳言很不一樣。」

    「什麼意思?」

    「大家都說女閻羅是個十惡不赦,殺人如麻的惡棍,可是我今日一見,除了任性了點,似乎也…」

    「小宋,」趙十一搖搖頭,「你別看那個女孩表面上天真爛漫,其實為人十分陰險。若不是我見識過那個魔頭的厲害,我也不敢相信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竟能如此險惡。」

    「當時她入門的時候,不過七歲,是個除了漂亮點外,毫不惹眼的少女。但就在她十四歲那年,在師傅傳授眾弟子武功先修武德之要義時,他竟站起來,對師傅道,『老頭兒,別作弄人了。練武是練武,德行是德行,你怎麼攙和在一塊,弄得人家偷暈目眩,當真亂七八糟!』」

    「咱們師傅八極老人是何等樣人,怎能受人斥喝,怒極反笑道,『小丫頭,這點見識也無,要知道武心同體,要練上乘武功,豈能沒有心智上的鍛鍊?』不料,那小女孩竟然大喝一聲,『胡說!瞧我的!』跟著揮舞著長劍,竟使出當時朱雀門五大絕學之一的『百鳳朝陽十八式』來。」

    「那一日,八極門上下都在談論這驚世駭俗的一幕。儘管他對師傅不敬,但有不少師伯們覺得這女孩乃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才,都表示應立刻傳授她上等武學,說可以光耀門楣。師傅跟我卻覺得,這個少女雖然極具武學天分,但性格偏差、任性妄為,尤其是明顯的貪財、好事更是犯俠門大禁,若不先行教化,將來必生禍端…但最後終究是敵不過眾師伯們的壓力,終於還是讓他像『北衛十雄』一樣,得任意出入八極門『天密殿』…總算在我力諫之下,只讓他看跟朱雀門有關的秘笈…」

    「果不其然,那女孩一窺見上乘武學之門徑,就立刻拿同門試驗,過程中殺傷無數朱雀門卻未曾責罰。不過數日時光便攀爬到當時朱雀門二當家之位,這當然使得他更加不可一世,除了當初引她入門、待他有如至親的朱雀門大當家,也就是他的師姐,言召清,還算管得住她以外,在門裡她已是囂張跋扈到了極致了。」

    「終於,那一日,青龍朱雀兩門合力前往南楚,去刺殺一個貪官。不料,那個女孩卻先通知了那貪官,並且收受賄賂,最後把所有的前往的七名青龍朱雀弟子殺得乾乾淨淨,其中還包含了他的師姐言召清!」

    趙十一恨恨然地道,「可憐言召清一代女傑就這樣折在自己最親近之人的手下…不但如此,她竟然還背棄祖國北衛,跑去西蜀鎮南王的手下做官府的鷹犬,這幾個月來不知有多少忠君愛國的俠士折在這賤人手上!小宋,你說這種人我們該不該除!?」

    「原來…原來如此…除,該除。」小宋哪裡還敢多吭一句,只是點頭如搗蒜。

    「很好,」趙十一露出滿意的笑容,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來,「小宋,你聽好,數日後,我們要在百馬坡那裏動手,這包火藥,你去偷偷裝到裝鏢銀的車子裡,我們就以爆炸聲為信號,在他們所有的人馬還沒有在葫蘆關匯集前,劫走鏢銀!」

    「火藥啊…」小宋吞了吞口水,總覺得太過危險,卻也不敢爭執。

    「沒錯!」趙十一昂然道,「只要你這火藥成功響起!濟州的飢民就有飯吃了!」跟著趙十一溫言道,「小宋,這一次真的辛苦你了。那個叫宋敬之的鏢師盯盯得這麼緊,還讓你犯險,實是過意不去,但這將是你成為大俠的第一步,你可千萬要站穩了。」

    聽到師兄如此看重叮囑,小宋立刻又恢復了往日的自信,道,「師兄,放心交給我…」邁步正要走,突然想起一件事,對趙十一道,「師兄,你待過詭雀門嗎?」

    趙十一愣了一愣,笑道,「沒有啊?為什麼那樣問?」

    「可是,史…喔。沒有。」小宋說完,逕自走了。

    師兄應該是待過詭雀門,這點小宋其實很清楚的,早在第一天時,他就發現了。畢竟史清那一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是在文聲豪死後才講的。小宋若不是這次臥底後,聽到不少趟子手聊起當時的情況,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換句話說,趙師兄也不該知道才對。

    那為何趙師兄卻會說,「那史清會暗度陳倉,我難道不會來個偷龍轉鳳?」

    趙師兄一直跟自己在一起,所以他人不可能是在現場聽到史清說的,除非有『眼覺』或『耳覺』這種八極門獨有的特殊武功,可以查千里之外之事而不被他人所知,否則趙師兄又如何能知道呢?

    不過想想,師兄就算知道又如何,文聲豪是個好酒貪賭的爛人,這其實早就是年輕一輩所熟知的了。他不過是掩飾的很好,再加上白虎門那些什麼游文樂、章能仁的狐群狗黨幫著遮掩,所以師傅師伯們都不知道。趙師兄肯定是知道他們罪有應得,不符俠義正道,所以儘管知道白虎門有難,也沒有出手相救…

    對吧,師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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