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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01

《腳趾》

她掉了腳趾。

而他們的身上,也遺失了部分……

 

第一章

 

骨頭酸麻、頭部疼痛,馬言森頂著全身的不舒服爬下床。

睡意還濃,但肚子裡的翻攪感讓他認為不要再躺著才能稍感舒適。

昨晚喝多了。

光著身子,一腳踩在襯衫上。

發昏的眼看見地上的衣物,他撿拾起放上床。

馬言森沒有潔癖也不是不愛乾淨。脫下的衣服隨意扔在地上並非習慣,只是脫衣服的當下沒有時間將襯衫及褲子整齊地掛回衣櫥裡。

昨晚嚴若芳跟他回到這裡。

嚴若芳是馬言森工作的小酒吧裡的同事,他是酒保而嚴若芳的職務為外場服務生。他們對彼此不甚瞭解,除了因工作產生的談話之外,幾乎沒有額外的交集,以致他一直不曉得嚴若芳這女孩喜歡著自己,直到昨晚她的告白。

她為可愛型的女孩,嬌小的臉蛋上笑容甜美,個性活潑大方,很容易引人注目,但馬言森從沒對她產生過男女之情的心動感應。

她不是他的菜,他卻帶她上了床,純粹酒精惹的禍。

邊穿上內褲,瞥向床邊小几上的鬧鐘,十二點多了。

今天起得晚,平時就算前夜喝過酒,大約早上九點、十點便會起床。貪睡的原因應是昨晚床上之戰導致的疲累造成。

零星地憶及激情片段,嚴若芳多嬌的體態不禁讓馬言森的嘴角牽動起來。

赤裸在床上的她與平時身著服務生制服的她判若兩人。可愛的女人上了床後竟狂野熱情且主動。他詫異於她的不同,卻也享受了她展現予他的嬌媚風情。

情愛之於馬言森不挺重要,有就有、沒就沒。不強求,慣於被動,並非不愛女人,只是懶得去要。

女人以外的事物,大多也難起他的興趣。可以這麼說,身邊只要有酒,他可以什麼也不想。

馬言森真愛喝酒呀,但說他是個酒鬼那不對。豪飲,僅在歡樂的聚會上,一般的日子裡,他喝酒喝得慢慢地、細細地。稱之品酒卻也言過其實,一天之中的閒暇,身邊一定得有酒,手裡一空便拿起酒飲上一口。

自他愛上喝酒,生命中其他事物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沈迷杯中物,他不覺得不妥。酒能使人身心舒暢,雖然過度貪杯將導致身體不適,只要節量,酒對任何人而言都是好東西。

馬言森走出房間,經過客廳。客廳裡沒人,室友們的房門皆是關上的。

廚房中,流理台上涼水壺裡的水滿滿的,一旁幾個空酒瓶。

涼水壺的水,他昨天煮的。其他室友對喝水不怎麼重視,水老是他煮的。空酒瓶裡的酒是他前幾天喝乾的,上超商時大多只記得採購酒類,總忘掉可以買幾瓶礦泉水好省去煮水的功夫。

宿醉令他口渴,拿起涼水壺和杯子連喝下三杯水。舒口氣,視線穿過後門板的大塊玻璃,望向外頭。

廚房的後門外是洗衣服及曬衣服的地方。大太陽下,幾件已乾的衣衫隨風搖曳著。

清水流暢走過全身細胞,亮麗的夏陽卻令他感到暈眩。

為室外也隨風擺盪的光與影交錯浮掠

造成的吧,將視線移回屋內,走出廚房,進入浴室,他想上個廁所順沖個澡。

縱使喝過幾杯水,體內部分器官因酒精滯留仍呈現遲鈍狀態。站在馬桶前,等著膀胱釋解出今日第一泡尿液。

昏沈沈的腦袋使他感受到頭部晃動著、眼光飄忽著……瞄到邊上,馬桶右側的洗手台上靠近水龍頭處有樣東西。

白瓷的洗手台上非白色的東西著實惹眼,雖然那東西滿小的。

意志轉移,尿意頓失。拉上褲子,橫跨一步,正面對到洗手台。

腳趾頭?

什麼?

定睛,他確定那是一……根腳趾頭,一時之間不知該使用何種單位來對自己說明。

腳趾,短短小小,應為腳上最小的趾頭,還是女人的,因指甲上擦了指甲油。

不夠真切,他拿起腳趾至眼前仔細審視。

膚質細緻,膚色略嫌蒼白,前端修剪成橢方形的小片指甲上均勻染著桃紅色彩。趾腹上輪形指紋淺淺淡淡,指節處汗毛疏疏細細長在一顆圓形小痣上……真是人身上切下來的腳趾?

他端詳切口。十分平齊,肉骨分明。

下意識,手指使力。受到擠壓,腳趾切口處冒出汁液。

他嚇到了,倏然拋擲的動作使得腳趾掉進馬桶裡,噗通一聲。

驚嚇使心跳加速,體內殘存的酒精藉機蠢動竄流入血管,令他的恐懼逐步昇溫。想吐,撫著喉部試圖安撫由腹部湧上飽滿充塞在食道的酸苦味。而,就要到口了,舌頭與上顎相抵,使勁吞嚥幾口唾液止住噁心感。平息體內的不安分,走近馬桶,低下頭。

腳趾半浮水面,隨波變換姿態。

看著、看著,驚恐漸過,他想起嚴若芳來。沒注意看過她的腳趾,但注視過她的雙手。

昨晚的她經過一番打扮的。每週日下班後的宵夜聚餐是每個員工皆期待的活動,她早已準備好了要向他訴說心事吧。凌晨兩點下班時間一到,換上一身俏麗衣衫,特意噴灑嗅覺雅致的香氛,那味道恰巧搭配了衣著的桃紅色系,使她整個給人的觀感就是桃紅色的。

不僅僅服裝、香水,手指甲上也塗擦了桃紅色彩的蔻丹。宵夜的餐廳裡,她坐在他身邊,一盞水銀嵌燈正打在她的手上,指彩反射的皮光油亮油亮的……就是那顏色!

嚴若芳的腳趾?

馬言森醒來前,嚴若芳已自他的臂彎裡離去。不記得什麼時候,朦朧中感受到手臂上重量的移動,在僅能撐開一條縫的眼皮之中,陽光從窗子滲滿房間,如剪影的人兒在床邊穿著衣裳。她離去之前在他臉上輕啄一吻,留下了幾乎就要嗅聞不到卻著著實實霸佔鼻腔的香氣。

昨夜美好地開始,在今晨亦美好地結束,詭悚的腳趾怎能與之聯想?

別人的?

誰的?

這房子有四間房間,由馬言森、羅彥澤、陳學康、王翊翔各分租一間。客廳、廚房及浴室等為公用空間,每個人皆可使用,只要不妨礙他人,也都可以在公用空間擺放私人物品。

除卻自己,他們之中,誰把嚇人的腳趾放在浴室裡?馬言森不由得這麼想了。

羅彥澤是馬言森的同事,在那間小酒吧工作超過兩年,而馬言森才做了三個多月。兩個月前,羅彥澤向馬言森說住的地方有個室友退租,問他要不要過來住。馬言森之前的住處離酒吧的路程稍遠,往返費時,早存搬遷的打算,羅彥澤一提及,他沒多想便一口答應。

最初和羅彥澤同住的室友皆是酒吧的同事,但服務業人事異動率高,房客陸續因工作地點等因素遷居。一有空房間,羅彥澤會先詢問同事有無需求,如果沒有,才會請其他朋友介紹。所以非於酒吧工作、本來也不相識的陳學康、王翊翔才會與羅彥澤同住於此。

陳學康與其他三人最不熟。馬言森、羅彥澤、王翊翔的生活晝夜顛倒屬於夜貓子一族,而他是朝九晚五作息規律的上班族。作息時間不同,他們與他很少碰到面,馬言森印象中僅遇過他倆、三次而已。其貌不揚、穿著土氣、言語乏味,臉上還有種古怪的自我優越意識,馬言森對他很沒好感。

陳學康的女友不久前搬來與他同居,但馬言森從沒見過那位陳學康口中名為小芬的女人。

王翊翔比馬言森早兩個月搬來這裡,可馬言森第一天在酒吧上工時就認識了王翊翔,他常去那裡喝酒,店裡的服務生幾乎都認識他。會來這兒住就是因為在店裡時聽見羅彥澤逢服務生就問要不要租房子,住的地方租期將至,他趕緊拉住羅彥澤詢問租屋事宜,預算合意便下訂了。

他現在的工作……馬言森不知他找著新工作沒。他換工作比起羅彥澤換女友的頻率更為快速。他曾到那小酒吧做事過,但經常請假,沒多久也沒再去了。時常處於待業狀況,但他也時常不在家。馬言森與羅彥澤問過他都在忙些什麼,他沒明說,含糊帶過。

王翊翔的女友何依靜原本與他一塊兒住這裡,兩人十年的感情在兩個月前畫下句點,何依靜便搬離此處,但偶爾還會出現在這房子裡。如她的名字,何依靜是個安於恬靜的人。馬言森怎麼看也看不出他們的戀情是由她出手終結的。

思及何依靜,馬言森便想起,昨天下午從房間出來至廚房要倒水喝時恰巧碰見何依靜正喝下涼水壺裡最後一杯份的水……就在那時煮了水。

等待水開的時間,他與何依靜聊了幾句。她說是王翊翔找她來的,而王翊翔卻一個人跑進房裡不知道幹什麼。她的神情不怎麼愉悅,甚至厭煩,還有疲憊,馬言森回廚房後她睏得打起哈欠來。

腳趾……何依靜的?

或者,小芬的?

常在這房子走動的女人就她們,還是……

羅彥澤沒固定女友,他的女友很多,幾乎夜夜找得著人度春宵。但他不帶女人回家的,都上賓館去。他說過:「帶女人回家最要不得!」

不止如此,一般的印象中,獵豔高手總是手持一束嬌紅玫瑰佇在街頭瀟灑地等待獵物送上口,可他卻從不送女人一枝半躲象徵愛情的玫瑰。

他從不期待女人將他視為畢生的歸宿,因此他不給期待的因素。

他昨晚沒和同事們一塊兒宵夜,馬言森看見他和一個女性常客走了。

莫非他回來過?還帶那女人一起?然後那女人……掉了腳趾?

腳趾在馬桶的水裡迴游。面對一截人體的斷肢,馬言森覺得奇異。

關於腳趾的出處,思維迴游一圈,桃紅色的指甲令他不得不正視猶存嗅覺記憶裡的香味……

嚴若芳,他又想起她,她似乎就要令他難捨了。不斷地想起她,但若摻入這腳趾應具有的腐臭味,桃紅色的香氣將不再撩人嗎?

浴室門突然被推開,

嚇著馬言森。

進來的王翊翔也被馬言森赫然站起的舉動驚著。

「門沒鎖,我以為沒人……」王翊翔窘地發笑。

「沒關係。」馬言森只能這麼說,因王翊翔已站在馬桶前並解開褲檔。

尿流於默不作聲的兩人之間顯得碩大而響亮。

感到被注視,王翊翔直視前方的眼睛轉向馬言森。「幹嘛?」

「……我……要洗澡……」

「我很快就好。」王翊翔兩眼通紅佈滿血絲,看起來像沒睡好或者沒睡的樣子。

馬桶裡清澈的水讓尿液染成黃色,腳趾上的桃紅色卻仍是桃紅色,還滾動著。

尿完,王翊翔很順手地摁下沖水把手。

腳趾隨著水流沖入馬桶內部,水面再回到原來高度時已不復見腳趾。

穿好褲子,王翊翔再度看向馬言森。馬言森直盯馬桶的驚愕表情讓王翊翔納悶。「怎樣?你有東西掉到馬桶嗎?」他也看進馬桶裡。

「沒啦。……」有些想說,但最後選擇閉上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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