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楔子

      是夜,波雲詭譎。

      月昏星稀,霧重惡寒,晚風陰涼,路燈朦朧。漆黑幽暗的十字路口上,紅綠燈閃爍黃光,悄然無聲的馬路中,塑膠袋隨風翻滾,黑暗隱藏未知恐懼,孤靜深埋無助徬徨,滋生混濁不明的黯夜之始。

      燈火闌珊,人影斜長,在微弱的光線下無限伸展,從遠方緩緩傳來走路聲,節奏紊亂,腳步沉重,帶著些許的無奈嘆息。剛出社會、為了將來打拼的年輕人,不得不在三更半夜裡,奔波勞碌。

      「眾人皆睡,我獨醒。」王翔益喃喃嘀咕,語氣頗有幾分哀戚。

      客戶一句話,宛若聖旨到。

      下午,一通電話,匆匆趕到要買保險的陳母家,發揮三寸不爛之舌,介紹商品到渾然忘我之境界。時光荏苒,再踏出門外,已是夜闌人靜。

      小徑蜿蜒,樹影重重,他拖著疲憊身軀,繞著崎嶇矮坡而下。雖然黝黑的公事包內,文件只有草草數份,合約不過區區幾頁,卻猶如肩扛千斤鼎,手提萬升斗,壓得他面容憔悴,眼袋浮腫。

      彎腰駝背,步履蹣跚,糟蹋了王翔益的堂堂相貌、頎長身形。入業界不到半年,業績持續長紅,不但要有舌粲蓮花和機靈反應,更得具備過人努力與細膩心思。除此之外,他那健壯體格,英挺鼻岸,濃眉大眼,麥芽膚色,更替他的服務品質加分不少。

      哈啾!冷空氣直撲口鼻,王翔益揉了揉略為紅腫的鼻頭,罵道:「該死的,什麼鬼地方?這麼偏僻,連台小巴也沒有!」

      抱怨聲中,或許是本能驅使,他下意識提高音量,用自言自語來壯膽,藉此降低身處在陌生環境下的不安。

      從坑坑疤疤的柏油路,走到雜草碎石的泥巴道,放眼望去,方圓十里內,一邊是稻穗無際,田埂阡陌,另一頭是果樹滿園,魚塭錯落,偶有幾間農舍牲寮,卻仍無半點生氣。沿途蟬鳴悽悽、蛙聲惶惶,好不容易瞧見幾幢平房,亦是壟罩一片漆黑,顯得越發死寂。

      王翔益開始懷疑自己迷路了。

      駐足在一棟破舊傾斜的旅舍門口,樓高二層,招牌直掛,這是附近的建築中唯一有亮燈的,但鑑於斑駁外牆,裸露地基,叢生雜草,陰森氣氛,王翔益非常猶豫。可是大半夜的,就算找到回家的路,靠著雙腿步行,到家大概也天亮了。

      半晌,他提起一口氣,推開虛掩的門板,硬著頭皮跨過那道腐朽的門檻。

      印入眼簾的是一盞老舊吊燈,燈光一閃一滅,飛蚊盤旋在搖晃的燈具下,牆角積了一層厚厚的灰塵,堆滿惡臭的垃圾,蒼蠅在散落的腐敗食物上起起落落,天花板結著蜘蛛網,幾縷絲頭垂掛晃蕩,末端黏在壁癌的水痕上。

      櫃檯坐著一位中年大叔,嘴裡叼根菸,頭頂著發亮的地中海,雙下巴冒出稀落鬍渣,白色吊裌仔染上汗水黃漬,鼓著球似的肚腩,穿著邋遢髒污的短褲,翹著二郎腿,藍白拖鞋隨著腳板抖動。

      「我要住宿。」王翔益側身單肘靠上檯面,聲音有氣無力。

      中年大叔彷彿充耳不聞,視若無睹,翻了翻手中張開的報紙,油墨印在他的手掌上,龜裂的指甲中還卡著油膩汙垢。

      王翔益心頭上火,用力地在檯桌上叩了幾下,粗聲惡氣低喊道:「喂!我要住……」

      刷啪!中年大叔驟然將檯上一本簿子翻開,內頁中央還夾著一支筆,他頭不抬,氣不吭,肥碩的食指在打開的頁面上大力點了兩下,過程中仍繼續看報。

      王翔益悻悻地盯著對方,但那人完全不搭理他,無奈之餘,眼角餘光瞥向泛黃的簿子,上頭標示著蚯蚓般手寫的字體--住房登記。摸摸鼻子,他拿起筆快速地寫下資料。

      「好了。」王翔益沒好氣地將本子推過去。

      中年大叔從檯桌內勾起一把串著牌子的鑰匙,往他身上一丟,王翔益慌慌忙忙地接住,定眼一瞧,牌子上用油性簽字筆寫著大大的數字「2」。剛抬頭,就看到中年大叔手指向轉角處一座陰暗的木製階梯,又朝上方一比,但自始至終,都埋首於報紙內。

      靠!跩什麼!王翔益一陣腹誹。

      懶得多說,他一手拎著鑰匙,另一手提著公事包,走向樓梯,每踩一階,木頭板子就嘎吱作響,隨著腳步上移,整個人也漸漸消失在陰影中。

      此時,中年大叔從報紙上方露出一雙鼠目,攏起參差不齊的眉毛,深陷的眼窩內劃過一抹深光,注視著王翔益上樓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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