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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歲三戀話史〈三〉

──祭典當日。

江戶人喜歡賞月聞名遐邇,光是從一堆和月相關的命名,例如「立待月」(十七日的月亮)、「更待月」(二十日的月亮),以及比中秋節更盛大的賞月活動「等待二十六夜月」(農曆七月二十六日)。

由於這是江戶的特殊習俗,因此店家也會提前收工,好替活動作準備。即便是店主出遠門的松坂屋,當然也不能免俗地參與。幸運的是,指定祭典當日送出的貨全數完工,先前被暫時充作堆放半成品的房間,也恢復原本的寬闊,他們的心情也不禁跟著輕鬆起來。送走最後一位客人離開,千代撤下門簾收店時,那是正午時分。

「可以收工了。」

「......嗯。」

陽光被擋在闔上的拉門外,只見千代手中提著門簾,踩著小碎步往後面走,她的表情被盤據在室內的黑暗鎖籠罩,以至於恰好從櫃檯後起身的土方歲三,無法清楚地瞥見她的臉。

不過,就算如此,她說的話,他也只有點頭的份。

他的腦中浮現出那天晚上的談心,以及心底深處不經意湧起的感情,忽地感到惆悵。

或許是刻意,又或許是無心,那天之後她再沒有延續那個話題,而是埋首專心作自己的事,而非像之前那般熱絡。一切回到原點,回到他初來乍到松坂屋時,成天板著嚴厲的態度督促他的那個她,儘管中間早已經過很長的一段時日。

──有什麼東西悄悄地改變了,特別是距離。

好不容易,她開始比較友善溫和時,又被那一晚的錯覺給破壞。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作錯了什麼,才導致現在的尷尬,也許是他不該中途逃跑,也許他根本不該問起他人的過往......這幾天他不斷地思考,卻仍百思不得其解。

而千代,似乎也有意無意地避著他。

「歲三今晚要出去?」

「......欸?」

「賞月啊,你會去吧!」

「應、應該吧。」

「這樣啊。」

千代沒來由的問題,將他喚回現實,一反幾天來的冷淡態度,不知道什麼時候,提著蠟燭走到前廳來的她表情格外溫和。土方歲三征征地凝睇著她,嘴巴微張,一時沒能聽懂,直到她問了第二次,他才遲鈍地會意到,她指的是今晚的賞月。

意識到這一點後,心裡頓覺得失落,他卻無法確切表達,自己究竟在期待什麼。

「去看看也好,體驗一下江戶,很有意思的。」

「喔......嗯!」

笨拙地點下了頭。

千代為什麼要說這些,他一點頭緒也沒有,不過既然她的語氣溫和許多,他也就無心去思索,幾日來她的反常。千代不再逃避,才是他在意的地方。

眼見懸宕數日的不安,終於能夠放下,當晚確認店內一切如常後,就出門去了。

他原不是那麼熱衷賞月,只是獨自留守無人的店鋪,似乎有些寂寞罷了。

「真冷清呢......」

甩著由襷綑起袖子,而外露的大半截手臂,他一邊煽起手中的紙扇,一邊喃喃自語道。農曆七月底悶熱異常,迎面吹來晚風夾帶著厚重的濕氣,特地撩起和服下襬亦驅散不了,行經運河時被風吹送而來的炎熱。

連接兩岸的木造大橋下,是一條寬闊的運河。

倒映著月光的水面,被微風撩得波光粼粼,木屐踏在橋面上發出格外響亮的跫音。

一路上的商店和住家提早熄了燈,一路上安靜得恍如隔世,除了隱約聽見,從遠處傳來的煙火聲,甚麼聲音也沒有。

「歲三先生,」

「......?」

霎時,細微的叫喚聲,從身後傳來。

起初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否則這個時間賞月慶典早就開始,路上當然不會有除了他之外的行人──然而,那的確不是幻聽,而是真的有人叫住他。

「妳是?」

下意識地轉過身,映入眼簾的,是一名相貌可愛的少女,她身上穿著嶄新的浴衣,頭上插著和浴衣的圖樣相襯的髮簪,臉上是時下流行的妝容,一副精心打扮過的模樣。

土方歲三半瞇起炯炯有神的鷹眼,仔細地打量少女一番,心裡卻努力回想,自己可曾見過她,不然她怎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唔......您忘了我嗎?我是桐葉呀!」

「桐葉?」

他複述了一遍,更確信自己不認識她。

出色的外表,加上工作之故時常外出的他,在傳馬町是個小有名氣的美男子,不少年輕女孩驅之若鶩,光顧松坂屋只為一睹那颯爽英姿,更遑論經常收到情書和禮物,不過有趣的是,他至今沒和任一名女孩交往,就連額外的交談也不曾有過。

這倒不是因為他難以親近,而是因為女孩們也不曾有過更進一步的舉動。

「高瀨川桐葉,您真的不記得了嗎?」

「抱歉,我還是想不起來。」

想了半天,他很確信這女孩沒有寫過信給他,不過拜她那一身華麗的打扮,他倒是稍微想起一件事;她穿的是松坂屋的浴衣,應該是店裡的常客吧。

「不記得就算了,不過,」眼見他一頭霧水,女孩的表情兀自落寞,不過她仍是不死心地追問道:「關於『那件事』......您的答覆是?」

「那件事?」

「討厭啦,還有什麼事呢,當然就是『那件事』呀!」

「所以說到底是什麼事!」

他有點火了。

撇除事情本身,女孩的態度更令他惱怒,劈頭就問對方記不記得自己,擅自裝熟後又故作忸怩──如果是其他人,他肯定二話不說扭頭就走;無奈的是女孩好歹是熟客,所以不能這麼作。

「就......就是......那封信......」

「......信?」

女孩顯然被他那突如其來的怒吼震懾,轉而斂起戰戰兢兢的態度,支吾其詞起來。土方歲三瞅著那張倏地泛紅的臉頰,還是沒有印象,同時暗自為她的轉變鬆了口氣,要是再那種態度,他肯定會抓狂。

「果然是千代姐姐......都是她......」

「千代?妳到底在說什麼──」

正當他打算,進一步詢問時,越過桐葉的肩膀,映入眼中的人影令他語塞。

──千代。

「鬧夠了吧,桐葉,別來煩我們家歲三!」

說著這些話的她,眼底泛著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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