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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特別的位置

在典禮開始前,我靜靜地坐在學校安排的位置。

        這些位置的安排,是有學問的。

        像是蘇恩諾娃,有著強勢的立法諮詢長爺爺,又是『純種』的嫡系長孫女,位置就完全在正中央,第五十排第一個;弗蘭,董事長之獨子,也是完全的『純種』,本身潛力無窮,成績優異,擅長交際又落落大方,早早就被排到許多貴族聯姻的名單內,正坐在第四十七排第一個,跟隔壁的人攀談。

        另外像是第四十五排第二個,也是正中間,那是政治法院督察長的長子。

        啊,還有那個正坐在第三十六排第一個,那是財務管制長的獨子……

        默默的瞧了眼隔壁的男生,一臉慘白,魂不守舍還全身不停的顫抖……印象中是貨運管理大臣的長子。不過,那個貨運管理大臣,是最近才被開鍘的政治犯,理由是私自引渡他國尚未合法的貨物進入本國,有私通嫌疑。

        嘖!阿爾特拉果然是阿爾特拉,這樣就扣了頂大帽子給他。

        從蘇恩諾娃那邊了解到,其實那個大臣進的貨物,是在數天前內部合法的一個商品,只是還沒對外公佈。阿爾特拉純粹是因為那個大臣的政敵讒言了幾句,說他特別對國外民主體系或公開譴責阿爾特拉行為的國家寬容,放寬了關稅條件等。

        又,政治犯不外乎幾乎都是牽連九族,而這個貨運管理大臣的處置階段尚停留在針對個人,也難怪這男生如坐針氈,身為長子的他,不可能不被惦記著。

        同樣地,也難怪被排在這個位置,第一排第二個。

        那,我呢?

        第一排第一個。

        阿爾特拉終於有所動作了嗎?那封信,是這樣的意思嗎?

        還是下面的人自行的揣度?

        感受著從四面八方而來的關注與竊竊私語,我的心裡其實一片平靜,波瀾不驚。當我看到位置在這裡的時候,我就有預感這次的典禮,將會比以往還更激烈。

        保持冷靜,反而能好好的面對挑戰,解決問題。

        以往再怎麼過分,都仍有靠中間一點的位置可以坐。雖然我自從六歲後,就跟外公幾乎沒有來往,但以外公的身分—高居行政、內政國安維護與立法諮詢長的三大長之一的行政首長—別人多少仍是會給我點面子,只是似乎這次就變了。

        伴隨改變的,還有收到那封信,那封不該出現在我手中的邀請。

        很快地,終於所有的舊生和新生都入座了。

        我想那些新生很快地就會知道,這些位置代表的是什麼意思。從往年的表現來看,學校喜歡先從新生,或是『狀況』比較輕的舊生開始他們的『大巡禮』,至於我這種『高潮』,自然要留在最後面。

        憐憫的看了一眼專屬於新生區的位置,他們,也只剩這刻,還沒有自己特定的『位置』。

        燈,緩緩的熄滅,偌大的空間只留下微微弱弱的數盞小黃燈,枯槁又無趣地,努力照亮著舞台。

        『大巡禮』,要開始了。

        一個身穿黑褲黑鞋,白衣黑領的中年男子從角落站出,精神抖擻的一步一步踏上台階。從另一個角度看,頭彷彿從舞台邊緣拔地而出,一抖一抖的站上了至高點。就算燈再微弱,領上那紅色細絲繫成的『帝』字,就像是火焰一樣,在黑暗裡劈哩啪啦地燃燒著。

        至少對我而言,那很醒目,也很礙眼。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個男子。

        不管在任何場合都會看起來有點凌亂的黑髮,略顯發福的身材,暗藏尖酸刻薄的棕紅色雙眼,和永遠燦爛的笑容——真是一口銳利的白牙。

        我不禁暗嘆。每年都是由他擔任司儀這個重大職位,看來,他真的深受上面的喜愛。而他,應該是我今天最困難的突圍。

        「嗨嗨!各位可愛又懵懂的迷途羔羊們,歡迎歡迎,歡迎來到我們首都最負盛名、最頂級,也是最靠近我們無比偉大的帝王的朵拉高級中學!」男子說到這裡,全身肅然挺直,雙手高舉上空,重疊左手掌與右手背,最後緩緩將手平貼在額頭上,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感謝偉大的帝王,給予我們豐衣足食,賜給我們神聖的受教權利,分給我們美好的土地和未來,他是多麼的愛護我們!他,是我們的希望和唯一!我,布尼爾,在此用自由之名宣誓,永遠效忠我們的阿爾特拉帝主!」

        「永遠效忠我們的阿爾特拉帝主!」台下台下數千名學生和老師職員等,異口同聲的大聲說著。

        就算是平常作息,或是吃飯,都必須要念這段禱告詞,這種場合基本上是不可能有例外的。阿爾特拉徹底執行所謂的『造神計畫』,而他就是那個神。

        「效你個屁阿爾特拉。」

        隔壁剛剛還在發顫的男生可能是聽到我這句自言自語,忽然間就兩眼翻白,口吐白沫,垂著頭不動了。

        現在嚇昏也好,等等至少會少一點折磨。

        死了或許更好。

        「太好了!太好了」布拉爾激動地拍著雙手,寬闊的大禮堂中層層迴盪著他的拍手聲,「今年回應我的人數又更勝以往啊!我相信又更多人感受到我們帝主的恩惠與仁慈了!這真是個好消息!」

        ……是殘忍與血腥吧?

        「所以,今天的『特別教育』一定要更加用心,讓那些走錯歧路又不懂得感恩的孩子們,不論是自身的錯誤還是長輩的錯誤,都要能悉心反省、懊悔贖罪,才不會辜負了我們帝主對他們的愛與寬容!」布拉爾語重心長的說著,神情也逐漸變的嚴肅,「我明白,善良的孩子們,你們都捨不得批判別人的過錯,捨不得對方痛苦和受罰……但是你想想,如果你不提醒他們,讓他們這樣繼續錯誤下去,對他們是真的好嗎?」

        「幫他們隱瞞著過錯,是真的好嗎?你不會覺得連著自己都良心不安了嗎?」

        布拉爾緩了緩語氣,略帶冷冽的眼神看向新生區,「今天,有很多新生在場,他們是目前還沒有被區別出犯錯的孩子們。」

        「新生區的孩子們,全部站起來!一個一個輪流走過審判之屋吧!」布拉爾向著大禮堂內西邊設置的一個蓋著黑布的小房間一指,「裡面,有著讓你選擇的機會。犯錯的孩子們,你會是選擇自白?還是選擇隱瞞?而善良的孩子們,你會是選擇幫助你的朋友?或是也選擇幫忙隱瞞呢?」

        布拉爾又再次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白牙霍霍。

        「不過孩子們不用怕,不管你在裡面被問了什麼、說了什麼……」布拉爾拉長了音調,意有所指地說,「外面都不會聽到的,裡面只有你自己一個人;你所言所語,只是在對我們的帝主懺悔而已。」

        「最後,注意,」布拉爾補充,指了指站在最角落的一群黑衣人,「和以前國中時候一樣,隨時要保持安靜。」

        我隨著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黑衣人……啊啊!特搜警衛隊的,簡單來說就是屬於阿爾特拉最忠誠的狗。

        布拉爾還是這套老戲法,只能拿來騙小孩而已。

        但對剛升上高中,從小接受『造神計畫』又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孩們,這無疑地很有效果。雖然我不懂阿爾特拉的想法是什麼,不過對這個年齡階段的青少年才施以「造神計畫」,或許是怕他們開始有自己獨立的想法吧!

        不過呢,凡事總有例外,就像我。

        新生這次約莫有近千人,黑色的小房子雖然緊急加蓋了許多間,也花了不少時間才慢慢地『篩選』完畢。不過,並不是因為貴族們努力增產報國的關係,而是最近新進貴族的增加導致的。朵拉高中只限嫡子女或嫡孫子女,也就是三代內的嫡系入學,所以就算多生幾個,也沒辦法進入就讀。

        阿爾特拉,又想玩什麼把戲?

        冊封貴族的權利只掌握在他手上,所以這些新進的貴族,全部都是他冊封的……這樣,不怕太多貴族?

        哼……倒台了才好。

        我轉動眼珠,偷看了一下新生區的新生們。慘白的臉、雀躍的臉、冷笑的臉、不安的臉……

        或許他們有些人已經開始明白,這世界沒有那麼簡單了吧。

        似乎是看新生區已經都幾乎處理完畢,布拉爾緩緩地又踱步到舞台中央,清了清嗓子,微微嘶啞的咳嗽聲,迴盪在整個悄然無聲的大禮堂。

        「現在,我們即將舉行『儀式』。」布拉爾說道,端起司令桌前的小水杯喝了一口,「我知道在坐的很多舊生,對這個『儀式』,有著許多種不一樣的稱呼,我想新生們多少也會有所耳聞。」

        「而我個人呢,最喜歡『大巡禮』這個代稱。」布拉爾又笑了,笑得好像嘴角都要裂開。

        笑得你心裡發寒。

        「這真是無比貼切!又能夠彰顯我們帝主的仁慈和至高無上啊!不知道是哪位同學的創意,真想好好認識他。」布拉爾就像個和藹的中年大叔,親切的語調幾乎讓人覺得他就是這麼的和藹可親,眼神緩緩地掃過全場。

        幾乎,因為我完全不會這麼認為。不管其他人聽起來如何,至少在我耳裡,他聲音愈柔,只讓我雞皮疙瘩更多。

        「呵呵呵……總有機會認識的,」布拉爾收回了視線,「而今天真正儀式的起頭,自然要從各年級的學生代表們開始。」

        我愣了一下,這次從學生代表開始?

        以往新生分類結束後,就會先從『症狀最輕』的開始,最後才輪到代表們……

        好像,從收到那封信以來,好多事情就都不太一樣。

        不,其實從十二年前就……

        你到底是什麼盤算?我心底輕聲念著。

        阿爾特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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