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妖靈稿件大募集

37.攔路

2012年1月11日中午

「你到底是甚麼人?」

男子只顧靜默地開著車,由空出的左手持槍,消音器從他的右手臂下頭探出,瞄準著蒂娜。

她接著說:「不論你以為我知道甚麼,那肯定都是你誤會了。」

「妳不怕死嗎?」

「甚麼?」

「我說過了,把車子停下前不准發出聲音。」

哀莫大於心死。在經歷了這些之後,蒂娜是真的沒那麼怕死了。人之所以畏懼死亡,本質上就是害怕失去活著才能擁有的事物。而她現在已經是一無所有的人,死亡不過是種或早或晚都要來的際遇,還能讓她永遠離開傷痛。唯一能讓蒂娜稍微感到畏懼的,是她沒想過自己會死於他人之手,以及在解脫到來之前還要面對何種恐怖的遭遇。

正當她的思緒漸行漸遠,他們已到了荒蕪的本山,公路上不見任何人車。

「妳或許不知道自己的女兒跟丈夫死的原因,不過妳並不是沒有任何想法。」男子轉過身面對她,持槍的手依舊文風不動地沉穩。「就算只有一些旁敲側擊,妳還是有一套推測。」

「……對。」蒂娜也不懂自己為甚麼要說實話。或許是因為配合一些可能會少受些罪吧。

「那麼,把妳知道的全都告訴我,這樣也能減輕一些痛苦。」男人像是讀出她的心思似地,讓她嚇了一跳。

「是你殺了我的家人嗎?」

「妳想知道的事情,到最後我會告訴妳。現在只准回答我的問題,不許提問。」男人又說一次:「告訴我,關於他們的死......妳知道些甚麼?」

「一切都是從梅勒的死開始的,哈蘭始終對那件事耿耿於懷,也懷疑那不是偶然發生的意外,而是有明確意圖的謀殺。而且他相信那是某個職業殺手幹的。」

山茶花殺手。

「這件事對克莉絲汀的打擊很大,畢竟哈蘭跟唐尼的感情一直很好,我們兩家人因而往來密切,再加上哈蘭跟梅勒一直沒能有小孩,夫妻倆把克莉絲汀當作親生女兒一樣疼愛。久而久之哈蘭的想法也影響了她,她不但沒能讓這件事就此過去;甚至還越陷越深,興起了把兇手逮到的念頭......」

「這些我都已經知道了。我就是想知道她掌握了甚麼訊息。」

「我說過了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克莉絲汀提過一群跟她一樣對懸案著迷的人......他們有些資源可能解答了一些疑惑。」

「而妳相信克莉絲汀的那些知道的比妳更多?」

「如果你認為我會告訴你那些人的名字、好讓你去把他們一一滅口的話,你還是下地獄去吧。我沒甚麼好說的了,你可以直接動手了。」

「我想妳忘了解釋一下,妳對喬安娜‧蕭爾這個人知道多少?」

「沒聽過這個名字。」

她沒理由對這個名字有深刻印象,但不代表她真的聞所未聞。「她是一名十二年前身亡的女警探。」

「等等……」她遲疑了一下。「你說的那個蕭爾是一名女警探?」

這是想起某件事情的反應,他持續施壓:「快回答。」

「那位女警探曾為了追查某個職業殺手而找上哈蘭,好像很肯定有人會對他不利……那個警探後來遭人殺害,沒過多久梅勒就出事了,恰似那位女警探說的事情應驗了一樣。」

「我就在等這句話。」語畢,蕭爾無聲地收起他的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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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只能眼睜睜看著羅素‧蕭爾把他的第五個被害人帶走,他杵在原地,差點要感到無計可施。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出手攪局了。如果再不加緊腳步,這肯定不會是最後一次。隨著事態明朗,那些遙遙落後的玩家進逼,剩餘的目標只會讓他越來越舉步維艱。

按照常理來說,懸案同好會的成員應是名單上頭幾名的優先人選,但人算總是不如天算,哈利‧休斯這段期間在國外出差,使他不得不先放下手邊任務的輕重緩急、千里迢迢跟去新加坡。先把最不受掌控的威脅剷除,這向來是他的安全守則,而這樣的守則幾乎打亂了一切。如今,在莉娜‧貝爾頓遇害之後,那些成天泡在圖書館的呆子總算發現苗頭不對,全像受驚的老鼠東躲西藏,就連每週的例會都為之暫停,勢必要花費他更多的時間各個擊破。

而他最欠缺的就是時間。

鑑於蒂娜‧謝爾茲理處在整個資訊鏈的外圍,應是對內幕最無所悉的關係人,也因此位於名單上最後的順位。現在她卻因為明擺著的血緣關係而成了追兵眼中最篤定的標的……當然,是除了那位可敬的市議員之外。他為此特地變動了下手的順序、來到這個地方,只能眼巴巴看著半路殺出的程咬金把他的獵物叼走。

他不會讓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事態至此,延宕調查的目的已走到窮途末路,沒必要再用礙手礙腳的手法阻擋去路。

他從來不只準備一個備案。

۩    ۩    ۩

若不是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逼問出關鍵的訊息,蕭爾也不願出此下策。他也不是沒想過在刨根究底之後發現蒂娜‧謝爾茲根本所知有限,但他無從得知的是:兇手是否同樣知道沒必要對她下毒手?

「多跟我談談喬安娜‧蕭爾的事。」

蕭爾向來只喚她的名字。她走了的這十幾年,他無數次在心裏默念著同一個名字。現在怎麼覺得在那至親的名字後頭接著念出自己的姓氏顯得有些拗口、有些難當的責任?

「你到底是甚麼人?」謝爾茲太太餘悸猶存,錯愕的眼神還死盯著那把收起的槍不放。

「我剛才說過了。」

「不,你才不可能是警察……」

「說來話長,」他可沒興趣在這個節骨眼侃侃而談。「總之,我是目前最清楚事態發展的人,妳必須接受我的安排才可能全身而退。」

「……你剛才逼問我的那些問題又是怎麼回事?」

「有某人企圖將你們逐一滅口,在警方知道背後的原因之前,短短一週內已經奪走四條人命。現在我們只能全憑臆測,與克莉絲汀有交集的人都列入保護。」

「無法苟同你這種所謂保護的方式,我要聯絡史特勞斯警探。」

「妳不能這麼做。兇手很可能正密切掌握著警方的一舉一動,雖然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我很確定:唯一能確保安全的方式就是讓盡可能少數的人知道妳的行蹤。」

謝爾茲看起來仍未被說服,警覺像隻地盤被侵擾的吉娃娃。「那你打算怎麼處置其他人?雖然我不確定兇手想湮滅甚麼敏感的訊息……可是那些人跟我一樣置身險境。」

「我已經聯絡過他們了,起碼在我讓信得過的人介入之前,他們會有所警覺。」蕭爾點起一根菸,面不改色地說:「我可不是在跟妳商量這件事。在逮到那個兇手之前,妳必須先足不出戶好一陣子。這不但是為了妳的安全著想而已,我必須逼他犯錯。」見謝爾茲抿一抿嘴唇,雙腿無措地緊緊併攏,他又迫切地追問:「現在你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我真的不知道你還想知道甚麼,這件事我們也只聽哈蘭提過幾次。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怎麼被警察盯上的,一度還以為那是甚麼惡作劇。你應該直接問他。」

「我試過了,但是他不願意向我透露甚麼。」或許謝爾茲家的人的口風都跟牙膏一樣,都非得在無法承受更多壓迫之後才願意多吐露一些。可惜擄走一名身材魁梧的市議員畢竟不像一個獨居老婦那麼容易……更何況他們還見過面了,蕭爾肯定就算哈蘭‧謝爾茲只是在大老遠嗅到他的氣味都會汗毛直豎。不過只要保全他們的性命安全就能得到真相,就算要他披荊斬棘也會義無反顧。

「我知道那個女警曾經找上哈蘭。後來在報紙上看到那位女警被殺害;沒過幾個月梅勒就經歷了那可怕的意外。你究竟還期望我知道些甚麼?」

問題就在於他不相信謝爾茲家遭遇的一連串不幸事件有意外成分。「妳肯定還知道那一陣子發生的某些事情,只是可能沒有聯想到其中的關聯;或是單純一時沒想起來,就像剛才妳一時想不起蕭爾這個人一樣。」

「等等……還真的有件怪事,但是我不確定跟你關心的案子有沒有關聯。」婦人的語調舉棋不定,但總算還是吐露出口。「差不多就在十二、三年前,哈蘭跟梅勒被一筆來路不明的鉅額政治獻金困擾……金額超過選舉法規定的上限,可是他們對這件事根本毫不知情。」

「沒在報紙上看到這則消息。」蕭爾可是把所有當時那段期間的報紙都看得滾瓜爛熟了。

「那是在檯面下的。他們兩人只跟我提過一次而已,哈蘭強調他甚至從來沒有接受關說,對任何資助選舉的款項都很小心翼翼……後來他們沒再提起這件事,最終是怎麼解決的我也不方便過問了。」謝爾茲自己也心知肚明拖到現在才提這個實在說不過去,仍試著迂迴輾轉地為自己辯駁:「我說的是真的,我從來沒有把這兩件事聯想在一起,我跟唐尼一直都認為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哈蘭始終很愛惜自己的羽毛,他甚至都不在家人面前提工作的事情……何況他的政治生涯從來沒有影響過我們的生活。這種念頭我想都沒想過。」

蕭爾的直覺反應是差點忍不住動怒,為甚麼這些人偏偏要在這種情況三緘其口?直到現在才總算是挖出了一件塵封的往事,無論那筆神秘款項與這些案子有沒有關聯,他都會想辦法淋漓盡致地利用這點。想到哈蘭‧謝爾茲一生清明,這輩子有過最冒險的念頭可能就是找一名前中情局探員替亡妻報仇。如今,那個前探員被逼著反過來抓他的痛腳,總算可望撬開他密不透風的嘴,一窺真相。

「到了。」蕭爾停車,再度檢視後視鏡上有沒有跟蹤的車輛,一面將一把輕短的點三八手槍遞給婦人。「安全屋只有單一的出入口,只要妳配合,妳隨身攜帶的輕武器加上一個看守者理應綽綽有餘。我可以把難聽的話先說在前頭:真實世界的秘密保護計劃可不像電影裏演的那種陣仗,妳真的想偷跑,沒有人能夠阻攔妳;也沒人會在妳遇險的前一秒鐘即時趕到。妳的性命安危就只取決於一個問題:妳想要配合嗎?」

謝爾茲躁動不安地擰著手指,支支吾吾地將心裏的恐懼化作問句:「……那個看守的人信得過嗎?該不會是找哪個剛下單位的菜鳥來做這件差事吧?」

「不用擔心,我找來的是這方面的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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