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抓的是一個非常專業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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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在得知拉羅許應該是枉死之後，我們總算確定了一件事：任何跟謝爾茲家沾上邊的人現在都有生命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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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爾拿下耳機。他已不眠不休地花了一整天，一面聽喬安娜留下的錄音；一面翻閱那些紙頁泛黃的筆記……同時還緊密追蹤著馬修與丹尼爾的辦案進展。現在他僅存的感覺就是身心俱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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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娜留下的資訊幾乎如同他一開始所猜想的那樣貧乏。要是她真有留下甚麼具體的斬獲，山茶花殺手可能在他回國之前就已經落網了……就算沒能抓到他，至少在她死了之後會有些資訊留在警局裏，可事實上這些情況都沒發生，案件從那之後幾乎完全停滯住了。或許那些東西從未存在過；也或許是被山茶花殺手及時湮滅了。至今仍沒有人知道喬安娜生前最後一段時間做了甚麼、是進逼到何種地步才惹來了殺身之禍。如今，只剩他還念茲在茲著她的離去；也只剩他還身陷一場因她的死而起、至今還餘波盪漾的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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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認為在事情過去這麼多年後，抓到兇手又會讓事情有甚麼不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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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何必要讓那些傷痛再掀起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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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再回去體驗一次那種生活，抓到兇手又怎麼樣？喬永遠不會回來了。永遠不會。我才不在乎兇手是誰，我們一點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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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最後一次離開辦公室的情景，那位在整個訴訟過程從未與他面議的王牌律師迪雷爾‧賈許，事到如今仍忍不住一反常態地登門拜訪，希望當面跟他確認明日開庭的細節——更精確地說，應該是為了確保明天法庭上不會再次出現未經事先溝通所導致的意外——然而卻只得到蕭爾禮貌地告知：他明天不會出庭。只要山茶花殺手最終就地正法，他可以不計任何代價；卻賭不起明天走不出法庭讓一切付之闕如的分毫機會。以現有的線索看來不得不說這場豪賭的希望渺茫，如此孤注一擲看起來幾近愚蠢……更別提還可能因為逃避這場刑事訴訟而比他朝思暮想抓到的兇手更早落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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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眼前還是有個值得切入的破口。蕭爾在喬安娜生前最後一本筆記的末頁找到了三組電話號碼，其中一支屬於坦桑尼‧梅森——那個前年死在他手下、與山茶花殺手密切往來的「客戶」——蕭爾還記得那支號碼。他撥出其餘兩個不認識的號碼，其中一支屬於哈蘭‧謝爾茲家；另一支已經變成空號。由此足證喬安娜的追查有所斬獲並非空穴來風，乍看之下這並沒未包括任何新資訊，實則有個莫大的可疑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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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蘭‧謝爾茲懷疑自己的太太梅勒死於山茶花殺手之手，但那是在十二年前，也就是2000年三月，喬安娜則在1999年就已經遇害。謝爾茲家的電話為甚麼會在梅勒遇害之前、尚未成為案件關係人時就寫進她的筆記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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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空號又是屬於何方神聖？這又是另一個帶給人無限遐想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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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史特勞斯的調查帶來了一些進展；卻也帶來了更多也更龐大的疑點。為甚麼時隔十二年後，謝爾茲家的人又再度置身險境？克莉絲汀、她的情夫、她的「懸案同好會」友人……以及她那本來應該在機場命喪黃泉的丈夫。克莉絲汀位於這一系列四起案件的核心，假如三年前死於車禍的父親也是另有隱情，這十二年來已葬送了六條人命——不約而同是被人精心偽裝成意外死亡的六條人命。姑且不論是不是山茶花殺手犯下這些案子；或者僅犯下其中的哪幾件案子……他們到現在連背後的動機、那個為這六個人招來殺身之禍的因素都還一無所知。即便那兩份名單看來有不小的機會能讓事態徹底明朗，蕭爾卻依然覺得不容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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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事情肯定沒有那麼單純……山茶花殺手就如在他身後的幢幢鬼影，芒刺在背。蕭爾能隱約感覺到這些案子就是他的宿敵幹的。十幾年來那個人幾乎沒犯過任何錯誤，如今怎麼會連續兩次失誤、讓把柄落到了警局手裏？如果說那兩份名單只是通往另一個死胡同的陷阱，這種迂迴的手法也未免太合乎那乾淨俐落的作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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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肯定是失誤……是在密集的日程下連續作案導致的「受迫性失誤」。即便可想而知哈蘭‧謝爾茲並未對他知無不言，蕭爾卻沒有任何籌碼能讓他順從地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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頸部又發出了絮語聲，他重新戴上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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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安排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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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官對於列管保護的人數有些疑慮……尤其是當中有三個人的背景資料與保護原由交代得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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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別提還把一個政治人物牽扯進來，恐怕很難平息警察國家那類的輿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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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管不了那麼多，盧卡斯。我只知道在短短不到一週就已經出了四條人命，有某個人企圖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克莉絲汀‧謝爾茲認識的人滅口，在我們知道原因之前，這已知的六個人全都有迫切的生命威脅。這上面的人數還只是保守預估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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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還是由你親自跟人權法官說明吧，我不確定他會不會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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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說服他了，我們的人手可能還是不夠保護所有人，何況他們的居住地分布廣泛，肯定必須請轄區警局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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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都是其次的問題，你們先去跟各個分局聯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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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時間猶豫了。蕭爾轉動車鑰匙，引擎嘶吼了一聲。如果不趁警方扮演起保姆之前出手做些甚麼，他很快就只剩在旁邊納涼的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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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手機放到一旁，地圖上標示著蒂娜‧謝爾茲住家的位址，熱心過了頭的導航功能提示他目前路況良好，最短路線的車程只要十五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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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蒂娜‧謝爾茲來說，這不過又是另一個蒙上灰階的一天。這幾天同樣的夢境一再出現，夢裏的她依然是那個熟悉的自己，有個感情如膠似漆的丈夫、婚後若即若離的女兒，令人沉浸在那酸中帶甜的滋味，直到午夜夢迴，除了椎心的苦澀以外甚麼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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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日子已翻天覆地般改變，那十幾年下來成形的生理時鐘依舊規律如昔，準確地在早上六點叫她醒來。不過就在短短幾年前，她會在醒來之後立刻起床，替心愛的丈夫做早餐、目送他出門，等著他回來。這段在家的時間她會打掃、串門子、看看電視上的名嘴胡說八道，然後想著晚餐該做甚麼好菜。偶爾她會打通電話給克莉絲汀，跟她聊些其實沒有人想知道的瑣事，只不過為了重新體驗一下女兒的存在，緬懷她還在這個家裏的那十幾年是怎麼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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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與其他家庭主婦沒有不同，這些不起眼的點滴就是她生活的全部，現在她連這麼一點擁有都被狠狠剝奪，那曾佔據在她生命中、對晚年生活篤實而微小的確信已永遠不復存在。克莉絲汀已經離開幾天了？她全無概念；但也毫不在乎。往後還有任何事情會讓她感到在乎嗎？她不認為。就跟所有人一樣，過去蒂娜也曾無數次想像自己的晚年會是甚麼景況，如今她身處的這一種卻是再怎麼悲觀的想像也始料未及。命運的顛簸向來如此蠻橫，就像三年前那場奪走唐尼性命的車禍一樣：沒有預兆、沒有緣由；只留下永遠不可能撫平的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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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認真在考慮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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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車的鳴笛聲悠悠傳來，劃破了死寂般的寧靜，這飄渺的知覺也提醒她還活著、還身在同一個喧囂嘈雜的塵世。蒂娜不知道自己還應該期待甚麼，但不知怎地想起那位好心的警探，他沒再打電話過來，她猜想事情的進展肯定沒那麼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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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就傳來敲門聲。她意興闌珊地起身，像個幽魂似地緩緩晃到門口，隔著貓眼看出去，是個不認識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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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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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特蘭大警局的蕭爾警探，請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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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不像警察……但是話說回來，不是警察還會是甚麼陌生人會在這個時候來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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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開門，不過沒解下門鍊。按照慣例，那個男人出示他的警徽，不過她也納悶這個國家有多少民眾真的會分辨警徽的真偽？起碼她就不會。任何一個成年人拿著一塊形狀類似的刻字金屬晃晃，她都只能姑且相信對方是警察。起碼她還沒有因此吃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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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負責調查令嬡的命案，有些事情必須請妳跟我去一趟警局作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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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負責這件案子的人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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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說的是馬修‧史特勞斯警探，他是我的下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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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好像沒甚麼理由不相信他了。蒂娜關上門，滑開門鍊後再度開啟，迎接她的卻是安上消音器、深邃而漆黑的槍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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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機留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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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帶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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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伸手打探她的口袋虛實，接著說：「現在安安靜靜地走出來，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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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來的總是會來。命運真是擅長嘲諷她，還真讓她遇到一個假警察，這個男人還不忘做點功課，沉穩地用三言兩語讓她上當。蒂娜慢慢地走出門外，讓這名不速之客緊緊尾隨，筆直朝那台黑色福斯走去。不知道有沒有街坊鄰居會發現她遭遇威脅？就算會又怎樣，就連近在咫尺的警察都不見得能指望了，怎麼可能指望手無寸鐵的鄰居能出手解圍？她忍不住瞟一眼傳出警笛的方向，聽起來車子是往他們的方向開過來。儘管只是毫不起眼的停頓，男人還是機警地用槍口抵住她的背後：「只要聲張，我會立刻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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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轉眼間就走到了那輛車旁邊，或許裏頭還有個幫兇遊刃有餘地等著。是甚麼人會想要綁架她？為的是跟殺害克莉絲汀一樣的理由嗎？不論這名兇嫌認定她有甚麼價值，事情都不會如他料想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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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以身在迫在眉睫的處境而言，他的言詞與舉措冷靜得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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蒂娜依言坐進車子的前座，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那男人在眨眼間已矯健地坐進一旁的駕駛座，一面用那把槍指著她；一面將她這一側的安全帶繫上，連同緊貼著身前的手臂一同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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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輕舉妄動或發出任何聲音，我會毫不猶豫地開槍。」男子說。「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接著再來談談那件我們都很感興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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