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之四 令人驚豔的新朋友

      模擬考過後一個月,期中考又接踵而來。小考不斷,大考連連,這就是高三考生的辛酸,可哀號歸哀號,還是得苦著一張臉照單全收,就為了拚過指考這一關。

      在這種除了考試還是考試的苦悶日子裡,似乎只要能遠離書本的一切活動,都算是難能可貴的娛樂。

      如果可以選擇,胡恩晉寧可待在家裡看Discovery頻道、讀他那些自從買來後總是找不到時間好好讀完的書;當然,前提是少傑叔叔和媽咪可以擋得住好動的棻棻,不讓她來亂他的話。

      只不過,他會說「如果」,就表示他沒有那種隨心所欲的好運氣。

      因為期中考最後一科考完後的那天下午,呂柏豪便不由分說地扯著他直奔學校體育館,說是要帶他這頭腦發達四肢簡單的書呆子去見見世面,根本不給他拒絕的機會。

      「啊!跆拳道的比賽要開始了!齁,班長,你動作是在慢什麼意思的?」呂柏豪看了下手上的電子錶,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呂柏豪,你真的有夠盧……我不是早就跟你說過我對校際運動會一點興趣都沒有嗎?」胡恩晉一臉無奈,但他的力氣不及那頭蠻牛,還是讓他拉著跑。

      事實上,從高二下學期開始,他們班的音樂、美術、工藝和體育課就經常被國英數理等科目的老師「技術性借用」,拿來考試或複習。因此,別說參加比賽了,就連實際摸到籃球下場鬥牛的機會都是可遇不可求。

      然而,兩人一進到體育館,裡頭早已是人山人海,幾乎要掀了屋頂的喧嘩加油聲撼動耳膜,讓胡恩晉一時間頗感意外,只能愣愣地讓呂柏豪領著,從人牆中擠進女子跆拳比賽的場地邊。

      「阿亭!加油!」呂柏豪立刻雙手圈在嘴邊,向場中央彼此敬禮的選手之一呼喊。

      李兆亭的眼角餘光瞥見好友熱情聲援,淡淡地笑了下,可最讓她訝異的是,連胡恩晉都來了。但這並不影響她的應戰心情,當下全副精神都專注在與鄰校女子跆拳社主將的對峙上。

      裁判手一下揮,兩位選手正式開戰。

      這是胡恩晉第一次看認識的同學現場比賽,反應倒是沒有呂柏豪那麼激動,就只是安靜地站在原地看著。

      依照他過去觀看國際賽事轉播的經驗,通常一開始選手們都會彼此試探,不會真的出招。但,比賽場上的李兆亭,徹底顛覆了他的既定認知。

      幾乎是在裁判後退一步的下一瞬間,穿著護具的她就立馬展開凌厲的攻擊,下壓、側踢、旋踢,輪番祭出,幾乎不給對手喘息空間的那種氣勢,一下子便震懾住所有觀眾。

      這是全縣市高中職運動會跆拳道女子組的總決賽,能前進四強的對手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輩,防守很到位,但辛苦地撐到第一局結束,還是讓搶得先機的李兆亭擊中頭部一次、軀幹兩次得分。

      選手們各自回到隊上稍事休息,場邊爆出地主隊的熱烈掌聲。

      呂柏豪也一邊吹出響亮口哨,一邊高喊:「阿亭!幹得好!加油加油加油!」

      「柏豪,她……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嗎?」胡恩晉難掩詫異地問。

      他們三人一同晚自習這麼久以來,李兆亭在他眼中一直都是個溫和平順的女孩子,無論是脾氣或是言行舉止都是,相處起來只讓人覺得舒適愜意。直到現在,親眼見識到她在比賽場上鋒利如刀、銳不可擋,那飛揚果勁的神態,竟令他難以移開目光。

      「啊?這樣是哪樣?」

      「兆亭她看起來不像是這麼……這麼作風強悍的人。」胡恩晉思索了好一會兒,才擠出勉強適合描繪她的詞彙。

      「哈哈,我早就說了,你不跟我來看比賽肯定會後悔,沒錯吧!」呂柏豪得意地仰頭笑道,「我告訴你,阿亭她可強的咧,這次冠軍絕對非她莫屬!」

      「比賽還有兩局呢,勝負還在未定之天,說不定對手下一局就來個大翻盤,你對兆亭就這麼有把握?」

      「班長,我是不曉得你每次考試總是拿班上第一,是不是除了實力之外,還有幾分幸運,但我敢打包票保證,阿亭親手摘下的每一座冠軍獎盃,可都是她用百分之五百的認真練習換來的,從來都不是靠運氣。」呂柏豪臉上是難得一件的鄭重及嚴肅,「那麼努力的她,一旦上場,就是最耀眼的星星,我毫不懷疑。」

      驀然間,胡恩晉不禁有些怔然,這是他頭一回瞧見呂柏豪如此堅毅地捍衛著什麼,一時間竟無法就此回話,只好轉移話題說:「……她一開始就那樣火力全開地豁出去,對手很快就會摸清她的慣用招式,下兩局對手一定會針對她的弱點回擊。」

      「呵呵呵,這點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只憑一招一式闖江湖的人,往往栽得很快。這句話可是阿亭親口對我說過的。你以為會在賽前蒐集情報做功課的就只有對手嗎?我家阿亭可聰明了,哪會呆呆地等著別人絕地大反攻?你就等著看好戲吧!」呂柏豪信心滿滿地拍胸說道。

      胡恩晉雖然或多或少感到有些驚訝,但他可沒漏聽呂柏豪剛剛說溜嘴的那句「我家阿亭」……

      於是,在第二局比賽開始前,他開口問了:「柏豪,你是不是喜歡兆亭?我想你知道我說的是哪一種喜歡吧。」

      他原本猜想呂柏豪聽了應該會有些惱羞成怒,大嗓門地對他嚷嚷著「我哪有?」、「關你屁事啊!」之類欲蓋彌彰的話,單細胞動物的反射性動作總是很好預測。

      果不其然,呂柏豪兩頰立即泛起不明顯的淡紅,可是接下來他的舉動卻遠遠出乎胡恩晉的預料之外。

      只見他朝相隔幾公尺外、正在和教練商量最後策略的李兆亭一眼,然後迅速轉回頭來,用十分慎重的口吻交代道:「喂!班長,我先跟你講好喔!這是我跟你之間的祕密,是兄弟的話就別說出去,你千萬不能跟她說喔!」

      「為什麼你不讓她知道?」

      「嘖!我有說我不打算讓她知道嗎?沒有嘛!一切只是moment的問題!Moment你懂不懂?」

      「……真看不出來你也會有優柔寡斷一面。」胡恩晉忽然間覺得有些好笑。

      「什麼優柔寡斷?這根本不是重點好不好!」呂柏豪終於表現出平常被取笑的正常反應,半拜託半威脅地說:「反正你最好把嘴巴閉緊點,先別讓她知道,不然管你是不是班長,我照揍不誤!」

      「那可不可以請問一下,你口中的重點moment到底是什麼時候?」

      「就……就至少也等指考考完吧。不然挑現在這種非常時期跟她告白,萬一害她覺得尷尬,那誰還有心唸書啊?」呂柏豪稍顯靦腆地搔了搔頭說。

      「喔,這樣啊。好吧,那我知道了。」胡恩晉瞭然地笑笑,沒有再繼續逗他。說穿了就是老兄他既期待又怕受傷害,換句話說,他沒膽而已,講那麼多做什麼。

      面對班長如此直截了當的高度配合,呂柏豪反而感到些許不自在,好像是要掩飾內心羞赧似的,自顧自地絮聒起來:「那個……我國三那年其實離家出走過,本來打算最起碼要消失個十天半個月,讓那臭老頭氣死。可是,我還出走不到幾個小時,就被阿亭揪回來了。」

      「哦?」聽起來倒是挺像他會做的事。胡恩晉挑了下眉,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你也知道的,叛逆期嘛,總是比較難搞一點,我老爸又只會用棍子藤條跟我溝通,那天也是那樣子,我一氣之下就跟他撂狠話,說我這就走得遠遠的,再也不回家,他總高興了吧!但可能是我那天被衰神附身,身上也不過剩下一、兩百塊零用錢,還在想這樣是可以在外頭撐多久,走著走著又被附近流氓學校的小混混堵個正著。別說我身上沒多少錢,就算有我也連一毛都不屑給,更何況我的心情還很惡劣,嗆得可兇了。」

      「然後呢?」

      「然後當然就是被他們一大夥人海扁啦,真是有夠衰的。就在他們把我拖進小巷,我被打趴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的時候,我心想,這次離家出走大概是真的再也回不了家了,不知道老媽來認屍的時候會不會痛哭著把老爸搥成豬頭。結果咧──鏘鏘!我的救星居然出現了。」呂柏豪邊說邊將目光投向再次上場的李兆亭。

      「接下來你該不會要說,兆亭她一個人擺平了那群小混混吧?」胡恩晉順勢推理下去,半信半疑地接話問道。

      「拜託!怎麼可能?那時候她才剛開始練跆拳沒多久,還菜得很,只有姿勢勉強還能唬人而已。她擺平的人,是我啦!」

      「……你?」

      「對啊。我爸媽知道我不是說著玩的時候,可急死了,到處拜託街坊鄰居幫忙尋找他們的不肖子,阿亭知道了以後也把弟弟妹妹丟在家裡,跑出來找我。當時她看見我被圍毆,你知道她做了什麼事嗎?她居然沒有打電話叫警察,還衝過來──超狠、超猛地踢了我好幾腳!我還記得就是剛剛第一局她拿分的那招後旋踢,當場讓我變成一隻撞貼在圍牆上的死蒼蠅!邊踢還邊罵我智障白癡加三級,那股狠勁連那群小混混都看到傻眼,覺得碰到瘋子,這才自討沒趣地走人。」

      「……」胡恩晉聽得瞠目結舌,完全沒料到事態會如此發展。

      「可是,那也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為我掉眼淚。」說到這裡,呂柏豪笑了,笑容裡帶著一股青澀的溫柔,「儘管我被揍得鼻青臉腫,身上都是血漬和髒汙,可是她卻對這些視若無睹,一邊大罵我不該那麼混帳害爸媽擔心,一邊又抽抽噎噎地跟我解釋說,她是逼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很對不起之類的,就那樣一路揹著我回家……」

      這也太戲劇化了吧?胡恩晉簡直嘆為觀止,「所以,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對她有感覺,決定以身相──」

      「噓!不是說好這是祕密了嗎?啊,第二局要開始了!」此時,裁判吹哨,選手就位,呂柏豪趁機將注意力轉移到場上,奮力地大喊:「阿亭加油!加油加油加油!」

      胡恩晉也沒打算繼續探問下去,跟著他一起注視著場上李兆亭的飛躍英姿。儘管她額前的幾綹短髮讓汗水浸濕,卻絲毫無法遮掩她認真專注的炯亮眼神。

      他真的覺得,這時候的兆亭,有一種無法言說的漂亮。

      原來,要真正地瞭解一個人,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他想。

      不過,能夠結識性格稍嫌粗獷卻單純直率的呂柏豪,進而和這樣一個重義氣又有膽識的女孩交上朋友,說不定正是他的幸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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