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其四

吳染會遇見斑才也是湊巧,在那之前她所面對的只是日常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她沒沒有什麼消遣,頂多忙完家務事拉著張凳子到結霜湖央垂釣,一釣就是幾個時辰。如此簡單的生活令她清心寡欲,這樣嚴酷的環境,只要能平平安安活過每一天就該滿足。

對她這個性,斑才顯得不以為然。他總說身為人必有欲,除非是仙,否則就算自稱望破紅塵的僧侶也會有執念。而他從不放棄勸誘吳染向其索取更為深沉的東西,譬如說,永生以及足以操縱人心的力量。

吳染還真對這些聽似誘人的條件沒什麼概念,因此老是不了了之。

『沒有。』當然這次也是一樣。

聊到這裡腦筋有所運轉,她也緩緩甦醒,總算是明白為什麼整個人會晃得好像暈了船。她被人扛在肩膀,而且對方的動作完全不打算放輕,簡直就真把她當成麻袋似的。

吳染勉強支起身子,虛弱的喊:「大哥……大哥?」

身下的人聽到聲響於是回應,「喔,妳醒啦?」聽這聲音,原來是申無壽。吳染一陣天搖地動後被放到地上,腳步不穩向後踉蹌幾步,多虧申無壽眼尖扯住袖子才沒翻出欄杆外栽個大跟頭。

「我剛才去王爺房間就看妳睡了。妳膽量也真是大,頭一次見到未來主子居然有臉在他面前呼呼大睡,也不怕明兒個就得捲舖蓋走人。」申無壽哭笑不得。

吳染聽著不免心急如焚,「那王爺他……王爺他有說什麼嗎?還是我趕緊回去跟他跪下道歉好了。」說完轉身就要往書房衝去,卻因不識路,跑了兩三步就停下來張望。

「唉,不用。王爺他寬宏大量,沒跟妳計較,別跑回去丟人現眼了。」申無壽跟上她的腳步,「以後妳就要住在府裡聽王爺差遣,先跟我去妳的房間,晚點再跟我去飯廳,順道見見其他人。」

吳染愣愣喊聲「知道了」,乖巧的跟上申無壽的腳步。青年面容寫滿無奈,走著走著,忽然自顧自的悶悶笑出聲,哼嗤哼嗤的。吳染明白自己成了笑柄,淒涼的嘆出口氣,也不打算爭一口氣了。

與他來到一間乾淨而簡樸的房間,裡頭窗戶已經打開,能夠看見湖面上映有斜陽,波光粼粼的剪碎餘暉。

「日後妳就住這了。」申無壽跨過門檻,彎腰拾起一本不知道被誰遺落的書,「對了,妳的行囊呢?」

吳染搖頭,「沒有行囊。」她就只帶了師尊給的一把劍下山。

「……連衣物都沒帶來?」

「沒有。」

申無壽吃驚的睜大眼,「那妳這幾天豈不是沒換過衣服?」

「瞬國天氣冷不太需要每天洗澡,衣服的話我擔心時節不合,乾脆等到了椋國再買也不遲──你怎麼突然衝出門外了?」吳染納悶的看著申無壽二話不說扭頭就走。

「對不起,我只要一想到妳身上有累積了幾天的污垢,就……」申無壽說到一半作勢欲嘔,連忙以拳頭抵住唇邊不敢輕舉妄動。

吳染看申無壽一臉蒼白,忍不住笑出聲來,「但你也一路扛著我──」

「妳就別再說了。」青年苦著臉哀求。

申無壽個性好,說話也直爽,吳染很快就起了逗弄他的心,說得青年頻頻翻白眼,最後惱羞成怒落下狠話,要她不准再靠近他一步這才罷休。她決定趁吃飯時間前先洗個澡再和申無壽過去,兩個下人後來合力搬來木桶,輪流倒滿熱水,吳染見他們搬得辛苦索性也跟著一同搬水,幾趟下來卻是灑得比盛得要多。

舒服的泡完澡後,吳染飄飄欲仙的跟申無壽過去飯廳。她身穿不太合身的男裝,得要將袖子捲上幾捲才方便行動。

「等等妳要見的幾個人全是府裡的衛兵,這次他們正好撥空回來向王爺回報,否則平時全分散在椋國各地,幾個月才有機會一聚。」

吳染低頭調整袖子長短,一邊道,「那你怎麼沒有跟著被分發到別的地方去?」

申無壽撇嘴,「王爺捨不得我,這才沒讓我走。」

這話聽似胡言亂語,吳染覷了眼申無壽的神情,見他有些煩悶,興許另有隱情。

進到飯廳時,吳染見到飯桌坐有幾個人,全是侍衛打扮,兩男一女,聊得正歡暢,聽到申無壽的聲音時不約而同轉過頭去。

「無壽,快來這邊坐。」

其中一個身材精實的朝申無壽招呼,揮動的深色臂膀佈滿月牙狀的疤痕。他年約三十上下,目光炯炯有神,不笑的時候濃眉虎目的,笑起來時卻和藹可親。坐在他身邊的女人纖細苗條,長得嫵媚,瞥向吳染的眼神是清清冷冷,一絲笑意也無。

申無壽瞧見桌上豐盛的伙食,連忙一屁股塞進椅子裡,坐在另外一個男人身邊,見吳染猶豫該坐哪時,直接抽張椅子出來示意她坐下,這位子正好緊挨著那個女人。

「這就是王爺要你接的人?」申無壽旁邊的男人和他差不多年紀,說起話來慢條斯理,眼睛一笑起來就瞇得只剩條線。

「對啊,幫你們介紹一下。」申無壽指指在旁緊張等候的吳染,「這是吳染,瞬國來的弄術人。」他指向笑得友善的大個兒,「他叫洪平濤,這人斧子使得可厲害了,發起狠來唰唰唰地就讓周圍屍人頭落地……」

「別在吃飯時談這個,倒胃口。」女人皺眉說道。

申無壽「喔」了一聲,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逕自介紹下去,「這個是崔勝雪,別看她這般嬌弱,拿張弓來也可以唰唰唰地就──哎,好,我不說了。」

崔勝雪的視線比起銳利的箭來,一點也不遜色。

他身邊那個人和和氣氣的開口,「我叫溫諒,目前負責的是偵察椋國境內的屍人情況,是屬於比較前線的工作……日後我想我們會比較常在一起工作,畢竟王爺吩咐過了,如果能教教妳如何不引起任何人注意,鐵定會對往後的日子有所助益。更何況我明白,弄術人比較專注在意志力上,肢體部分的鍛鍊相較起來顯得有些不足,所以我……」

申無壽挑起眉,撞了溫諒一記,男人也只是小聲的「唉呦」出聲,不見慍色。

「太長了。」申無壽嘖嘖嘴,「開動!」

吳染在旁見這自然的互動,鬆了口氣。看來並沒有人對她的身分感到難為,她如釋重負的牽起嘴角。廳堂裡碗筷敲擊聲此起彼落,吳染聽幾人聊起前幾天進城的戲班子,話題繞到旦角身上時,幾個男人頓時熱絡起來。

申無壽也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消息,說裡頭的花旦就算卸下妝,那容貌也絲毫不遜色於任何一個姑娘,甚至可以說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再美也終究是個帶把的。」洪平濤慨然道。

申無壽眼神正迷茫,聽他一說,美夢被他給戳破似的愣了愣,垂下嘴角用筷子撥弄盤裡的花生,略有沮喪之色。

「要不是帶把的,我就一大清早到他戲棚子後頭排隊,等求親去了。」

吳染和其他的人聽見這話笑出聲來,崔勝雪這時順道落井下石,「就算人家對帶把的真有興趣,也才不會看上你。」

申無壽委屈死了。「聽妳說話一點餘地也不留,究竟是哪來的信心啊?我也同樣長了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啊,憑什麼連點公平競爭的機會也沒替我考慮過。」

崔勝雪乾脆置之不理。

溫諒埋首吃飯之餘,不忘安慰申無壽,「沒關係,無壽,這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就算追不到旦角當娘子,至少還有武生啊。只是我還真不知道你被拒絕了這麼多次,久而久之,居然就這麼改性……」溫諒擱下筷子,嘆口氣,「這些日子真是為難你了。」

吳染原本想安安靜靜的吃完飯,聽到溫諒毫無調侃之意的話笑得渾身一抽一抽。申無壽索性也學崔勝雪不說話了,哀怨的瞪向無辜的溫諒,狠狠啃起雞翅來。

溫諒還沒打算停口,「不過那花旦就算再美,也美不過一個人啊。」

除了吳染以外,三人皆流露出了然於心的眼神,卻沒人想接下去。他們似有顧忌,溫諒說完這句話後咳了幾聲,彷彿明白自己的失言,清清喉嚨喝起茶來,安靜無聲。

五人解決完這頓餐,崔勝雪、溫諒和洪平濤說有事要稟報王爺,就先走了。申無壽剔著牙,要吳染沒事就快去睡,明天開始大概也沒有時間好讓她消磨,不放心囑咐幾句後,也跟著離開。

吳染回到房裡,一室無光,黑暗靜謐得只能聽見她的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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