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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突破巔峰後

《未知法則》第五章:突破巔峰後

      五個月前。

      當時還稱不上寒冷,長假已過一大半,我無聊到想當個瘋子去街上大喊「世界末日要到了!」的瘋言瘋語,度日的方法就是成天拉朋友在外面亂晃,話雖如此,即便是長假中,朋友也不是每個都如我這般閒,就算閒也未必會想出來陪我。

      因此,我在熟悉的街上亂轉也是毫無目的,偶爾會運起咒力,也不知道要幹嘛,大概是心裡在期待著有像是漫畫情節一樣的超能力美少女現身,然後透過某種緣由與我一起展開異世界的冒險!嗯,怎麼可能,想找出「同類」交流交流罷了。

      轉機發生的那一天,是八月十四號星期五,不是黑色星期五,但要加個色彩形容的話,即是血色星期五吧!

      當天我在外頭的小吃店,一個人吃完晚餐後,打算到鬧區逛逛,也沒有什麼特殊目的,單純只是想去越晚越熱鬧的地方打發時間,連自己都覺得空虛的行程,可是就這樣回家更空虛,抱著這種心態,腳步也跟著沒勁,當我要去搭公車時——

      無意中的一瞥,經過的暗巷內好像有比黑暗更加漆黑的影子。近視三百多度的我無法在這種距離下辨識出那影子的真面目,當然也可能是被隨意棄置的垃圾袋,不過人在極端無聊時,還是會想前去察看,哪怕可能只會清掉心頭上那連塵埃都算不上的疑惑。

      離公車站還有半分鐘左右的路程,必須借助公車才能抵達我想去的鬧區,此時已屆沒有路燈就會陷入黑暗的時間點。在這位於郊區的小城,即使不能堪稱這個時間點沒有居民會出門,但扣除過年外,平時夜間確實不會有人來人往的狀況,今夜亦無不同,很是冷清。

      當人類孤獨地面對黑暗,總會本能性的感到恐懼。我身為人類,卻可以無視那種恐懼,不是因為我是咒術師,而是因為我擅長自己麻痺自己的情緒,就像是把發送感情的開關給關上。恐懼被我有意識地囚禁在心靈深處。

      「……」我撥開遮住左眼的黑色瀏海,以接近一百七十幾公分的視線高度逼近暗巷中,注意,視線高度一百七十幾不代表我的身高,我的身高是能四捨五入號稱一百八十的!介紹完無關緊要的事以後,我將腳步聲刻意放輕,走起路來如貓一般無聲,進入暗巷。

      在街燈難以侵入的暗巷,我試著辨識出黑色影子的真面目。

      是人……不,雙眼習慣黑暗後,我看得更加清楚,那是人沒錯,而且是靠著這條暗巷的水泥牆坐著的嬌小少女。她穿著使人連想到魔女的華麗藍色洋裝,藍色的滾荷葉邊乍看有點髒,是因為坐在這種地方的緣故吧。離家出走嗎?

      「……嗨?」待我不知所措地打完招呼後,我才驚覺這名的嬌小少女身下,有灘暗紅色的血水,我登時傻住。

      「快滾。」她用纖細的音調發出極具殺氣的恐嚇,仔細一看,她身上固然有傷,卻不至於大量出血,霎時我認為那不是她的血。

      她全身漫出另外一種氛圍。

      ……咒力?我有些難以置信,可是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毫不掩飾的咒力與殺氣。

      「滾!」龐大、濃烈的咒力自她嬌小的身軀破鞘而出,瞬間我認定這是某種攻擊,「唰!」地彈開,運起咒力凝神以待。卻驚覺那只是她用以威嚇、強大到匪夷所思的咒力與殺氣。

      而我的本能對這殺氣感受到生與死的界線,身體竟比我的意念更快地採取運起咒力戒備,回過神時,我的右手甚至已在胸前握著特殊咒術構成的白色長刀。

      嬌小的少女把視線集中在我手上的白色刀刃上。

      「……這樣呀,又是殺手嗎?哎呀,沒錯唷,那麼你找對人了,本小姐正是『最終巔峰』!」自稱最終巔峰的嬌小少女向後縱開,「看我捏死你這隻臭老鼠!」大大的雙眼瞇成刀子般的形狀,細小的右手甩向旁邊的水泥壁面,並毫無阻礙地「穿」入那面水泥牆。

      不,不是她的右手穿進水泥牆,精準地說,是她的右手在接觸到水泥牆的剎那將碰觸到的水泥牆「分解」掉,因此手才能猶如打進一塊嫩豆腐般沒入其中!隨即在她手掌附近的水泥牆在半秒內同樣遭到分解、化為塵埃紛飛,她的右手,則握著一把透過分解不必要的水泥牆部分所塑成的水泥之劍!

      她的特殊咒術一目瞭然,是「分解」。使用分解將右手嵌入水泥牆,並於水泥牆中再使用分解的能力,巧妙地分解掉不必要的水泥,留下水泥之劍的形狀。簡單來說,除了分解,她還能精準控制分解的面積、比例、形狀,藉此製造出凶器。

      「等一——」下!後面一個字來不及出口,最終巔峰便一蹬腳,轉瞬將我與她的距離化為零,水泥之劍被我驚險地側身閃過,卻一個踉蹌摔在地上,出了個糗倒還好,畢竟能夠避開就是萬幸了,命比較重要啊!

      事情沒有這麼美好,最終巔峰在我摔倒的同時,早已判斷出我落地點,她狠狠掃出那看似弱不禁風的小腿!該賭上重傷的風險去一睹裙下風光嗎?我是弱智也不會那樣做阿!

      「唔!」這是誤會!我豈能在誤會下死得不明不白!將護咒催化至最高峰,凝聚於腹部,碰!強而有力的踢擊襲來,一點也不誇張,就算有護咒,我還是整個人被踢得向後倒飛,背部扎實地撞上暗巷外的電線桿,肺部的空氣隨之被猛地擠出。

      沒有喘息的時間、沒有思考的餘地,我咬緊牙關順勢朝旁一滾,再連忙翻身站起。胸腔內部翻騰著,宛如在其中起了劇烈的化學變化,差點眼前一黑就失去意識。

      方才我撞上的電線桿下方,深深插著水泥破片。萬一我沒有撞上電線桿時順勢向旁邊滾開,那幾片被當作射擊武器的水泥破片就會貫穿我全身。

      解開誤會,貌似不是那麼簡單。

      「哦呀?出乎我的預料呢,你運氣真好!」最終巔峰從暗巷中走出,看見我還沒有得到地獄的移民證,似乎有點意外。

      她有那麼點意外、有那麼點佩服……與舖天蓋地的狠毒殺意。

      「這是誤會——算了。」我看她也不是會相信的樣子,「如果我勝過妳,妳就好好聽我解釋,行嗎?」還是要先磨光她那好鬥的銳氣才有溝通的餘地。

      「哈?我聽錯了嗎?想贏過本小姐?」她彷彿聽見不得了的笑話般,「贏得過我『最終巔峰』的話,要我認你當主人都行!要我當你的奴隸都沒問題!甚至任你宰割亦無妨!來呀,狂妄自大的半調子殺手小哥!儘管來試試呀!」狂妄自大的怎麼看都是妳吧。

      「條件可真誘人呢。」我淡淡地道,調整呼吸,「那我就用盡全力,奪取勝利吧!」虛張聲勢一番。

      最終巔峰擁有在暗巷能夠將彼此距離化為零的高超速咒、能在我倒地閃避立刻追擊的反應力、能夠插入電線桿與柏油路面的精準射擊,以及連貫這一切行動,沒有浪費半秒的能力。光是用想的,就覺得自己能活到這一秒實在是幸運過頭。

      最終巔峰招招致命、迅速、多變,但是——

      鏘!我掠至她身前,斜斜斬下白色長刀,與水泥之劍交擊,人不可能十全十美,這女孩的弱點肯定是防禦偏弱!

      「怎麼可——」白色長刀被擋住也就罷了,竟被那把水泥之劍以絕妙的力道與角度帶開,我略一側身,躲開水泥之劍的突刺後,收刀盪開水泥之劍改為橫掃的追殺、再反守為攻地出刀!

      「你,不瞄準我的要害是什麼意思?你認為自己面對本小姐還游刃有餘嗎?」最終巔峰冷冷地說完,同時我所有的刀路全被預測般打偏。

      廢話!要是我瞄準妳的脖子,妳又一個不小心沒擋好,我就當場變成殺人犯啦!我暗忖麻煩,速咒纏上全身,刀勢斬斷風、愈走愈快,卻沒有一刀瞄準她的要害,就算瞄準要害,也全是虛招。

      「呵,基金會竟派你這樣一個有趣的殺手來當第十四名犧牲者,太可笑了!」倏地一聲爆響,宛如鞭炮,我訝異的向後縱開。連我自己都未必能看清的快刀,竟被她看出破綻並擊開,硬生生止住我的攻勢。

      「基金會什麼的我是不知道啦,總之妳要聽我解釋嗎?」我背後全是冷汗,白色刀刃連一點血都沒沾上,在我發動漢摩拉比之箱以前,我已見識到壓倒性的差距。

      「你這人真逗呀!這種下三濫的騙術你以為本小姐會上當嗎!」她甫身掠來,左手在柏油路面一抄,分解掉部份柏油路面,射來無數被分解開的柏油碎片!

      耳際擦過無數銳利的風,所有射來的柏油碎片被她控制在我周身擦過,「一慌亂就會被射穿,妳也在測試我、小看我、玩弄我吧?」我的尾音方落,白色長刀再次與水泥之劍相抵,我旋即腳步朝她側面滑去,刀刃強勢地順著斬去,最終巔峰冷笑一聲,略為與我反方向的滑開便避開這一刀。

      「那可是,華而不實的外行刀術呀!」最終巔峰繼續向我追逼,水泥之劍凌空一斬,我看準這個時機,白色長刀故意狠狠與水泥之劍互劈,這一刀順利斬斷那把水泥之劍的劍身,使用這武器的人再厲害,其武器本身說穿了也不過是細長的水泥!

      機不可失,這次若不把握機會,恐怕就玩完了!最終巔峰眼中閃過一絲讚賞,我則全力展開刀舞!叮噹聲不絕於耳,那是最終巔峰以不到手腕長度的劍柄擋下每一刀的聲響!突然間她放棄抵擋白色長刀,硬是讓下一刀劃開她的肩膀,並一個箭步鑽到我胸前,以劍柄用力打向我的胸口!

      「嗚……啊……!」我被這衝擊撞得向後退去,胸口疼痛難耐,有種骨骼碎裂的錯覺,與此同時我右肩被那把水泥劍柄釘入,竟是最終巔峰將我打退以後,便將水泥劍柄當作標槍般射向我。幸好那柄斷劍不夠銳利,即使加上速度也沒有刺得很深。

      只怕,那是故意刺得不深。

      「你砍傷我的肩膀,本小姐就賜予你的肩膀相似的痛覺,如何呀?」她講述著以牙還牙的規矩,「應該足夠了吧,本小姐雖是負傷狀態,你還是砍傷最終巔峰了唷?有這樣的成果,你的這輩子就沒有任何遺憾了吧?不,還是說你已把三輩子的奇蹟都用盡了呢?你能傷到我,無異是讓你祖宗十八代都會偷笑的榮耀了。」

      「嗯?本大爺的奇蹟才不是那麼寒酸的東西。」我學她的語氣,否定那席似是讚美,實則侮辱的言論,「另外啊,以牙還牙這種復仇的作風,是我專屬的。」將染血的刀鋒朝虛空一揮。

      條件已齊。

      我將全數特殊咒力傾注於白色長刀,觸發漢摩拉比之箱。這瞬間,周遭空間急速模糊、融開,一陣強烈暈眩後,轉化為徹底不同的場景——黑與白的巨大庭院,切離現實的漢摩拉比之箱。

      黑色的烏雲密佈,圓形庭院邊緣的玫瑰花叢綻放著幻想般的黑色花朵,宛如活著的黑白大庭院表現出的意象,每次都如出一轍——不淨且不吉,不死亦不滅。絕對封閉的獨立空間,完美無缺的巨大密室。

      「漂亮。你的特殊咒術,實在很壯觀呀!」最終巔峰抬起小小的腦袋,環視四周,「特殊中的特殊、異端中的異端,你必然是基金會引以為傲的一張牌吧!你叫什麼名字?我說不定聽過你的稱號唷。」

      「讚美就免了,我沒有稱號,我的名字妳不可能聽過的,我根本不是什麼基金會的殺手。」我以一貫的口吻輕鬆說著,戴上好似勝券在握、十拿九穩、甕中捉鱉的假面具,實際上是多了份自信沒錯,可是也沒有到穩操勝券的地步。

      因為對方不論是咒術,還是各種反應力、判斷力,皆已臻最高峰,堪稱是抵達人類這種生物的極限,任何形容都難以表述的存在,硬要形容便是十全十美、無懈可擊、天衣無縫,沒錯,這些形容固然合適,卻不是絕妙的形容,充其量只在「合適」的範圍內,要在茫茫字海中找出足以匹配她的組合,那麼最貼近真實的答案也只有一個。

      ——「最終巔峰」。

      「呵!不肯透露就算囉,雖然你說不必讚美,但你的騙術實屬一流呀!」她居然擅自把我的澄清當作騙術,這嬌小少女的疑心病也太重了吧!

      「就說我不是殺手,我只是倒楣的路人甲。唉……」我有種對牛彈琴的錯覺,大大地嘆了口氣。

      這發展簡直莫名其妙,是我活了快二十年的歲月中,最、最、最出乎意料的經歷,老套的說法便是「作夢都想不到」,再合適不過的形容。

      「殺手也好,倒楣的路人甲也罷,阻撓我的東西與可能阻撓我的東西,只要全部清理掉就萬無一失啦!很抱歉呀,本小姐是寧可殺錯,不可放過的類型!」最終巔峰彎起嘴角,有如在訴說著引以為傲的大道理。

      「幹。」對於那番過激理論,在我絞盡腦汁後,唯獨只有這個字最能道盡我說都說不盡的感想。

      最終巔峰低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嬌小的身軀彷彿子彈般射來!

      老早我就在猜想了,假設她的特殊咒術是「分解」,那只要以她的速度想辦法摸到我,不就可以把我分解掉嗎?又或者她只要製造機會抓住我的刀身,不就可以分解掉我的白色長刀嗎?

      但是她沒有那麼做,不是不願意那麼做,而是無法那麼做,換言之——她做不到。

      連水泥牆都能輕易「分解」的能力,無法應用在活物或未知法則的力量上。

      而此時,她手無寸鐵,這整個空間又全是我的特殊咒術,也就是未知法則的力量。

      這代表,她此刻在這個漢摩拉比之箱內,除了我與她身上的衣服外,絲毫沒有半個可以使用「分解」的目標!

      即使如此、即便如此,在這個對她有壓倒性不利的空間,她仍毫無畏懼地空著兩手殺來!我避開她揮來的手刀,同時發動漢摩拉比之箱的緩速,世界的速度被放慢,在最終巔峰尚未明白情況時,又馬上將時間加速再加速,抓準時機、計算好一切的我,將白色長刀猶如閃電般斬去!

      刀刃劈開虛空、斬斷氣流。喂喂,這樣還會落空啊……

      「操控時間流動嗎?」最終巔峰一眼便看穿我的真正能力,身影一晃,躍起超越一個人的高度,並繼續將咒力爆發性地使用,正面從上空襲來!

      ——要緩速嗎?不,緩速只能看清並化解攻擊,對於最終巔峰那種沒有半分掩飾、沒有半點虛招的純粹暴力,根本毫無意義!

      既然如此,索性一次加速時間流動,在自己較為熟悉的高速下決勝負!念頭閃現,時間流動頓時加快無數倍!

      電光石火間,最終巔峰在半空緊急扭身閃過我劈上的一刀,隨後她落地翻到我右側,左腿踢向我的側腹,我收刀以刀鋒護身,暗想她勢必收不住招,結果最終巔峰竟硬生生將左腿止於刀鋒前半吋,再扭身以右掌甩來,時間又被我緩速,同時我也看清甩來的右掌,只可惜看清不代表能夠施以對策,故我也不在乎被打碎肩膀,白色長刀朝最終巔峰的頸子斬去!

      「碰!」並沒有這樣的響聲傳出,但我寧可讓我的身體發出這樣不舒服的響聲。

      真實的發展是,我的刀鋒止在她的頸動脈,甚至可說是貼在她的頸動脈上,連她的心跳脈動都好似能透過刀刃傳遞到我的手上,我自然不可能會手下留情,可我卻仍有所顧慮,止住刀鋒。

      原因在於她甩來的右掌瞄準同樣的位置,正以兩指夾著我激烈鼓動的頸動脈。她的雙指纏繞著……不,她全身都纏上極其強硬的咒力,如果要拚,還真不知道是我的刀刃先切開她的護咒與脖子,還是她的手指先捏爆我的頸動脈。

      照理來說,我是有優勢才對的。她先前就已負傷、在漢摩拉比之箱又無法使用分解,明明她有這麼致命的劣勢,卻仍這般恐怖。

      「呵……要我告訴你硬拚的結果嗎?」最終巔峰嘴角上揚,大大的瞳孔深處卻無任何笑意。

      「……洗耳恭聽。」我沒有閒功夫去靜下心欣賞她的表情,全神貫注在我的手腕上,與緊繃著頸部神經,細細感受她冰涼的手指力道。

      「本小姐保證能瞬間捏爛你的頸動脈,但你也能在千分之一秒內跟著切開我的喉嚨。」最終巔峰談論生死,甚至是談論自己的生死,都沒有一丁點的動搖。

      「不管妳是什麼大人物,我都不想跟妳同歸於盡。」我罕見地說出真心話。

      「是呀。」最終巔峰甜甜一笑,「那較為劣等的你就飛出去吧。」

      啊?

      問號還沒成形,我只感受到劇烈的疼痛在胸口蔓開,並向後重重摔去。

      「半調子果然只會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凶器與對方最大的威脅呢,尤其愈在緊要關頭,注意力愈會不自覺的集中在其上,實是可悲呀!」最終巔峰輕笑,「如何?用本小姐的足部奇襲,便可以打破你單方面所認定的均衡局面囉?」這女孩,嘴巴挺毒的啊……

      我難受地撐起身子,肌肉不由自主地抽動,光是再次站起,胸口與先前撞上電線桿的背脊便大肆傳遞痛覺,冷汗與痛楚令我頭皮發麻,難受得很。

      為何不追擊?

      憑她的能力,只要追擊,我便絕無生機。

      「哼?小哥你不行了嗎?」最終巔峰露出嘲諷的神情。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不對,多久之前,她就是這副沒有半點血色的樣子了?

      當初她獨自靠坐在暗巷的記憶浮現。為什麼她會一個人靠在那種地方?

      該不會、該不會、該不會——

      「喂!妳該不會……」我盯著她,「在與我對峙前,就已身負重傷了吧?」

      「哎呀,小哥好眼力呀!是唷,遇上你之前,我已經前前後後解決掉四個殺手囉。每一個都比你老練、每一個都比你沉穩,卻沒有一個比你有趣。」最終巔峰續道,「我是大意,才會一不小心被使用『震波』的殺手弄傷,他好歹是基金會的王牌後補。所以這點傷在所難免,不論如何,本小姐都不會把與你陷入纏鬥歸咎於那種理由。」

      「……」我深呼吸,精神尚未屈服,只是身體恐怕已面臨極限。

      「本小姐被震得渾身內傷呢,坦白說動一根手指都會產生劇痛,所以我跟你對峙的時候連平常一半的水準都發揮不出,真抱歉啦!」最終巔峰道出非常誇張的說詞,「你很納悶我怎麼不追擊?你猜對囉,本小姐經過方才時間加速的快轉動作,全身已經痛到幾乎不聽使喚啦!」

      直至前一秒為止,她連平常一半的水準都沒有發揮出。這已不是誇張所能形容。

      「妳多少也注意到了吧?我真不是什麼殺手。」我瞪著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最終巔峰,「我們沒有互相殘殺的必要!」

      「經過交手,你以為本小姐真會駑鈍到看不出來嗎?」最終巔峰認真地道,「但很可惜,我說過了吧?寧可殺錯,不可放過呀!本小姐不會去否定那億分之一的機率,在此放過你,對我沒有任何益處……不,不對呢。」

      我等待她將話接下去。

      「身為最終巔峰,我可不會中途反悔自己的承諾,你想勝過我,而我接受了你的挑戰,就這麼單純。不好意思,在這場勝負沒有結果以前,我個人是不想退出的呀!」最終巔峰語畢,稍稍拎起自己洋裝的裙襬,「很高興認識你,本小姐是基金會特殊部門的現任王牌『最終巔峰』葉舒寒,個人動態是準備向基金會復仇中,感謝你作為肉靶讓我多增添一次應對特殊能力的經驗。」

      到頭來。

      「什麼啊,不過是扭曲的少女在耍任性嘛。」我故意露出挑釁的笑意,「什麼基金會特殊部門的王牌?終究、終究、終究還是個心智未成熟的高中女孩嘛!」

      「就當是這樣吧,本小姐倦了,最後一擊定下勝負比較快。」最終巔峰向地面用力一踏,「都讓你聽見我的稱號啦,假設不給你看看相稱的東西,你一定會覺得我的稱號只是浪得虛名吧!」以她踏下的那隻腳為中心,黑白相間的地面宛如遭受異常拉扯般四分五裂,以她為中心展開蜘蛛網般的裂痕,隨即地面發出震耳欲聾的爆響,裂開的大塊地面竟然紛紛翹起,形成各種角度和高低不同的斷面!

      啞口無言。

      眼前的光景、周遭的光景,是地面化作高低起伏各不相同的危險地形,我太天真了嗎?擅自認定她的「分解」無法作用在未知法則的力量上,實際上根本不是我所想的那樣,那是連未知法則也能分解、摧毀的能力。

      「嘿、嘿嘿……這可是妳硬要繼續的決鬥啊,」我假裝從容地笑道,「本人的那個招式還在試驗階段,我本來也不想用那一招的!」別問我是哪招,其實我說的是哪一招自己也不知道。完完全全的虛張聲勢。

      最終巔峰沒有答話,她面無表情、冷若冰霜地佇立在黑與白的碎岩中最高的那塊。

      即使是死棋,即使看似是死棋,我也不會在這種地方輕易投降,以我的狀態,比起拉鋸戰,更適合她提出的速戰速決。尋找逆轉致勝的機會——靈光一閃,單純卻瘋狂的念頭竄過。

      ——終點。

      不再有半點多餘、不再有半句對白。

      穿透耳膜、震撼靈魂的巨響併裂!

      影子頓時籠罩我全身,我靜靜望著空中。我沒有動。

      巨響發出的前一秒,最終巔峰猛然震腳,以極其驚人的咒力掃起無數巨大的黑白碎塊,每一塊被掃到上空的黑白巨石皆擁有莫大的重量,她向上竄起,在空中迅速、俐落且靈活地以四肢擊向巨石,凡是被她接觸到的巨石紛紛化為巨大的菱形,以尖銳的前端朝我破空射來!

      要是不幸被其中之一擊中,粉身碎骨就不再是誇飾,而會成為貼切的白描手法。

      無數黑與白的巨大菱形,如豪雨般砸下!

      由於我的志願不是成為肉醬,所以我右手握緊白色長刀後——

      「時間流動,緩速!」

      霎時,射來的黑白巨大菱形被慢動作播放般,在這被緩速的空間,我的思考與判斷力並沒有因此降低速度,而是如常運轉。黑白的巨大菱形雖然致命且大量,卻也因其體積龐大,故彼此之間的細縫足以閃避,在緩速的世界中,看穿這些直線軌道對我絕非難事,故我以速咒穿梭、徘徊在巨大菱形的空隙,偶爾踏上已落下的巨石借力縱開,才不至於被這陣暴雨般的巨石壓在底下。

      被緩速的世界中,最終巔峰在巨石全數砸下後彈至我身前,左手握著亦是從巨石上分解出的黑白之刃,右手以掌作刃,敏捷地斬來——若是在原本的時間流動,即為快如閃電的出手,可惜如今在我眼中,我能夠精確地看清她的攻擊方位,甚至能夠一眼看出卸力所需的角度、勁道。

      故我理所當然地低身閃開這一擊,「時間流動,加速!」我喊出的瞬間,最終巔峰嘴角上揚,彷彿等待這個時機已久,發動擊發巨石的驚人咒力,凌厲地朝我刺出黑白之刃!

      突刺。

      所謂突刺,比起劈砍快上數倍,若搭配時間加速,其速度根本是不可迴避的等級,最終巔峰甚至還挑了右腹這種難以預料的位置發動奇襲。纏繞上最終巔峰那摧枯拉朽的咒力,足以貫穿、粉碎世上一切物質的突刺。

      只可惜,最終巔峰出手得太快,實在是太快了。

      為什麼那種肉眼在正常情況下根本捕捉不到的速度,這一發突刺會被我那般分析?尤其是「時間加速」之時,要看清她的出手乃是沒可能的。

      答案再簡單不過。

      那命懸一線之際,我雖喊出「時間流動,加速!」但那終究只是喊出,時間流動並沒有因此恢復正常或是加速,反而時間流動變得更加緩慢、幾近停滯,而最終巔峰敗在她的反應力過於敏捷,說不定她的意識切換比反射神經還快,卻也因而在我喊話的剎那便放出那發突刺。

      前次使用緩速時我會喊出「時間流動,緩速!」也是為了在關鍵時刻能誤導她。

      簡言之,她被我的言語給欺騙了。

      「嘖!」我咬緊牙關全力避開要害,腰際被一道冰涼的銳意切開,從中滲出的滾燙液體頓時濕透我穿在風衣內的衣物,但我刻意排擠痛覺的存在,在我順利避開要害慘遭貫穿的瞬間,這才真正將時間急遽加速,左手扣住發動突刺、切開我腰際的那條小手臂,右腳踢出,毫不留情地將嬌小的敵人踢倒,我也順著向下壓去,白色長刀抵在她的頸動脈上。

      我那串動作,在真正將時間加速後半秒內完成。

      被我壓制在地的嬌小少女她、毒舌的最終巔峰她、葉舒寒她——

      那大大的雙眼,竟然無言地笑了。

␲  

      「……心服口服耶,如此漂亮的逆轉。」她垂下雙手表示放棄,即便如此她還是非常危險。

      「哪裡,這是千鈞一髮。」我的身體彷彿不敢置信勝利是屬於我的,依舊沉浸在方才的死亡恐懼。染血的刀鋒從正面抵住她的頸動脈,我只要再稍微施加半點力道,刀刃就會輕鬆地切斷她的頸動脈、但若減輕半分力道,馬上就會被她反制。凶險的平衡。

      有時候我會想,倘若時間能回溯到事件開端就好了,讓我重新來過吧!至少別胡亂使用咒力害她起疑,可是現在如果要我把時間回溯,再次與她對峙……不如叫我一頭撞死比較快。這次的勝利,正是這般驚險,甚至稱之為奇蹟我也不反對。

      幸好,大勢已定。

      該思考眼下最重要的問題了。

      如今,於這個「絕對不會被其他人發現的場所」漢摩拉比之箱,殺掉她自然是輕而易舉,並且毫無負擔。這也是最保險的選擇。

      那麼,快點決定吧。我將黑暗中新鮮的空氣深深吸入肺中,再緩緩地吐出那口氣。

      ……要殺掉她嗎?這種事情,我倒挺想問問這個傢伙。問問這個──刀鋒只差半分力道就會取下她的性命,卻仍是毫不動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傢伙。

      「妳想死嗎?」

      試著發問,但全身的神經沒有絲毫放鬆。

      「不想唷,但依照最開始的約定,我本來就該任你宰割的。」我聽見了她那簡單明瞭的答案。果然,這個問題沒有白問。

      「這樣啊。」我淡淡地回道。

      我那呼應答案的動作,簡單地反映在現實。

      ……白色長刀的刀刃深深嵌入——她頸動脈旁的黑色地表。

      「請妳一五一十地將有關那個基金會的事情都告訴我,還有妳的目的也是。」我從她身上站起。

      「你不怕我反撲?」她仍仰躺著。

      「很怕,怕死了。不過我相信妳會兌現承諾的。」我勉強自己瀟灑一笑,卻因腰部的痛楚而扭曲為一個歪斜的笑容,「妳是這樣說的吧?『贏得過我最終巔峰的話,要我認你當主人都行!要我當你的奴隸都沒問題!甚至任你宰割亦無妨!』這樣的台詞。」我模仿她的語調,再一把拉起她,腰際正讓我體內濕熱的紅色員工們不斷奔出體外。

      「是唷,放心吧,本小姐什麼原則都沒有,只有承諾最遵守啦。」她整理了下自己的洋裝,並在幾分鐘內簡單向我說明基金會的情報,與她擅自脫離基金會、意圖謀反,對基金會復仇的動機。

      失血過多導致暈眩、視線模糊,我不動聲色地點點頭,所以基金會說穿了不過是個規模大點的非法地下組織。至於最終巔峰意圖復仇的起因,確實是基金會不對,理由充分。

      地下非法組織的龍頭。沒想到也有這種關係嗎……

      「這樣吧,我們來場交易如何?」我與她面對面提議道。

      「哎呀,聽起來不會是愉快的內容,你說吧。」她忽然一副「接著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的樣子,雖無讓我說不下去的攻擊動作,卻又提高了警戒。

      交易就是要雙方都同意才成立的關係喔,妳想拒絕的話也無所謂,別再對我出手就好。我沒有這麼說,交易的定義她總不會不懂吧?不會不懂的。大概不會不懂。不會不懂吧?

      「……我可以幫妳一起對付基金會。」開場白具備一定的衝擊力。

      「唔嗯?」她閃過訝異的神色。

      「但是妳必須保障我的生命安全,」我頓了半秒,觀察最終巔峰的神情,「連同基金會以外的任何事端,都要保障我的生命安全,聯手幫彼此的忙,簡單來說是請與我成為夥伴關係。如何?」聽完交易內容,她的嘴角微微上揚。

      利用她,讓她成為搭檔。最可靠的靠山。

      基金會說不定不只是她的目標,我想起了父親。協助她對付基金會,我也可以順便深入其中,更何況對基金會有強烈仇恨的她,肯定會獨自扛下絕大多數與基金會的重要廝殺,我只要從旁協助就好了。

      最理想的情況,是她會依照交易與我結下良好的搭檔關係。我也藉此弄清基金會「是否」將晉升為我的復仇目標,再者我亦因日常而感到枯燥,遇上最終巔峰以前,我便時常在人群中發動咒力,卻遲遲無人注意到,使我大為鬱悶。

      我強烈感受到這將成為轉機。

      若是順利——

      「若是順利,就會變成現在這樣……」我在黑暗中睜開雙眼,「嗎?」喃喃自語。

      那時的後續,是小寒兌現自己的承諾、欣然接受這場交易,回到現實負責照顧失血過多、內傷與各種瘀青的我,期間並沒有做出加害我的動作。

      今晚正式開始與小寒共同行動的第一天晚上,我睡得不好,我想起了那往事。

      為什麼小寒會老實地接受交易?為什麼小寒不在我負傷後解決我?為什麼至今,小寒真的依照約定維持搭檔關係?

      那我又為什麼會對這麼危險的存在提出交易?又為什麼會在當時放過她?又為什麼我,沒對這項抉擇感到後悔?

      「……因為我是大冒險家,我喜歡冒險,我喜歡出乎意料。」開玩笑的。

      追本溯源、追根究柢,答案只是空洞的。不是因為什麼理論、不是因為什麼邏輯、不是因為什麼因果,僅僅只是單純的、與單細胞生物同等的單純——嗯,答案太哲學了,或者說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其實理由動機邏輯云云,沒有必要。結果如此,那就夠了。

      假設。

      只是假設。

      假設小寒是殺死琪琪的兇手。

      那天早上我出門後,小寒發動速咒,繞路從我注意不到的距離迅速趕到圖書館,途中分解掉各路的監視器,殺死琪琪後,便再以速咒離開現場。不考慮細節,儘管這假設破綻百出,但小寒有心的話,必定能辦到。

      動機是什麼?嫁禍給那個跟蹤狂,引出基金會的成員,殺死……不,逼供重要情報之後再殺死他們嗎?

      若是如此,那——

      ……不,不可能的,我的腦子也不正常了嗎?唉。我閉上雙眼,思維混亂得無以復加。

      「你說是吧?」

      我坐起身,望向陽台那道無聲無息的人影。不是小寒,小寒還在她的臥房內。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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