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車子又轉了一個彎,開進一條雙線道的市街,兩旁林立的招牌在風中像紙片般被一片片撕裂,幾塊壓克力碎片從他們的擋風玻璃前掠過,一根日光燈管砸碎在車前不到三公尺的地方。滷蛋嚇得縮了起來,把剛點起來的菸一口氣吸了半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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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剛剛要說的。」喬大看了一眼前方,笑了笑說:「警察要破案,就必須要掌握三個必要的條件,人證、物證和動機。反過來想,如果你能夠用警察的方式去思考,你知道警察要什麼,就不要讓警察有機會得到他想要的,那麼案子就不會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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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看看外面,你們看到任何人了嗎?當然沒有。每個路口都有安裝的監視器呢?就算沒被吹壞,也只能拍到影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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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證呢?不管是腳印還是毛髮,一秒鐘也留不住,颱風會把一切吹洗得乾乾淨淨,只要我們不要笨到把菸蒂扔在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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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動機。我們要的是錢,這個世界上沒有人不要錢,所以這個動機無法排除任何人,也就無法把線索指到我們身上。這就是我要說的,你們只要聽我的計劃行動,沒有人能夠抓到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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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大,就是前面那家吧?」黑松指著前方的精品店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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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準備一下吧。」喬大說著,收起了零食,熄了手上的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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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松負責開車和把風,他不會離開駕駛座。其他三人都很快地套上雨衣和手套,並且戴上全罩式的安全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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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滷蛋,沒問題吧?」喬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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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問題,又不是第一次了。」滷蛋說:「只是風吹得……算了,沒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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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就好。」喬大拿起一隻碼表,和黑松對了一下,「老規矩,六十秒,一秒也不能多,一句話也不要說,不要拿任何裝不進袋子的東西。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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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寶和滷蛋點點頭,抓起了球棒和手提袋。黑松將面罩套上,車子滑進了精品店前的位置,絲毫不差地停在正門口。黑松和喬大同時按下碼表,阿寶拉開車門,三個人跳下車,揮起球棒就往櫥窗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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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發生得非常快。既混亂又有著不可思議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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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隻金屬球棒敲在強化玻璃的角上,整面櫥窗應聲爆裂,警鈴也同時響了起來。為了防颱,玻璃事先就從內外兩側都貼了膠帶,再包上兩層氣泡紙和夾層板,但是這些都擋不住蓄意的攻擊。一旦三個角都被敲破,強風立刻像是卡車一般撞了進去,將重重保護的櫥窗整個推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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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有沒有颱風,台北市大部份的店面,非營業時間都會拉上鐵捲門。然而有些特殊裝潢的店面,為了保持設計的美感或是品牌形象,認為鐵捲門不符合他們的品味,取而代之的是多重防盜和保全設備。這種精品店就是喬大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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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衝進店面之後,完全不理會警鈴和監視系統,甚至也不去仔細看他們裝了些什麼進袋子裡,他們關心的只有時間。喬大事先一再交代,時間是最重要的,六十秒一到,就算什麼也沒拿到,也要立刻離開。只要能夠完全遵守這個規定,每次颱風一來,他們就可以大賺一筆,永遠也不會被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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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不會是被警察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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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秒、五十七秒、五十八秒、五十九秒……嗶嗶嗶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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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到了!喬大口袋裡的碼表發出嗶嗶聲,三個人頭也不回地拎著袋子衝回車上,黑松一秒鐘也沒拖延,馬上加速離開。就像喬大說的一樣,快進快出,剩下的一切只要交給颱風就好。才一轉眼,他們踩下的腳印就消失無蹤,破了一塊櫥窗的店面,看起來也只像是被巨大的風壓給破壞的。保全人員第一時間趕到時,會以為這是風災,要等到他們看店內監視器,才會發現這是竊盜。之後他們會報警,但是警察大多在救災,還有許多道路交通受阻,等警察到現場時,除了錄影帶裡幾個穿著雨衣的黑影之外,什麼證據都被颱風給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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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本來應該盡快離開現場的休旅車,才剛開出去不到一百公尺,又緊急煞車停了下來。車上喬大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看著阿寶,阿寶則是搞不清楚怎麼回事,愣愣地看著喬大,黑松也一反平時的鎮定,驚恐地看著喬大和阿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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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滷蛋呢?」黑松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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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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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應該是滷蛋坐著的位置,現在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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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上車嗎?離開精品店的時候,喬大是跑第一個,他記得眼角的餘光看到阿寶和滷蛋就跟在後面。他第一個上車,緊接著是阿寶,然後是滷蛋。三個人相差最多兩、三秒,幾乎是同時上車的。阿寶也記得,滷蛋就跟在他身後,而且黑松也看著三個人一起跑過來的。他看著三個人一起衝向休旅車,喬大繞過車頭,阿寶則是直接跳上一直保持開著的側拉門,這時他才將視線轉回正前方。然後他聽到阿寶把門關上,他就立刻踩下油門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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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滷蛋為什麼會不在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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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去看那家他們幾秒鐘前剛洗劫過的精品店。如果他們真的是太大意把滷蛋忘了,現在他應該會追上來,或是站在後面破口大罵。但是並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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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捲過一圈雨水,從街尾翻滾過街頭,人行道上灑滿碎片,是他們剛剛破壞櫥窗留下的痕跡,那裡只有破片和越來越強勁的風雨,沒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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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看看,快!」喬大下了決定。他知道這很糟糕,他們必須盡快離開現場,保全可能會趕來,響個不停的警鈴可能會讓某個好奇的鄰居,冒著風雨打開窗戶瞧一瞧,這麼一來就會有目擊者了。雖然在這種風雨下,可能看不清楚什麼,但萬一直接遇到警察可就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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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喬大還是非回去不可。他帶來的人可不能少了一個沒回去,這樣他要怎麼向滷蛋他老婆交代?而且要是滷蛋被抓了,其他人也遲早會落網的。黑松俐落地將車倒回原位,阿寶拉開了車門,喬大也匆忙地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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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希望會看到滷蛋出現在某個角落。可能坐在路邊,或是笨到躲在警鈴大做的店裡,但是無論哪裡都沒有他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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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大在人行道上發現滷蛋的球棒,他彎腰撿了起來,然後他抬頭看見開著的側門裡,滷蛋的手提袋倒是已經在車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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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阿寶驚慌地問:「人呢?滷蛋你在哪裡?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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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叫!」喬大制止他:「笨蛋,給我閉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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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松看著站在風雨中的喬大,聲音略帶顫抖地說:「我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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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大先是四周張望了一圈,然後又跑到櫥窗前,卻只見店內一片狼藉,沒有半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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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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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大回到休旅車旁邊,看看阿寶,一臉氣急敗壞。他看了前後幾輛停在路邊的車,也許會在兩輛車之間的縫隙發現滷蛋;他也趴下去看了車底,但什麼也沒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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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滷蛋不是跟你一起上車的嗎?」喬大責問阿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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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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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可能不知道?他走在你前面還是後面?」喬大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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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應該是後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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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車門是誰關的?」喬大上前抓住阿寶的衣領,「是你關的?還是滷蛋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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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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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白痴嗎?他走在你後面,為什麼他還沒上車就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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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他已經上車了啊!」阿寶辯解:「我跳上車,回頭看到……看到後面沒有人啊,我確定後面已經沒有人了,我怎麼知道他沒上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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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剛不是說他走在後面嗎?你回頭怎麼會沒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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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前他的確在我後面,但是我上了車,回頭一看,車門還是開的,車外沒有人!就是這樣,沒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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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大!」黑松轉身過來說:「我們非走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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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大轉頭看了看巷口,並沒有車開進來。但他知道黑松說得沒錯,警鈴一直在響,警察或保全隨時會出現在那個巷口,更糟的是可能從兩邊的巷口同時出現。無論如何都不能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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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喬大下了決定,叫阿寶關上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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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要上車,卻又停下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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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覺到腳下踩到一樣東西,抬起腳來一看,是滷蛋的眼鏡。這時風聲又嘶吼了起來,那是充滿惡意的悽聲吼叫,即使冷靜的黑松也不寒而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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