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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從辦公室可以瞭解一個人的一切。

如果一個男人的辦公桌上有全家福照片   -   不管是鑲在鏡框裡,還是壓在玻璃墊下   -   ,他一定是個顧家的好丈夫;而一個抽屜裡私人物品不多的職員,表示他並不想在公司待太久。

我知道有很多企業的主管運用這種廉價心理學管理下屬,但今天我卻沒有這種閒情逸致。

今天到學校的路上,我特地在伊薩卡鎮的肉店買了幾斤排骨。當作賄賂門口警衛犬的買路財。

『謝謝,』門口警衛俯下身,搔搔正在啃著排骨的洛威拿犬的頸項,『我拉著牠們一個晚上,已經快累壞了。』

『你再跟牠們混上幾個月,牠們就會自己跟著你,說不定連鏈子都用不著了。』

『你以前養過狗?』

『我以前是警察,在警犬隊待過一陣子。』我看看四周,『這幾天有什麼不尋常的事?』

『不尋常的事?』警衛搔搔頭,似乎我丟給他一個難題,『對了,雷納德老師被殺前一天,沈老師到學校來,當時是我值班,他的樣子看起來有點古怪。』

『能不能告訴我?』

『那天下午大約六點半左右,沈老師開車要進校園,我拿登記簿給他簽名的時候,發現他的手在發抖,臉色也有些蒼白。』

『有問過他原因嗎?』

『沒有,當時我順口勸沈老師到醫務室看病,他只是笑了笑,就進了校園。』

『除了臉色不太好之外,他的車子、衣著、對話有沒有什麼和平常不同的地方?』

『我仔細檢查過了,沒有。』

『那沈老師大概什麼時候離開學校?』

『大概七點半左右,』警衛的口氣相當確定,『因為他進校時的樣子,所以出校門時我特別留意。當時他可能已經找校醫診斷過,氣色好多了。』

六點半到七點半,學校大部份的師生都下班了,沈子嘉還來學校做什麼?

我留下一張名片給警衛,麻煩他向同事打聽消息。

我們的歷史老師顯然是個做事井井有條的人,文具整齊地放在抽屜裡,家長的來函和教科書、學生的報告成摞地在桌前一字排開,每摞的四角都切得平平整整,桌面的玻璃墊下空無一物,桌腳邊的圓桶字紙簍裡則裝滿大小不一的碎紙。

我從抽屜中摸出一只牛皮紙袋,將字紙簍裡的碎紙全倒進裡面,再檢查每個抽屜一次,確定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資料後,就順手把紙袋揣在懷裡,準備離開。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短促的悶響。我回過頭去。

有雙手敏捷地按住她不慎碰到的椅子,兩道蘊含驚愕的眼光像探照燈停在我臉上,彷彿我是某種犯罪行為的現行犯似的。

『是柳小姐嗎?』我問道。

對方點點頭,

『您是   -   』她上下打量了我片刻,聲音裡能聽出一絲猶豫。

『我姓霍,昨天我們才見過面,   -   啊!抱歉,』柳雨淳、雷納德、沈子嘉這三個人的關係像錯綜複雜的地圖,在我的面前展開,『柳小姐,我想知道關於雷納德老師的事,能不能一起吃頓飯?』

-   『我不是小偷,是前鋒新聞的記者。』我將名片遞給柳雨淳。

『那你剛才在-』

『只是在查一些資料,』我端起玻璃杯啜了一口,相當道地的英國紅茶,『如果我是來偷東西的,那我就會戴上鴨舌帽和頭罩。手裡拿著百合鑰,嘴裡別忘記鑲上一兩顆金牙。』

柳雨淳輕聲笑了起來,手上的紅茶杯發出冰塊碰擊的清脆聲。

自從雷納德過世後,這可能是她第一次笑得這麼開心。我想道。

學生餐廳的二樓十分寬大,中央是熱食櫃檯,四面圍著威尼斯式的咖啡桌椅。三面粉白的牆上掛著小幅的靜物油畫,另一面牆則裝上帷幕玻璃,可以看到樓下的小溪、草皮和挾著書本,漫步河邊的學生。

柳雨淳和我只點了簡單的三明治和紅茶,她穿著素淨的亞麻布洋裝和大草帽,個子明顯要纖小許多,墨黑的長髮整齊地從腦後披灑而下,配上乾淨平順的臉龐,平時顯得溫柔澄澈,微笑時則多了份天真無邪。

望向窗外,沈子嘉站在河岸邊的草地上,肩上背了個鮮紅色的喊話器,他的右手緊緊握住喊話器的麥克風,不知道在對河裡的划船選手吼些什麼,不過從路過的師生紛紛側目,以及選手脹紅的頸項看,咒罵可能佔了相當大的份量。

『沈老師這次似乎很拚命。』我說。

柳雨淳看了一眼就別過頭去,一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滑下。我連忙掏出手帕遞給她。

『謝謝你,』她接過手帕擦擦眼角,『我沒事。』

『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我問。

她深吸一口氣,右手支頤,若有所思地凝視桌面。

『子嘉和我是在兩年前認識的,當時這所學校剛落成,我們是第一批老師,』今人目眩的陽光射進室內,恍如一道連接過去與現在的橋,『當時我對里乞蒙的一切還很陌生,全靠子嘉幫我張羅。學校開學後半年我們訂了婚,原本子嘉打算在鐵人三項比賽後舉行婚禮,可是比賽後半個月,他卻約我在這裡來,當面說要和我解除婚約。』她無奈地淺淺一笑,『我原本以為他會給我婚戒,沒想到會是這個。』

『沈先生的理由是-』

柳雨淳搖搖頭,『我問過他很多次了,他不是閉口不說,就是對我大吼大叫。而且在那場比賽後,那訓練划船隊比以前還要拚命,也絕口不提鐵人三項運動    -   原本照他的個性,一定會持續練習,準備明年再參加的   -,對學生的態度和耐心也差了許多。老天,我知道他在變,但我竟然不知道為什麼。』

我斟滿茶杯,靜靜地聽她說下去:

『跟子嘉解除婚約後不久,有一天雷納德邀請我到百老匯看舞台劇,過去因為他和子嘉鬧得不太愉快,所以並不很熟,直到那天之後,我們才逐漸認識的。』

『怎麼會想和他訂婚?』

『我也不清楚,』她垂下眼睫,『那天他提出訂婚的請求時,我只稍稍遲疑了一下,在這幾個月經歷那麼多變故,我真的很渴望那種平靜的日子。』她抬起頭,意識到我正坐在對面,『   -   對不起!霍先生,我   -   』

『別在意,我瞭解,』這句話倒不是安慰之詞,我端起茶杯,回想剛被警局解職的日子,『可是柳小姐,妳真的愛雷納德先生嗎?』

她的眼簾又悄悄垂下。

我站起身,順手拿起披在扶手上的西裝外套,『我先告辭了。』

『我還沒給你答案。』她揚起頭看著我。

『妳遲疑了四秒,這就夠了。不是嗎?』

走出餐廳,灼熱的陽光已經消退,灑在身上只覺得輕飄飄的。沈子嘉踩著小跑步迎面跑來,我朝他打了個招呼。

他跑到我面前停下,『怎麼有空到這裡?』

『我來查一些資料,』我眼光移向他肩上的喊話器,『還在訓練划船隊?』

沈子嘉抬頭,視線停在餐廳二樓,『不好意思,在你面前出洋相了。』

『他們划得很努力,你不妨將右舷第三名槳手和舵手互換,那名槳手的體重比較輕,原來舵手的臂力也能好好發揮。』

『你學過划船?』他打量一下那兩名學生,再往我身上瞄了一圈,眼神中充滿驚訝。

『我在警校唸書時玩過不少運動,划船是其中之一。』

餐廳前有輛欖綠色的雪鐵龍金龜車,沈子嘉走到車後,打開行李廂蓋。

『車子不錯。』我愛惜地撫摸車身的鋼板。

『大學時買的二手車,現在懸吊系統已經完蛋了,只要多載一個人,底盤就會下沉好幾英吋。』

沈子嘉跑進餐廳,回來時肩上多了一只拳擊沙袋,他將沙袋丟進行李廂,雪鐵龍似乎要證實它的主人並沒吹牛似的,後側足足下沉了七八英吋。

『我現在要到里乞蒙去,可以送你一程。』

『謝謝,不過我的車在那邊。』看著快要碰到地面的後車廂,我連忙說道。

沈子嘉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雪鐵龍發出沈悶的嗚咽。

『謝謝你的建議,』他將頭探出車窗,『明天上午能不能請你和你的朋友吃頓飯?』

『那沒問題。』

雪鐵龍蹣跚地前進,好一陣子才消失在遠方,望向那輛老爺車的背影,我的腦海中有個模糊的影像,但無論如何也拼湊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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