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帶著老公跟大舅和父母一起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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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因為父母工作的關係，我有很長段時間住在外婆家，那時候家裡只有我一個小孩，因此大多數的時間都是無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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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情形之下，我幾乎是有點逼不得已養成了閱讀的習慣。從童話故事到新詩集錦，從誌怪小說到四大奇書。甚至我人生中第一本金庸著作也是在外婆家看的。如果說今日的我有那麼一丁點的文學氣息，那麼最多的便該感謝外婆家的書房。於是我帶著撒嬌的抱怨說後來大舅搬家了，那些書也跟著打包，我還有一大箱子諾貝爾文學獎作品還沒看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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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舅帶著笑跟我說，小時候表妹最愛的一套亞森羅頻到現在還放著，都不知道該怎麼處置，表哥的孩子還小，表妹現在已遠在美國，會感興趣的人倒是一時間找不到。我回答說，何必要想什麼辦法呢？等我年幼的外甥長大以後，他們自然也會跟我小時候一樣，摸到什麼看什麼。書本就是一種另類的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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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說，我一邊感慨的夾了一口紅燒豆腐入口，然後偏著頭看我老公細細幫我挑了青菜到我碗裡。當年…當年，當年的我，何曾想過生命中會有一個人真正的跟我分享生活的一切？融入我的下半輩子，對彼此的一切喜怒哀樂互相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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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的大舅挺拔斯文，當年的舅媽總是帶著笑，當年很年輕的人，現在笑起來竟也帶點慈祥的味道。可不是，大舅也是當爺爺的人了。當年的我懵懂而天真，現在的我卻已經是他人的妻子。當年的我只知道到處找書本打發時間，現在的我卻開始煩惱截稿時間只剩下一個小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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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時間真的會帶來一些不同不是？至少，人生的階段並不是我想像中那樣，只是一種歲月的累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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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一個多月，我一直沒有什麼深切的感覺。老公的家人在婚前我早就認識，每個都爽朗親切，傳說中新嫁娘的各種不適應跟家庭衝擊我沒遇到，婆媳問題也沒有發生，妯娌小姑都是好相處的人，在我看來，生活除了那一場忙亂的婚禮之外沒有什麼不同。也因此我根本無法回答他人：「結婚前跟結婚後有什麼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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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當然是我的幸運，我也一直為此而暗暗竊喜。原本我以為日子就是這樣了吧？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發現，在長輩的眼中看來，我終究是從一個家裡嬌養的女兒，蛻變成了他人的妻子，負擔起自己的家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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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我忍不住有一點感傷，比起在家中作威作福的女兒，我接下來所要面對的顯然是更大的責任。在家的日子無憂無慮，天塌下來只要找爸媽就行。就一個以「過輕鬆人生為己任」的我來說，當女兒似乎比當妻子還要顯得更駕輕就熟。而我的感傷，便是因為今天這頓飯讓我真正意識到「我已經結婚了」。結婚了，所以我再也不只是母親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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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幾乎不能只以字面上來傳達，因為知道跟懂得其實是兩件事。就好像你知道你已經畢業了，但你總得等到之後經過母校門口被警衛攔下來後，你才會知道「畢業」代表的是你再也不屬於曾經的校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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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的我一直不懂畢業時大家到底為了什麼哭泣？是因為現在很好的朋友或者會很難相見？還是因為美好校園生活可能一去不返？可是我總覺得畢業應該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因為這代表著我總算是成功的完成了這耗時甚長的求學階段，可以接著挑戰下一階了。真正好的朋友不會因為畢業就斷了聯繫，不是真朋友的從此不見面也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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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現在我卻覺得，或許畢業真的是值得悼念的事情，至少今天我在老公載我回家的車上，一時間腦中閃過了許多被家人保護跟珍惜的回憶，甚至包括家中曾經經歷過一段非常難熬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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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當我跟家人一起坐在餐廳裡吃飯的時候，我所感受到的是一種慶祝跟懷念的氣息，大家為我未來的生活慶祝，並且跟我一起懷念著以往的種種美好。時間是最好的美容師，只要人還往前走，不管苦樂回憶起來，總是能帶上一種十七歲時陽光撒落的懷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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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便是因為如此，從桃園回台北的路上，我一直以一種滄桑（？）的語氣跟老公絮絮訴說著小時候在外婆家生活的種種。我毫不疲倦的告訴他小時候我曾經是個鑰匙兒，還有我是怎樣對媽媽偷看我日記表達憤怒，現在溫婉大方的表妹小時候真是個壞脾氣的小妞，現在看起來成熟穩重的表哥小時候會在放屁的時候把屁股對準人家的臉…一邊說著，一邊似乎也一點一點的跟自己的少女時代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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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靜靜傾聽，頂多適時的給我一點回應，一直到我告訴他，我曾經覺得自己永遠結不了婚，因為結婚在我來說似乎是一件沒有什麼好處的事情，把自己的生活寄託在別人身上，對曾經獨立的我來說，是一件不怎麼可靠的選擇。單身的我本來就能很好的照顧自己，可是對一個女人來說，嫁錯一個老公就等於毀掉下半輩子，如果我單身就能過得很好，那我又為什麼要去作結婚這種賭博？果然愛情是能沖昏一個人的頭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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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公笑著看了我一眼，什麼都沒說，只是伸出右手握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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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便閉上嘴巴，任由一點柔柔的東西軟軟的充塞在車內小小的空間。順便也把我的心漲得滿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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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意識到我已經結婚」這件事對我有什麼衝擊，最直接的便是對未來生活的惶恐，以及對以後的不確定。那一瞬間，我甚至開始有點責怪自己的衝動。是否是因為一直太過順遂而忘記了其實生活種處處都存在著不確定跟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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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當老公的手握著我的那一刻，我頓時又想起了婚禮上的我為什麼會這樣輕易的點頭。我回以微笑，許多的不安在那一瞬間化做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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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否認結婚的確是終結了我無憂無慮的少女時代，並在我身上加了一層無形的責任，並帶來許多不為人知的挑戰。不過我還是因為嫁給他而感到開心，因為找到他而感到安全。如果說曾經種種的不安是因為我對未來的不確定。那麼在我真確的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以後，我相信老公能夠跟我攜手共渡以後的每一個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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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是我的眼光，我的挑戰，我的生活。我仍然是母親的女兒，但或許以後也將會是女兒的母親。就如同在大舅眼中，我仍是曾經那個調皮的女孩，但同時我也將是一個男人下半生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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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一直來。一個階段的結束，等於下一階段的開始。而所有畢業典禮最大的意義並不在於終結，而在於跨越。在此僅祝所有即將參加畢業典禮的人，成功的跨越這一人生的逗點，然後邁開穩定的大步向未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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