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獄道‧將軍淚─(1) 驟臨

      九龍動起來了。

     

      現時香港最大幫會勢力的太合幫,油麻地的第二把交椅坤哥坐在賓士車上,自車窗望著這個滿是摩天大樓的城市夜景。九龍的啟德機場於一九九八年停用後,政府大幅放寬建築高度限制,令九龍的摩天大樓如雨後春筍般興建。四十層樓高以上的住宅大樓已不稀見。

      眨眼間,這個城市是繁華了。

      「但今夜,這些大樓怎麼看起來就這麼像一頭頭兇猛的巨獸?」坤哥眉頭深鎖,心裡滿滿是不安的思緒。

     

      車,正開往油麻地的富皇茶樓。

      那裡是油麻地的老大白狼現在的位置。名為茶樓,說穿了卻名副其實是太合幫在九龍的巢穴。整條街都是太合幫的勢力,酒店、賭場、妓院……,一切你能想像的,關於地下社會的齷齪都在這條街上。可以想像,敢在這條街上混的,都不是甚麼安分之輩。

      說富皇茶樓是香港黑幫勢力在九龍的心臟一點也不為過。

     

      不,或許他才是九龍的心臟……

      白狼。太合幫老大黑龍的親弟。

     

      白狼絕不是易與之輩。太合幫幾乎是這兩兄弟打下來的。

      能在香港的黑暗中爬到這個無人企及的位置,黑龍與白狼的實力都無庸置疑。據說年輕的時候,白狼曾經為了保護他的哥哥在暗巷裡一個人挑了近一百個混混。可怕的是最後從暗巷裡走出的不是那一百個混混的任何一個,而是渾身浴血冷笑著走出的白狼。

      但?

     

      「黑龍老大,怎麼這麼關鍵的時候您就這麼剛好不在香港?」坤哥渾身發汗,手上撥給他大哥白狼的電話一直沒有回應。

      掛掉電話,坤哥只能著急地催促開車的手下再加快速度。

     

      他,剛從台灣回來。

      而那裡有……

     

      □

     

      「對…對不起……」一個穿著休閒的男子猛向一個彪漢道歉,「我是來香港玩的,把飲料濺到您的身上真是抱歉!我願意賠償任何損失……」

      「不用。」彪漢帶著鄙夷的眼神將男子揮開,身上已被男子口中的飲料濺濕。身旁的小弟則早在男子語畢的同時一拳把男子轟在了地上。

     

      「大哥,讓我幹掉這小子替您消氣!」

      彪漢抬頭望了望眼前一棟夾在兩個大樓之間的五層茶樓。突兀,這種夾在大樓間的囂張建築卻更顯主人的狂妄。他嘆了口氣:「這裡是富皇的正門,弄髒了白狼的地盤對你對我都沒好處。」

      小弟會意,正要扶起男子到暗處了斷他時,男子卻忽然從昏厥中驚醒,驚慌的連滾帶爬逃走。

      「冒犯大哥還想走?」那名小弟立時帶著兩個人朝男子追去。

     

      名喚大慶的彪漢沒有阻止。

      縱使他明白逃走只會讓誤闖這條黑暗之街,更甚犯了錯的男子死得更慘。

      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統轄九龍的白狼緊急召集太合幫在九龍各區的老大開會。

      是甚麼事可以讓自視甚高的白狼竟然發出緊召令?這才是大慶此刻真正關心的。

      「不管甚麼事,今夜九龍都不會安寧吧?」想著,大慶不禁皺起眉頭,率領其他十幾名得力手下進去了富皇茶樓。

     

      一樓,沒有所謂喝茶的客人。卻坐滿了氣焰囂張,隨時準備舐血的年輕混混,拿著武器瞪視著大慶等人走進進。

      詭譎的安靜。

      穿著白服的年輕人們用血色的眼神在等著獵物。

      大慶跟他的手下們都不自覺地放輕了動作,彷彿一點聲響都會觸動這百名白狼的手下想撕裂人的慾望。

      大慶早知道在走這條黑街時,他就走進了非法之地。只是在走進茶樓後,大慶卻有一種自己走進地獄的念頭。

      那念頭,令人不寒而慄。

      而這還只是第一層地獄……

     

      在通過金屬探測器到二樓以前,連已經當到老大的大慶都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所幸二樓到三樓只是白狼讓其他老大們安置手下的地方。並沒有一樓那種殺氣騰騰。

      但大慶也同時明白,這就是白狼的作風。

      從踏進這間富皇茶樓開始,只要白狼有意,所有人都沒辦法好手好腳的離開。在踩著階向上的同時,白狼讓所有人明白:他們的命是他白狼的!他媽的就算想死也要問過白狼肯不肯才行!

      而他們甚至連白狼的面目都還沒見到就已有這種恐懼。

     

      而當大慶終於停下,那是在四樓深處的某間議室。

      除白狼外,九龍的幾位老大都已在場。

      他是最後一位進到議室的老大,他們的小弟都留在了地獄的前幾層。

      當大慶坐到他的席位上時,老大們之間沒有太多的寒暄,他們選擇不約而同的把視線望向會議室裏牆正中位置的電梯。

      是的,電梯。

      來回四樓與五樓之間,而五樓毫無疑問是那神聖的「狼窟」。

     

      或許是確定了所有老大都已到齊。

      電梯門開,白狼偕同一位隨在他身後的陌生人走進。

      大慶屏息。

      白狼天生的壓迫感總是能在不自覺間讓他人在氣勢上對其臣服。尤其赤裸著上身的白狼,左胸前的狼頭刺青總是目露凶光一般的讓人心寒。

     

      「白狼,那個人是……」另個幫會在九龍的老大問。

      大慶發現了,且是像他這種混熟了江湖的老道才有可能發現。儘管只是短短不到一秒鐘的時間,白狼露出了帶著殺意的冷笑。

      這晚大慶心跳得特別快。拚了命的壓抑不安。

      白狼在長桌的主位坐下:「禮物。」

      眾人朝白狼口中的「禮物」看去,是個穿著時尚的俊俏男人,縱使此刻的他皺著眉,看來仍極具男人的魅力。

      禮物?

      眾人相覷,在場的老大並沒有一個人偏好此道。當然,更不可能是白狼。

     

      □

     

      「拜託,別挑這時候。」坤哥暗罵。

      駕駛的親信降下車窗探頭,隨即向車內回報:「坤哥,前頭似乎發生車禍。這條路似乎無法繼續通行……」

      「闖不過去我就先砍了你!」坤哥忽然暴躁的怒吼,「你知道不走這條路再回頭我們要繞多遠的路,多花多少的時間!?」

      駕駛面露難色,因為前方路口甚至已經有兩輛警車擋著。

     

      車停下了,卻不是停在富皇茶樓前。

     

      坤哥看看他鄰座的一個留著雷鬼頭的年輕男人。那男人彷彿孩子一般自車窗望著坤哥眼中的「巨獸」與黑色天空,一點也沒有被坤哥的暴怒影響。

      或者說,不在乎?

      坤哥倒是一點尷尬都沒有,畢竟他只是這麼趕都只是為了把這男人送到富皇茶樓。坤哥甚至想問那男人肯不肯直接下車,然後憑那男人的身手在暗巷搶下一台摩托直接趕到富皇茶樓。

      但坤哥省略了。他知道就算他問了那男人也只會轉頭看著他傻笑,再馬上回過頭睜看他的夜空。

      坤哥嘆了一口氣:「掉頭吧。」他忽然覺得自己該冷靜些。

     

      纏繞他心頭的,是一個來自台灣最大黑幫的問句。

     

      □

     

      「禮物?」負責管理太合幫在九龍色情行業的陳胖子疑惑道。也許是女人碰得太多,他就沒辦法想像「男人」變成禮物的模樣。但這玩笑出自白狼老大的嘴裡又讓人無法等閒視之。

      「台灣現在最大的黑幫是?」霸氣凜然的白狼舒了舒肩膀,一副不在乎的提起。而他的禮物一聽起這個問句眼神則更現畏縮。

      大慶皺眉。因這問題幾乎不用思考。

      只有最大的幫會才夠資格跟太合幫結盟,而現今台灣跟太合幫有合作關係當然也只有一個。令人費思的是這個幫會是這幾年才忽然竄了起來,一躍成為台灣最大的幫會。有人說,那是因為這個幫會的對手都被他們培養的殺手組織殲滅。

      當然,這或許只是個謠言。沒人真正見過這個殺手組織。

     

      慈航本是渡人物    奈何眾生不上船

      無飄無泊    順天而化   

     

      「順化幫。」想著順化幫的口號,大慶直接回答白狼。

      但白狼根本沒必要問的。太合幫的智囊坤哥之所以不在九龍,就是因為被黑龍老大指派到台灣與順化幫商談合作的事宜。「坤哥人才剛去台灣不久?」大慶問,但其實這是會議室裡每個堂口的負責人都該知道的事。

      白狼沒有直接回應大慶:「大哥就是太謹慎。」搔搔頭,白狼眼中的野心磅礡,「但我就是想不透憑太合幫現在的實力,為什麼還有幫會不用向我們低頭。而是……結‧盟?」

      大慶睜大眼,心中的不安漸漸成形。看著白狼的「禮物」,大慶忽然想到一個人。順化幫的幫主鞠孝承的老婆和自己的親信通姦,事發後,鞠孝承氣得殺了老婆,那個親信則逃逸無蹤……

      「鞠安東……」大慶指著那個禮物,終於想起來他是誰。鞠安東被指後馬上畏縮的把頭瞥向一旁。看來這陣子的逃亡生涯把他身為一個黑幫分子的「氣」都給抹滅。

      「對。」白狼笑了,「鞠孝承的親弟。未來的順化幫幫主。」

      大慶幾乎是跌坐在椅子上。太錯愕。

      會議室裡的其他堂主也沒好到哪去。

      「我要代替大哥把鞠孝承給做了。」白狼冷笑。

     

      計畫已明。

      鞠孝承死後,這個相對一無是處的弟弟就會被扶上幫主之位,向太合幫稱臣;惹火鞠孝承,這個人渣弟弟也沒有拒絕的選項存在。

     

      「但黑龍老大現在也不在香港?」某個堂主力保鎮定的問。

      「所以我才說是禮物。」白狼收起笑容,「這是個把順化幫收在腳底的機會。」

      會議室裡一瞬間充滿了肅殺之氣,而白狼並沒有制止這樣的恐懼孳生。

      「現在,告訴我……」手撐著頭,白狼盯著大慶,「大慶,為什麼背叛我?」

      「我!?」喊完的下一瞬間,大慶把自己的雙手跟頭都壓到了桌上。如果不在會議桌上,那無疑就是五體投地的絕對服從。「大哥!大慶絕對不敢!」渾身冷汗的大慶幾乎是哭求。

     

      咯喀。

      會議室的門卻打開了。冷風吹進。

     

      「發現得太晚,我現在走也沒用了對嗎?」白狼雙手交叉抱在胸前,瞪著從門走進的那個黑衣人。另一邊,卻示意臉幾乎是扭曲的鞠安東從身後的電梯回到狼窟去。

      「對。」穿著時尚的黑衣人微笑著說。戴了黑色面具遮去了上半邊的臉,只留下一雙眼。右眼下方的面具則有白色線條突兀地勾勒出了眼淚的形狀。

      白狼挑眉。黑衣人的裝扮讓他想起某種人,卻一時說不明白……

      「就算你能混進三樓好了,但我記得我在會議室外安置了許多槍手?」白狼並沒有擔心的意思,雙手探到桌下取出了兩把特製砍刀。他只是好奇。

      在場除了白狼,其他堂主都開始感到四肢發軟無力。倒在地上,意識清醒卻無法動彈。鞠安東也沒有意外,他倒在了電梯前幾步的距離。

      被指為叛變的大慶則趴在桌上就這麼失去了行動能力。

      黑衣人,走到大慶身邊按著大慶,望著白狼:「我想你應該知道這個人身上被潑溼的飲料摻了藥物,和我身上無色無味的另種藥物混在一起就會變成能瞬間讓人失去能力的迷香?

      「而你又能憋氣多久?」黑衣人繼續問白狼。

      白狼把玩著兩把特製砍刀,彷彿它們是朋友,是身體的一部份:「夠殺死你了。」白狼也在打量黑衣人。雖然不知道黑衣人用了甚麼手法來到這間會議室,但為了不驚動四樓以下的人黑衣人身上看似也沒有任何金屬物品。

      有的話。在上到二樓前就會被擋下。

     

      「你會後悔。」白狼沒有誇口,沒有槍的對決他是無敵的。否則多年前在一對一百的巷戰中活著的就不會是他。在太多生死關頭活下來然後爬到這個位置的就不會是他。

      「那麼,見證奇蹟吧。」黑衣人微笑,忽然變出了一塊巨大的布在空中飛舞。下一刻,就消失在白狼的視線裡。

      在黑衣人消失的同時會議室的門也被莫名的風吹蓋上,在闔起的那一瞬間狼瞥見了門外的走廊。他安置的所謂槍手……

      盡皆倒在地上。

     

      白狼睜大眼。他終於想起了黑衣人讓他想起甚麼人。

      魔術師。

      向那張飛在空中的黑布衝去,白狼也想起了關於順化幫的一個傳說。不,已經不再只是傳說。

      那個殺手組織真的存在。

     

      獄道。

     

      揮舞,白狼手上的銀光將那片飄飛的黑色一刀兩斷。

      險境下,他笑了。如一頭餓狼要噬盡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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