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二回:複製

     

      「藍大哥,」阜生走出房門,高舉著左手,隨意地對著客廳某處,「謝謝。」

      那裏,沒有人,自然沒有回應。

      「我要出門了,麻煩你幫我看一下筆筆,不要讓牠又跑到陽台抓蝴蝶當點心。」

      「自己的東西,還是自己看牢點好。別輕信別人。」房子發出輕輕的共鳴。

      「藍大哥,你怎麼把自己說成是『別人』?還是你信不過我?!」阜生笑著低頭望著手腕上的紗布,「可是,我信得過你。」

        房子不再作響,但阜生知道藍先生仍在,這三年來——扣掉被他帶回之後,阜生不斷昏睡的幾十年;清醒後,藍大哥與她面對面相處的四年——他們都是這樣相處:一個外貌永不因歲月改變的女子對著房子說話,而另一個被稱為藍大哥的男聲利用房子的震動回答。

§

      「珞恩,今天辛苦你了,換了那麼多套衣服和妝髮,一定很吃不消吧?看你左手傷成那樣……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幸好今天服裝都是長袖的。」說話的,是雜誌社的攝影助理。

化身成「珞恩」的阜生,卸下厚厚一層唇膏,順手將纏成一個中式包頭的髮髻拆下來,黑如淨墨的秀髮,如瀑布般落下。

      「不好意思,受了點傷……。換裝倒還好,這次的主題蠻有趣的!上妝又卸妝,才最難受。」為了下個月隨刊附贈的桌曆,今天一天,她前前後後換上了共七個造型和妝髮,卸妝再上妝的折磨,使她素淨的臉都有些過敏、稍稍泛紅。

      「幸虧樊哥對這幾組照片都滿意的不得了,否則依他古怪的脾氣阿,都不知道你要做多少白工,才能讓他對照片點頭!」攝助眼見阜生起身,伸手想試著搆上旗袍背後的拉鍊,卻怎麼也搆不著,於是放下手邊收拾整理的工作,欲來幫她。

      「啊,謝謝。」阜生說,但等拉鍊一拉下,她便急忙走向更衣室——她可不能被發現,自己是個沒有體溫的「人」。

攝助沒起任何疑心,只道「珞恩」是太害羞。在阜生躲進更衣室換裝後,她出聲提醒——「珞恩,這三天拍攝的酬勞,你記得待會兒去找會計領喔!」

      「知道了。」

換回自個兒的衣服,就宛若脫下了假裝那位「珞恩」的面具,阜生的情緒,也就慢慢回歸於平淡。

      這麼多年以來,她雖過著非生、也非死的「漂流」生活,但其實早已習慣了異於常人的生理需求;她可以不吃、不喝,天氣冷了、熱了,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但這並不代表,仍被人們視為「普通人」的她,就可以不在乎他人的眼光。   也因為這樣,她必須表現出和人們一樣的「過活」。

        其實有時候,她反而想像藍先生那樣……,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否適應像他那般,幾乎孤獨的生活。三年前,自藍大哥不再現身的那天起,壓在她心上的寂寞變得越來越重,所以才有了筆筆——在路上相遇的摺耳短毛幼貓。

      「喏,照片很棒,老闆有特別加碼喔!」當阜生向會計領薪資時,對方替他高興的說道。

      阜生微笑。

      她知道拍出來的照片很優秀——她比誰都清楚。

        因為早在選定那名模特兒「珞恩」當做這次的喬裝對象時,她就已經知道,這名女孩有潛力。成為秀場和伸展台上的超級巨星,是遲早的事。會如此明白珞恩的一切,是因為阜生在偽裝成她的時候,也把她的所有——從外型到內在——全部「複製」過來了,除了臉。在她的能力之下,大家都會以為,她就是珞恩。

          而現在,阜生用以賺錢的「工作」結束了。有了這筆正正當當賺來的錢,她在這世上「生存」,也才心安理得些,儘管這些錢並不是以她自己的身分所賺取的。

        閉上眼,她回想自己這三天拍的所有主題照片;每套衣服、姿勢、表情,阜生都記得很清楚。人們會遺忘她,但她不會忘記,自己生存的每個細節。那是她藍阜生……之所以存在的證明。

        是的,人們不會記得她,只要再過幾個小時,就是七十二小時的記憶期限,和她共事了近三天的所有人們,將會徹底忘記她,而唯一能證明她曾出現在此的那些照片,也都會換上真正的「珞恩」的臉。

      「該離開了。」她喃喃的念著,腦子裡還在回想今天的種種,「再不回去,筆筆又要惹藍大哥生氣了。」

        就在阜生要走出公司之前,她突然注意到,自己耳垂上尚未取下的耳環,她笑了笑自己的粗心大意,然後伸手取下那對翠綠色耳環。

      是一對色澤通透的翡翠耳環。

      「嗯,上等貨色呢,要是沒讓他們還贊助商,到時珞恩可就傷腦筋了。」阜生想著,然後邁步。

      「嗚。」才剛踏出一步,一陣暈眩猛地襲來,逼得她緊閉雙眼,差點沒站穩。

  接著阜生腦海中湧現了方才盯著耳環的時,眼裡的畫面,然後是她脫下旗袍的情景,一路倒轉到她穿著旗袍拍攝時……

    無數個畫面像快轉的跑馬燈般迅速閃過,摻雜了許多場景、人物、對話……

        歷歷在目。

      「呃……」阜生忍不住抱頭。那旗袍的紅,在她腦海中不斷再現,像個警戒,又像提示;無論是什麼,都讓她暈眩不已,頭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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