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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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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才剛從正頂移了一個角度,斜斜暖暖的照進每間屋子,使剛飽餐的人兒都要打起瞌睡。有個正值花樣年華的少女靜靜的躺在她的紅木雕花床、彩綢綴銀絲的床單上,躺了許久,似乎是累了。相較於少女的愜意,這間大宅的正廳裡,氣氛卻是僵得化不開,一片沉寂。

      「碰!」廳內一名年輕男子,重重的拍了桌面,把身後的家僕嚇了一跳之外,還使桌上的茶盞給震到地上,碎成一片片,如同花朵瓣瓣。

      「平裕。」坐在一旁的女子悄聲提醒男子已經失態。於是男子把收攏的拳頭輕輕攤開,轉頭對坐在主位的老先生開了口:「四叔公,您是常家長輩,這次胡家做出這等……,芙粼已經關在房裡兩天了,就算胡家與我們是世交,也不能悶不吭聲!所以請您來這一趟,告訴晚輩該怎麼辦。」

        被稱作四叔公的老先生沒作聲,想了一下,緩緩道:「明兒個就是他們的訂婚宴了是不?等會兒去報社,發一份『祝賀』,明兒早報一出刊,全城的人都要去向他們『道喜』了。」

      「芙粼能有四叔公為她主持公道,真是她的福氣,總算能一吐怨氣了。江月,去帶小姐過來向四叔公道謝。」

        四叔公擺了擺手,一句不用打擾她的擾都還沒有說出口,一個溫文儒雅的男子大步邁了進來,這人與平裕歲數相仿文質彬彬,但是眾家僕見到他莫不心頭一駭,因為他便是剛才談論「胡家」的二少爺,胡陞曜。

      「你來這邊做甚麼?」

      「聽說芙粼已經好幾天都關在房裡,我來是想勸勸……」胡二少對於充滿敵意話語不為所動,仍是保持他一貫的風度。顯然,平裕護妹心切,早沉不住氣,打岔了他的話:「小叔與準大嫂可以私下見面嗎?」又像想起甚麼似的,「不對,芙粼還沒過你胡家的門,以後也不可能。你們好像沒甚麼關係,但是我希望你們這些姓胡的與我們常家最好,老,死,不相往還。」

        胡二少一直迎著常平裕灼灼眼神,聽他說著,「平裕,你說的都是,是我們造成了誤會。今日,我便是來請求諒解的。我們兩家是世交,不要讓事情……」

      「一堆廢話!」平裕又要抓起夫人的茶盞往胡二少摔去,幸而夫人眼明手快,搶先一步將茶盞握在手上。在此同時,名為江月的小婢女,梨花帶淚的踉蹌到跟前,「小姐,小姐不太對勁……」

      胡陞曜與常平裕兩人一聽,馬上往一間典雅的房間跑去。只見到,原本該在與床成套的紅木漆飾茶几上的桌巾,已經落在地上;而繡著奇花異卉的地毯,在靠近床的一側,還兀自的開了一朵豔紅色的花,而且正不斷綻放著,旁邊還落了一把銀晃晃的小刀。走在前頭的兩個男子被眼前有些微妙景象給怔住了,站在房門前,直到聽見跟在後頭的常夫人用顫抖的音調叫人請大夫,平裕才率先回神,才快步上前,緊緊地擁著床上的女孩。

      「芙粼……,妳這是……這是做甚麼?!」平裕哽咽著。他一手擁著妹妹,一手緊緊握住她那不斷湧出暗紅的纖細手腕,試圖讓傷口不再滲血。他已經失去父母了,不能再失去妹妹。

      陞曜緩緩走向床邊,伸出手,撥開床帷,握住芙粼另外一隻手,「芙粼……」。女孩聽見了,無力睜開眼睛,想抽回被握住的手卻無能為力,只好把頭別過去,讓眼淚落在哥哥的衣襟上。他不自主把芙粼的手握得更緊,說:「我爸媽和大哥都同意了,他們說都依妳,」就像是強心針一般,芙粼轉頭看著他。受到鼓舞的陞曜繼續說:「所以,妳要撐過去,知道嗎?」

      「會這樣不都是你們害的嗎?」壓抑不住怒氣的平裕,輕輕放下芙粼,就往胡陞曜的臉揮上一拳。

      「不要!」兩個聲音交疊在一起。

一個聲音是從不斷發抖的常夫人發出的;另一個,發自床榻上女孩的喉間,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量。

  就好像是承受不住疲憊似的,女孩沈沈閉上眼,儘管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去拉住憤怒的哥哥,再告訴他們,她諒解了也同意了。

        可是,竟完全辦不到。

          然後,似乎感覺到有一股力量站在她面前,她懂了,可是卻不願意,她後悔又好害怕。突然,竟有另一個力量到她的身側。兩方同時伸出雙手拉著她,或說是搶奪,要把她從身體中帶走。相較於未知,死亡更讓她恐懼,於是,她回握了後者的手。

      「沙!」她覺得她發出如同秋葉脆裂的聲響。

           

      「芙……芙粼?!」這兩個字,一直卡在平裕的喉頭,當他終於嘶啞的喊出來,也讓一屋子的人痛哭失聲。

         

      「芙粼……」

      「小姐……」

      她也難過的緊,可是更覺得頭好痛好痛,像是要炸開一樣。

      「呼……」她睜開了眼睛,逃離了夢魘。

        芙璘,她知道這是她曾經是的那個人,不過,對於以前,只存有那一段在床榻前瀕死前的記憶,知道自己曾是民初時的千金小姐,應該有親人,可能是夢裡那三個穿著體面的人;從痛哭的聲音聽來,好像還有幾個家僕,僅止於此。不但當初自殺的原因忘了,甚至連自己姓什麼也完全想不起來。

        既然連姓氏都不知道了,那名字還有什麼意義?!

        芙粼,芙粼,同樣的發音,也不像人家叫福臨的,能福氣臨門,當上皇帝成聖君。再說,「芙粼」都是將近一百年前的事了,現在,她不是原來那個她了。人不人,鬼不鬼,即使這個軀體外型和原本的一模一樣,本質上卻不一樣了,是那個帶她走的那個人所給她的。其實照這樣算來,他應該是「主人」,不過她可不這麼想。

       

      「我又不是貓狗,更不是僕人。我之前還是個主子呢!哼!」一邊想著,一邊在床鋪上指手畫腳,衣袖滑了開來,露出左手腕,上面有新纏過的紗布。每次夢魘,左手手腕便會開始滲血。

        像那天一樣。

 

      「既然知道我夢魘了,為什麼包紮後,不把我叫醒?」雖然知道那是她的過去,但是仍把它視為噩夢一場。

          於是,她便跟了主人的姓,為自己取了一個名字。

          藍阜生,死而復生,又並非真正復生......

          難以復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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