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分鐘，柏文打給我，我刻意等了一會才接起，這樣彷彿是在聲明：「我並沒有很期待你的電話喔。」雖然其實我是真的很期待他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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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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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艾米，婕妤在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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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婕妤一同在學校附近租屋，我們就住在隔壁。他們交往後，婕妤偶爾會去柏文家住，我只能望著空蕩蕩的隔壁房間，自己一個人想晚餐要吃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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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在耶，怎麼了嗎？你們沒有在一起？」說謊是理所當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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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剛剛打她手機，打了好幾通都沒接，現在關機了。妳知道她怎麼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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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耶，會不會只是剛好沒接到，手機又沒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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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吧……」聲音聽起來有點鬱悶，不知為何，這讓我心情很好。「如果她有跟妳連絡的話叫她打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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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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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先這樣，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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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掰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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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開始覺得有點冷了，我翻出冬天的厚棉被，心裡一邊盤算著該去買個除濕桶放進衣櫃裡，一邊將棉被緊緊裹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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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婕妤，妳會冷嗎？我好冷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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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撫著衣櫃向婕妤傾訴，我知道我得不到任何回應，但就是很想和婕妤講講話，這麼說來，也有好一陣子沒有好好聊過了吧？柏文也是，雖然幾乎天天見面，但連話也沒辦法好好說上幾句，你總是看著婕妤，和她牽手。這讓我覺得好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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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寂寞。好冷。過低的溫度讓我開始昏昏欲睡。不想自己睡在床上，那樣也好寂寞。我慢慢爬到衣櫃旁，重新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風，只露出一顆頭，輕輕靠在婕妤所在的位置，用小嬰兒依靠母親般的姿勢緩緩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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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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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我和婕妤感情仍十分要好，手牽著手有說有笑地一同漫步在永無止盡的路上，道路筆直平順，路旁鳥語花香，還有豪宅坐落其中，宛如仙境。走了好一段路，婕妤說了些什麼，很認真地，可是我聽不見，整個空間不知何時變的無聲，我想回應卻什麼也說不出，突然間婕妤消失了，我愣愣的站在路中央不知該如何是好。然後柏文出現，眨眼間又消失，我慌了，我不要自己一個人，太可怕了，但我什麼也沒辦法做，我恐懼得無法動彈，只能呆站著一個人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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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他們一起出現，我開心的直奔向前，卻發現我似乎格格不入，他們互相凝視著對方，沒有我介入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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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我嗎？」婕妤面帶笑容，開心地詢問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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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愛我嗎？」柏文笑著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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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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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是互相詢問，不回答對方，似乎也不期望得到什麼答覆，就這樣不斷重複沒有答案的問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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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愛我嗎？」「妳愛我嗎？」「愛我嗎？」「愛我嗎？」「愛我嗎？」「愛我嗎？」「愛我嗎？」「愛我嗎？」「愛我嗎？」「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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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忽然變的瘋狂，他們開始笑著詢問四周的物體是否愛著自己，問花問草問樹問泥土問高樓問空氣，然後，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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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突然湊過來，帶著燦爛的笑容一起問我：「妳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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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驚慌的不能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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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越靠越近、越靠越近，嘴裡持續不斷地叨念著：「妳愛我嗎？」，這實在太可怕，恐懼讓我喪失了一切行為能力，我輪流看著他們，連哭泣都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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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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淚水爬滿了臉，卻沒有哭泣的實感，眼淚好像不是我的，眼睛也好像不是我的，它們脫離了我自顧自的哭泣。我在哪裡？我逃離了惡夢，但沒有任何被救贖的感覺，只有好似被什麼東西死命追趕的疲憊感與虛脫感，不過是從一場惡夢逃到下一場惡夢，我逃得筋疲力竭，前方沒有終點，不知名的怪物在身後緊追不捨，沒有人會來救我。我被世界遺棄。好可怕，好冷，好可怕。我隔著濡濕的棉被緊緊抱住自己，想壓抑止不住的顫抖，婕妤，救我，抱我，過去妳都會在我害怕的時候給我一個溫暖的擁抱，那是我的救贖。我顫抖著雙手努力打開衣櫃，衣櫃裡放滿了我珍愛的東西，那些東西總會帶給我力量，生日收到的小熊布偶、媽媽送我的兔子布偶和長圍巾、國小同學去泰國玩帶回來的大象布偶……好多好多，都是我的寶物。然後我看見妳在角落安詳的睡臉，我的寶貝們簇擁著妳，妳有如公主一般，華麗而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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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我清醒了，不知道為什麼。看見妳身上開始出現的屍斑，我重新體會到妳已死的事實。擦乾眼淚，決定明天去買除濕桶，用來延緩妳的腐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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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今天，已經很晚了，還是先睡覺吧。睡意瞬間襲來，速度之快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我重新裹好被子蜷縮在衣櫃旁，陪妳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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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的，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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