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章一、踏雪

      下雪了。

      踏雪瞇眼直視白得刺眼的天空。竹簍裡的紅花沿著路灑了不少出來,往來時的方向看去,她猶豫著是否該回頭,將那些得來不易的紅花撿起。

      可時間已經快來不及了。

      瞥了眼手腕上,用碎花編織而成的鍊子。踏雪想起給自己這東西的人說過的話,碎花落盡前她沒回去,男孩的命就會不保,她也不用回去了。

      現在,只剩零星碎花掛在鍊子上。

      得再快些。

     

      任由不停飄下的雪掩蓋身後的紅花,踏雪再次背起竹簍,加快腳步往小屋前進。

      俊美的男子倚靠在門邊,唇線單薄透明,飄袂白衣上繡了朵朵白蓮,袖口及領口處鑲了細細一圈不明顯的金黃。再看見一抹身影出現在不遠處時,男子身形晃了晃,眨眼,瞬間出現在人影前方。

      頂著風雪,怕紅花因過冷而結霜,踏雪將自己的外衣蓋在竹簍上,自己則打著牙苦苦撐著,直到男子出現在自己眼前。看著眼前冷冷對著自己的男子,她放下竹簍,呵出的微弱氣息彷彿凝在雪裡,硬是強迫自己露出笑容。

      皇后已死,眼前的男人需要自己的照顧。

      「清風,我來了。」

      像初秋的葉,女人落地,白雪揚起。

      白氣瀰漫整間石室,穿透肌膚的暖意讓踏雪逐漸轉醒。

      水聲淅瀝。

      層層絲幔竹簾擋去踏雪的視線,氤氳的水氣蒸紅了她的雙頰。踏雪扶著牆吃力站起後,往出口蹣跚地走去,過長時間的僵凍讓她難以自主雙腿,不是發抖就是軟腿,毫不客氣地往自己手臂內側一捏,痛楚給了她短暫的清醒,藉著這份清醒,踏雪拉起濕透的裙襬,掀開出口處的竹簾。

      「妳醒了?」      

      一個寒顫,踏雪身子一軟,險些失去重心摔倒,趕忙倚著牆,她喘著氣看向此刻在池子中央,因水氣而若隱若現的男子。

      「是。」

      踏雪是個恪守本份的女人,她明白眼前的男人自皇后死後,變得更難以捉摸。不像其他妄想一步登天的女人,踏雪從未想過要取代女人在男人心中的地位。

      奴才,就算跟主子再怎麼好,終歸就只是個奴才。

      「妳,下來。」

      啊?踏雪愣然地盯著人影,懷疑自己是否因受凍,連耳力都出現問題。

      「我這就出去。」急忙跨出一步,踏雪旋即感到頭暈目眩。

      「我沒讓妳出去,妳下來。」

      瞇細了眼,踏雪倚著牆滑坐下來,如果沒聽錯,這男人剛要自己下去與他共浴。

      「清風,你瘋了嗎?」

      男子,也就是青鸞國當家皇帝蓮清風,靠在池子邊緣,長髮像水藻一般浮在水面上,他不熱不冷地看著半趴在地上,固執無趣但忠心的女婢,嘴角扯開一條弧線。

      那微笑,像開於月池上的清蓮,孤傲而清冷。

      「我兒因妳而得救,妳等於是我青鸞太子的恩人。」頓了一下,男子微微仰頭,「而且,妳撐不了多久。」

      話中有話的語氣讓踏雪再度瞇起了眼,勉強站起,不知哪來的氣力,她一把掀開絲幔,君臨天下似地望著池水中的清風。

      前腳踏在池緣。「清風,你留我下來不是為了承繼饒雪,你需得記得。」

      說完,踏雪直視清風的雙眼,縱身一躍而下──

      濺起的水花,下墜時如同斷線的珠子,啪啦啪啦打上水面,敲擊出陣陣小花。直直地站在池心,燦晶的雙眸毫不畏懼的看進清風眼底,她開口──

      「饒雪已死,只剩我能養育他。這不代表,我會成為下一個饒雪。」

      清風不答,只是望著水面上踏雪倒映的面容。

      秋水為姿,霜雪為膚。自己眼底的,明明有著相同的面容,為何死去的是饒雪而不是她。

     

      那是幾年前的事情了?踏雪訝異發現自己的記憶在短時間內變得模糊。越靠近男人,這狀況就越加嚴重。

 

      即使她早不是當初那個險些餓死街頭,被饒雪撿回來的女孩;即便她早不是那個對人人都低首哈腰,只求溫飽一頓的女孩。她的心底深處,還是有種去不掉的奴性。像樹得根,將她緊緊纏繞。

 

      大雪飄揚,踏雪撫摸著男孩的白皙透明的面頰,男孩側著身,臉枕著踏雪的雙腿,呼出的白氣成型,瞬逝。

 

      何時開始,她有了讓人起死回生的力量?

 

      恍惚間,陰影罩上。

 

      踏雪頭也不抬地對著來人說道:「妻血花,再不端來,」指著未曾睜眼的男孩,「他喝了也沒用。」

 

      「到底誰才是主子,嗯?」清風唇角揚起,銀白的髮彷彿藏了浩天繁星。

 

      「你才是。」撇了撇嘴角,踏雪才剛要移開男孩的頭,皓腕就被人一把捏住。

 

      褐色的液體。「給。」清風盯著男孩的臉,「我不想他早死。」

 

      「喔?」接過湯藥,踏雪知道男人的話還沒說完。

 

      「他的眼睛,不知道……會不會跟饒雪一樣?」是琥珀色的。

 

      「早知道你在乎的就是這個。」

 

      哼了一聲,男人長袖一甩,抽了踏雪一把。

 

      「小心,湯藥沒了你可別奢望我會再替你找。」話是這樣說,手上可不敢大意,放下湯藥,踏雪輕輕扶起男孩的頭。

 

      「他長得很漂亮。」

      「哼。」

      「跟饒雪很像。」

      「……真的?」

 

      笑出,「我要餵藥,你要待在一旁看嗎?」

 

      餵藥,是嘴對嘴的。

   

回書本頁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