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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傾城」,01‧甦醒

黑髮的男人朝我遞來一個小瓷瓶。

「聽好,能夠終止目前亂局的人就只有妳,想想那些無辜枉死的人。人間的和平就掌握在妳手上了。」男人說著明明極度嚴肅,卻誇張得像搞笑的話,臉上依然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接著他便消失了,放我一個人在搖搖欲墜的吊橋之上,狂風刮著,底下是萬丈深淵。

那輕巧冰涼的小瓶是如此沈重,緊緊貼著我的手心。我必須做出抉擇。

事情如此瘋狂而荒謬。

*

為什麼會發展到這個地步?在告訴你這個故事之前,請容我自我介紹。我的名字叫菲絲,住在一個叫做普拉迪的邊境小城,沒有什麼特殊才能,很普通地活了十五年。我有父母,兩個弟弟,也有一些朋友。一直到半年前,我都還是個再平凡不過的小市民。

普拉迪鎮以礦業起家,專出產一種叫做梅里納的魔石。這種石頭經粹煉後能夠輔助施放魔法,因此很受歡迎。這地方一直都很和平,或者應該稱之為沈悶。從小到大,我經常站在城門口,望著運礦的馬車沿著滿是塵土的筆直大道前進,成為目不可視的遙遠黑點。我們欣羨地打聽著大都市裡面都是怎麼樣的繁華,然後繼續過著日常生活。我們逐漸長大,幫著家裡做些雜物、到木匠、鞋店、或者麵包店裡面當學徒,出師,然後可能再嫁個當地人,一輩子又過去了。

一直以來,光是想像這樣的人生,我都感到可怕。身為長女,我從來也沒符合過長輩心目中的淑女標準。小時候髒兮兮地玩得滿身泥巴,光著腳丫亂跑,10歲的時候就偷偷嘗試過跟男生接吻,再大一些之後則成群結黨的偶爾去偷東西。這些小奸小惡有時候會被逮,有時候不會,但總是足夠讓我跟爸媽大吵一架。並不是真的覺得這種行為很有趣,只是需要刺激,唱反調是如此的過癮!  

關於草原的傳說,大家都聽過。代代以來老人們口耳相傳,那是一塊被詛咒的土地,千萬不可以接近,月凌花海就是邊界界線。但具體來說,裡面到底有什麼?故事版本多得不得了,跟百年來盛傳的魔王傳說有得比。

「欸,聽說如果能採到月凌花,就可以實現願望喔!」

「那我如果到手了,你可要幫我打掃雞舍。」我從來不把警告當一回事,7歲那年,跟鄰居的孩子打了賭,就自己一個人跑了出城,不知走了多久,迷了路。直到天全暗了下來,暈黃的光輝忽然為我指引了方向。四周一片靜謐,眼前綻放了一整片月光似的花海,幾乎將我淹沒。那就好像某種鮮活的生命。

看到的那剎那,我真的以為見到了奇蹟。「要是能種在家裡就好了。」我摘花時暗暗想著。然而除了這裡以外,月凌花在哪都種不活。我不敢往更深處走,緊抱著一株含苞待放的巨大花朵直奔回家,卻被守在家門口的爸爸拿木條狠狠打了一頓,鄰居小孩顯然不守信用,告了密。媽媽在旁邊看著也是一臉怒容,毫不阻止。爸爸吼叫著:「打妳是要妳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大哭著摀住紅腫的屁股離開,覺得我一定不是親生的,為什麼對我這樣壞。花也被燒掉了。我看著那朵希望之花在火中慢慢成了灰燼,生氣的跑去踹還是嬰兒的弟弟一腳。

反正就是這樣。他們都是笨蛋,從來也不敢冒險,就這樣墨守陳規的度日,而我就是那個唯一在心裡反抗的怪胎。

鎮上開始產生變化,是在梅里納魔石的產量開始兌減之後,貪婪的外國商人跑來與鎮長商量要擴大開採範圍,發掘更多礦脈。

一群大人擠在聚會所密會,講話音量越提越高,小孩子懷著興奮地在外面偷看,我也在其中。「萬萬不可!魔法的石頭會帶來災難,人要守本分啊!」鎮長的81歲的父親大怒喊著,在人群裡聲音一個拔尖,然而很快就被壓過去了。「爸爸,你累了,回房間休息吧。」鎮長極力安撫。又經過一陣聽不清的小聲商議,人們掛著微笑,互相握手,踏出屋子。

現在開始招募人手,兩星期後就把花海鏟平。

「吉利雅,妳不覺得奇怪嗎?從小到大明明一直恐嚇我們不可以靠近,結果現在他們自己就要犯忌,而且還做得超徹底。」我想到自己無辜被揍的屁股就忿忿不平。

「他們總有理由。」吉利雅,我從小認識的好友,對我吐吐舌頭,「那動工的時候我們就一起去看吧!我也很好奇。」

「以前跟現在情況不一樣,這也是為了鎮上繁榮啊。」爸爸走出來時順口對我解釋,而且顯然他自己也完全接受這個說法。

「是啊是啊,也該是時候了。而且投資的商人都說要贊助我們呢。」鄰居的伯伯笑呵呵地附和。

大人總是一再地做出與所說相反的事情,然後編造藉口使其合理,從不質疑。

動工當天,商人、鎮長、工人、像我和吉利雅一樣湊熱鬧的大孩子,各自拿著鋤頭炸藥鐵鏟,意氣風發地走著,很快就到了詛咒之地。八年過去,花叢四周的草木長得更加茂盛,雜草最高的已經高過人的頭頂。壯漢們哼著歌拖著叫不出名字的巨型機械壓過草地,我們這大批人就這樣踏入花海,然而我在興奮之外,也有點難受。聖潔的月凌花很快便化做骯髒的黃泥,就好像我幼年的珍貴回憶也一併被踐踏了。

「怎樣,什麼事都沒有吧?」一個外來商,高大的鬍子男,洋洋得意地對鎮長說,「放著大好的土地不去開發,豈不是暴譴天物?」

鎮長對四周的過度安靜困惑著,也有些窘迫,沈默不語。

「那我們再走一走。啊,這片草原好廣闊啊!」鬍子男這麼說絕對不是因為對自然的讚嘆,他眼中散發的是貪婪之光,大概正在妄想地下全是魔石吧。

眾人從一開始的戒慎恐懼到後來也開始高談闊論,直到走進草原中央。在波動的早晨霧氣之中,有一隻黝黑的巨大石龍。它蜷著身體,鱗片清晰可見,收著翅膀,頭低垂,緊閉著的眼睛有長長的眼睫毛,石雕異常精緻。

「怎麼?就只有這個嗎?」一個瘦子瞧了瞧,譏笑著問鎮民。

「還是不要碰的好,畢竟是祖先留下來的東西……」那雕像實在宏偉,鎮長旁邊的婦女估量一下,對其不由得敬畏起來。

「就這樣你們守護了這麼多年?哼,我偏要碰!」鬍子男往龍身上踢了一腳。嘩啦。鱗片脫落了一塊。一塊,兩塊,三塊……落在草地上有低低的聲響。

死亡是那一瞬間發生的,我只看見血紅色在四周炸裂開來,那個鬍子男首先成了飛散的塊狀物,接著是四周的人們,不分男女老幼,碎裂了,我看見白白的骨頭……

怎麼了!

回頭一看,剩下的人驚叫逃亡,不知何時地上已經開始湧出黑色的魔物!在一片混亂之中,我不知經歷了多久,可怕的場面讓腳軟的我無力逃跑,但是看見了逃得遠的那些人全成了飛濺的小肉塊。

吉利雅呢?我急切地尋找著,好險,她離我不遠,除了驚魂未定外並無大礙。

四周又再度沈寂下來。

倖存的人們驚魂未定,相擁著,動也不動。

看見了他們剛剛愚蠢錯過的事實。

石龍之所以圍成一圈,是因為他在守護某樣東西。

有個男人從巨大的龍身之間飄了起來,淺藍色長髮因為強大的魔力,無風而自行飄動著,身體裹在漆黑的斗蓬之中。他抬起頭,那是怎麼樣奪人心魄的魔性美貌?狹長的眼眸緩緩的環視周遭,從粉紅的薄唇吐出冰的語言:「是誰,擾我安眠?」

只有他的悅耳嗓音迴響著這片土地,魔物們遠遠包圍著人群,靜待命令。

「魔……魔王!」終於有人驚叫著打破僵局,「那就是百年前殘殺無數人的魔王啊!」

「你們。叫醒我,得付出足夠代價。」被他瞪視到的每個人都不禁一顫。我嘴唇顫動著發不出聲,在心裡開始默禱所有唸過的經文。勇士、或者任何一個願意保佑我們的神,快救救我們吧!

此時魔王從空中緩緩降落,優雅落地,突然一顛,踉蹌地跌了幾步竟是站不穩,整個人撲倒在地。

照理說現在實在應該要笑場,可是,剛剛那些人的屍體還躺在地上歷歷為證,沒有人敢笑,沒有人敢靠近,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真不愧是魔王,連摔成大字形都能夠很理所當然啊!

太過誇張的現況讓我胡思亂想。發呆的時候,一不小心便抬頭望去,以致於魔王撐著支起上半身的時候,視線不幸地正對上了我。

「你,那個紅頭髮的,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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