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第11~15回

第11回

1942年7月,德國柏林

柏林正被大雨壟罩著,盧森一行人前往了駐德外勤特務的基地。西歐大轟炸連柏林都無法倖免於難,這間旅館的對面就是被炸彈削去了大半邊的斷垣殘壁。

「這間破爛的旅店已經租了半個月,預計兩三個禮拜後就要換地方。你們也看到了,這一帶也沒逃過轟炸的命運。」馬克說道:「還有,在這裏的每一天都請稱呼我斯德林下士。」

「我也想要有個假名,不過這次大概用不上了。」布萊恩貌似由衷感到遺憾。「接下來拋頭露面的工作都是你的了,老大。」

盧森點點頭,然後對馬克說:「根據我們的『劇本』,我應該不認識你;而你也不知道我是誰,斯德林下士。所以在這裏以外的地方,請記得裝作我們只見過這次面。」

「是的。」

「老大,真的不透露一下你要怎麼說服那些納粹?」

「回來再說吧。」盧森隨口敷衍:「先走了,我得趁天黑之前行動。」

盧森隻身前往陸軍總參謀部。布萊恩不會隨行,但是他有別的方式混進去。盧森身手大不如前,在確定處境安全無虞以前,絕對需要布萊恩的掩護。

「西爾法先生在這裏的官銜是?」馬克問布萊恩。

「諜報處高階幹員,相當於是首席情報員。老大年輕時可是很猛的,無論對手是政界還是軍界的人,都可以順利擺平。他的頭腦再加上那種身手,甚麼樣的情況都能化險為夷!他能坐到今天這個位子可不是浪得虛名哪。」布萊恩口沫橫飛,說得天花亂墜。直到看到馬克呆滯的表情才稍稍收斂一些:「當然,我說的是有點誇張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馬克笑一笑含糊帶過。「那西爾法先生在這裏的名字是?」

布萊恩正要脫口而出,但是盧森行前的叮嚀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除非經過我同意,否則我在德國的身分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他同時想到,方才馬克介紹自己的德文名字時,盧森刻意強調他們之間不認識,也沒有說出自己的假名。恐怕也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吧。

「老兄,這我恐怕無法告訴你了。上級把老大的身分列為最高機密哪!」他拍了拍馬克的肩膀,馬克不以為意地笑一笑,進房收拾東西。

布萊恩收斂起眉飛色舞的神色,一臉嚴肅。確認一下那把半自動手槍仍在自己的腰帶上。

看來以後得更小心了。

۩    ۩    ۩

眼前的少尉仔細地查看盧森出示的證件,並走向前把盧森從頭到尾看一遍。「從哪裏來的?」

「英國倫敦。」

「請等一下。」少尉將盧森一人留在外面,逕自走進一間辦公室。盧森記得那是一間人事檔案室,方便「看門」人員檢視來客的身分。他在心中沙盤推演著,確認自己面對每一個問題都能應答如流。

大約過了十分鐘,少尉緩緩走到盧森面前:「你的軼事錄顯示你在1939年前往亞特蘭大接受治療。」

「是的。後來我前往英國執行潛伏任務,今天前來參見總參謀長匯報。」

「你的檔案裏並未提到你受命執行任務。」

「這確實是我個人的行為。但是根據我國軍人法的授權,凡遇與國家安全相關之情事,諜報處高階幹員有自主規劃、編制並逕自採取行動的權力。」盧森臨危不亂地說。

少尉凝視著盧森,企圖找出一絲謊言的痕跡。無奈,他的對手是資深的情報員、職業級的騙子。他再看看盧森的簡歷,察覺到眼前這位中年人軍銜是中尉,口氣便稍微客氣一些。「總參謀長不在,您要不要向副總參謀長報告?」

「可以告知我總參謀長甚麼時候回來嗎?」

「總參謀長銜統帥之命,前往北非督軍……恐怕短期之內不會回來。」少尉回答:「如果您的報告屬於急件,我可以請諜報處代為傳達。」

「不了,我改天會再來。」

少尉向盧森行舉手禮,盧森簡短地回禮便轉身離開。

盧森仰望著灰濛濛的天空,雨已經停了。這一著棋已經進了死胡同,他必須思考其他的方式得到情報。

「看來今天沒事可做了,老大。」布萊恩從一個陰暗的巷口走出,穿著一件密不透風的風衣,帽沿壓得很低。

「下次別再穿這樣出來了,你只差沒在臉上寫『我是特務』。」

「老大,你知道我一向都是這樣出任務的。何況我又不露臉,怕誰看到?」

兩個人維持一定的步調行走,同時提高警覺,留意四週的動靜。

「我們的計劃生變,回去再討論吧。」

布萊恩忖度是否要將馬克詢問盧森假名的事情告訴他,但是想到這件事情也許並沒有那麼嚴重,況且兩人之間可能因此出現嫌隙,於是決定暫時隱瞞下來。

۩    ۩    ۩

盧森離開不久,總參謀部裏就發生了一些動靜。

雷‧派爾擔任諜報處長多年,幾乎甚麼情況都遭遇過。但是今天發生的這件事讓他感到畏懼。邊境指揮官方才向中央處<註12>匯報,今日有三人入境,其中一人自稱是第8裝甲師師長埃里西‧布蘭登堡,事後證實布蘭登堡少將當時人已前往北非與其他部隊會師。

這樣的謊言實在不太高明。

然而,這種事情對派爾而言還不足畏懼。謊報與偽造證件入境的事件層出不窮,派爾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令他感到威脅的是文本上的另一個名字。

「『藍火』回來了。」派爾喃喃自語,不敢置信地凝視著文本:  

諜報處高階幹員。

弗蘭‧霍夫曼。

__________

註12:中央處,陸軍總參謀部之統籌單位。

第12回

1942年11月,英國伯明罕

「各位都清楚我們為甚麼聚集在這裏,」史東掃視著會議桌上的每一位成員,鄭重地宣佈:「經過四個多月來縝密的規劃,新手計劃付諸實行的時候到了。

「雖然幾經波折,但是在奧提斯‧席門上將的英明領導下,我們遴選出三十六位最適合從事這項任務的特種部隊弟兄,他們已經在諾索爾特軍機場待命。未來72小時以內,這群菁英部隊將會讓納粹嘗到忤逆上帝的苦果。」

奧提斯‧席門高高抬起下顎,毫不隱匿他不可一世的模樣。

「在弟兄們臨行前,請各位彙整各項重要情資,以供席門上將作為參考。」

首先起身的是軍情處處長:「德軍在當地的駐軍人數約為一百名,圍繞在重水廠周圍。根據譯碼組提供的情資,工廠西側2號入口是適當的切入點。那裏的地面人力較少,而且離工廠的要塞『重濃縮車間反應堆』較近,是所有可行的切入點中動線最短的一條。根據目前的規劃,先行人員將帶領後進的部隊弟兄移動,以縮短進行任務的時間。」

氣象觀察局長簡短地報告:「從氣溫與積雪程度來看,現階段的維蒙克相對適合夜間突襲,但是山區猛烈的風勢對滑翔會造成一定的威脅。目前雲層較厚,入夜作戰能見度低,必須攜帶照明設備。」

史東點點頭,補充道:「撤退的動線也已經妥善安排,這必須感謝盧森‧西爾法上尉當初的真知灼見。先行人員將會帶領執行任務的弟兄循西側山線撤退,在已經安排好的避難地待命。

「席門,有事要報告嗎?」他轉向席門。

席門緩緩將身子前傾,重申道:「10月24日先行出動的四名挪威籍突擊隊員在本月9日傳來回報,他們順利登陸維蒙克,為第二波登陸行動做好萬全準備,並且會在弟兄抵達時釋出著陸訊號。

「我們第一次能夠克服萬難成功空降,這一次同樣也可以。」席門環視週遭,視線特地在特種作戰部部長柯林‧賓格斯的注視下停留。「我會親自率隊作戰,完美地達成這次空前重要的任務。」

席門獲得了如雷貫耳的掌聲,然而他的臉上未曾出現一絲笑意。

۩    ۩    ۩

葛瑞格在盧森出勤期間代理副情資長,同時也接下了指揮中心情資處代表的職務。他此刻正前往指揮中心,將今日譯碼組破譯的最新情資彙整向史東匯報。在狹長走廊的另一端,他依稀聽見了兩個人有些爭執。

出於情資人員的專業訓練,葛瑞格一個閃身躲入兩人看不見的死角。

「......我希望能夠按照我的意願行事。」

「我認為現階段計劃的版本是最妥當的,我看不出有甚麼破綻。」

葛瑞格辨識出傳來的人聲。是席門跟史東。

「我已經說過很多遍了!滑翔機不適合這次的作戰任務......」

「我也說過很多次了,沒有比這個更適合的方案。你想用運輸機空投傘兵,在德軍已經有戒備的情況下,你們只會直接死在飛機上!」

「滑翔機只會在大風中失去方向,最後會到甚麼地方都不知道!」

「我聽夠了,席門。」史東的語調暗沉:「我才是指揮中心的領導人,而你只要聽命執行任務。我們雖然出身不同的系統,但是聽命行事是所有軍人的天職!」

靜默。

葛瑞格欠身躲進了更深處,屏息等待著腳步聲遠去。

汗水淋漓地沿著臉頰落下。

事有蹊蹺。

 

第13回

1942年11月,德國柏林

戰況驟變了。

10月23日起,英軍主導了阿拉曼戰役的情勢,北非戰場風雲變色<註13>,陸軍總參謀部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希特勒的剛愎自用雖然招致惡果,但是首當其衝的依舊是陸軍全體。

盧森與布萊恩也感受到這番氣氛,只能把歡欣鼓舞之情藏匿到內心最深處。他們已經經歷過太多次戰況的高潮迭起,對於掩飾情緒的本領已經了然於胸。他們也再度習慣過著居無定所的日子——過去四個月來已換了六次住所。馬克在達成階段性任務之後,便不再隨他們兩人行動。

盧森倚靠過去累積的人脈,在來到柏林的三週內就已正式復職。然而受到戰況牽連,陸軍總參謀部上下都陷入一種戒備狀態,人人都提心吊膽,使盧森苦無下手的機會。他體認到包含哈爾德在內的高層人士一天不回柏林,在這裏持續下去仍舊會一無所獲。

然而盧森沒有向命運低頭。不顧忌自己的來歷可能會招致懷疑,大膽地在諜報處奪回控制權。當他聽聞到哈爾德臨行前曾經對前線情治人員下達調度命令,而目的地恰好是維蒙克時,新的計劃於是應運而生:他請纓上陣,親赴火線進行維蒙克的情治佈署任務。

「老大,我只能說你真敢做。」當初布萊恩聽到這個構想,由衷感到佩服。當時的讚嘆言猶在耳,如今盧森已經將它付諸實行。他將在後天凌晨啟程,抵達赫茲哈爾斯港<註14>,再行船前往挪威,並由當地的駐軍親自迎接。

事態看似順遂地發展,但絲毫沒有降低盧森的警覺。其中一件事讓他心存芥蒂:諜報處長雷‧派爾從他抵達柏林以來未曾露面。

根據盧森當年的縝密調查,派爾的另一個身分應該就是德國近代情治史上的怪傑:「銀狐」。派爾是盧森尊敬的對手,也絕對足以令他畏懼。當年第一個對他身分起疑的人正是派爾,屢次高手過招般的際會也險些揭穿他的身分。派爾集行動力與智慧於一身,最難能可貴的一點是:他從來不低估自己的對手。

盧森回憶六年前,派爾足足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籌劃獵捕「藍火」的行動。他以一己之力破譯了英軍的加密電報,抽絲剝繭鎖定了數名可疑人物,並挑在接頭人交接的空檔趁隙而入,傳遞錯誤的訊息......一氣呵成的大膽行動卻險些將英國的情報員一網打盡。如果不是布萊恩的適時現身,盧森恐怕也難逃一劫。

即便沒有剷除盧森,派爾的出擊仍是大有斬獲:一舉掃除了四名英國情報員——其中還包括官拜中央處副處長的高層......「銀狐」的猛烈攻勢讓英軍前線的情報員從此勢單力薄,也間接導致今日盧森必須遠赴親征。

盧森永遠不會忘記這個教訓。他明瞭看不見的敵人最是危險,所以對於派爾至今下落不明,始終心有不安。

「老大。」布萊恩打斷了盧森的思緒,盧森抬起埋在雙掌間的臉。

「怎麼了?」

「噓!」布萊恩將食指豎在唇口,並以眼神瞟向對面窗外。他以氣音說道:「有人在監視我們。」

該來的還是會來。盧森聞言,沒有任何動作。盧森已經許久沒經歷這種場合,對於自己的身手已經沒有以往的自信。

「估計有兩到三個人,」布萊恩刻意讓眼神在室內逗留,以免讓對方注意到。「我應該可以一個人擺平。」

「萬萬不可!」盧森低聲說:「你不知道有多少人埋伏在暗處。」

「老大,我不是菜鳥了好嗎?」布萊恩刻意輕鬆地笑一笑:「我來探一探他們的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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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3:德義聯軍佔領阿拉曼,使埃及的處境岌岌可危。一旦蘇伊士運河遭到攻佔,將會切斷英國與海外殖民地的聯繫。英軍自此強行阻斷德義聯軍的進攻。1942年10月23日起,英軍加強地面部隊的攻勢,千門大炮連擊迫使德義聯軍戰線撤退。時至11月,逾十萬的德義聯軍損失泰半,防線徹底崩潰,「沙漠之狐」隆美爾將軍狼狽西逃。

註14:赫茲哈爾斯港位於丹麥北境,1942年屬於德國領土。

第14回

德國柏林

那棟屋子裏人影晃動,透過玻璃窗看得非常清楚:一坐一站的兩人,正在交談著甚麼事情。兩人的神情舉止似乎相當輕鬆,絲毫沒有注意到外面的動靜。其中一個人拎著被子走進房間。

「看起來似乎沒甚麼可疑的?」其中一人說。

「上面說這幾天應該會有接頭人來。」另一人神情緊張,眼神沒有片刻離開屋內。「你留意另一側有沒有人接近屋子。」

「這兩個人是甚麼來頭?情報員?」

「應該是。上面有交代這兩個人相當棘手,其中一個人入境時還謊稱自己是哪個裝甲師的少將。」

「這樣還不能逮捕他們?」

「老弟,上面一向不會在敵人罪證確鑿前輕舉妄動的。」

就在此時,屋內的燈熄滅了。

「不對啊......上面說這兩個人不會那麼早休息的?」

「那上面有沒有說,你們監視的人不太好惹?」

兩個人猛一回頭,驚覺忽略了週遭的動靜。然而,為時已晚。

۩    ۩    ۩

布萊恩手腳俐落地將兩人一前一後搬進屋內,只見他大氣沒喘一口。

「週遭沒有其他人埋伏?」盧森問。

「沒有,我四周都查看過了,確認沒有其他人才下手。」布萊恩說:「這兩個天真的小朋友還悠哉地在聊天呢!實在太不把我看在眼裏了......。」

盧森拿出一張紙,在上頭寫上一些字。布萊恩走過去看。

紙上寫著:「使用筆談。」

布萊恩拿起筆:「他們一時半刻醒不來呢!」

「這很難說。我們必須在他們醒來前想好因應對策。」盧森停頓了一下,接著寫:「我認為他們是雷‧派爾派來的。」

「那隻狡猾的『銀狐』......真是久違了。」布萊恩微笑。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德國銀狐」與「英國藍火」過去無數次的交手。

這些年來,盧森刻意遺忘「藍火」這個稱呼。當年隨著「藍火」這個名號在德國情治界隨著一股恐懼散播開來,年輕的他漸漸變得不可一世。卻也因為他的驕傲,使四位弟兄遭受清掃的命運。這對盧森而言,是一輩子刻骨銘心的教訓。

盧森持續在那張紙上寫下應對方式,大部分的情況在啟程以前就已經預料到。但是派爾的可疑行跡使盧森更加警覺,反覆思量著每一個細節是否都準確無誤。最後,他將那張紙付之一炬。

۩    ۩    ۩

盧森朝眼前的兩個人潑了一桶冷水,兩人才狼狽不堪地被澆醒。

「不過就是一點小碰撞,竟然可以不省人事這麼久。」盧森語氣不屑地抱怨。

兩人連忙起身,對這般處境感到尷尬不已。「霍夫曼中尉......   長官,我們是奉命前來保護您的人身安全。」

盧森搖搖頭,疲憊地壓了壓鼻樑。「兩位,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想在這裏打迷糊仗了。告訴我你們是誰派來的?」

這兩個人四目相望,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處長派我們來的。」

「處長認為我有甚麼嫌疑?照直說吧。」

「沒有!長官您怎麼會這麼想呢?」

「我知道咱們諜報處是怎麼做事的,還不用你們兩個下士來教我。」盧森的聲音微微顫抖著,恰如其分地透露著怒意:「要不是有甚麼風吹草動,會讓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在外面站崗?」

兩人啞口無言,面面相覷。

菜鳥。盧森想著:派爾的葫蘆裏到底賣甚麼藥?

「是這樣的,長官。」其中一人率先開了口,刻意壓低嗓音:「處長認為『藍火』回來了。」

「那是不可能的,」盧森知道對方可能藉機觀察他的反應,於是心平氣和地說:「『藍火』已經被我們處決了。他消失的時機跟處長執行清掃的時間點吻合,英國的情報員現在仍未成氣候,不足畏懼。」

「處長掌握了情資,他是從來不會犯錯的。」

「處長真這麼認為?」的確,派爾是從來不會犯錯的。再繼續堅持己見只會啟人疑竇:「那我勢必要找他討論這件事?」

「處長都安排好了。『藍火』會誤以為這裏是英國佬的情報驛站,來這裏找人接頭,所以我們才在一旁埋伏。」

盧森爽朗地笑了幾聲:「派爾果真名不虛傳。我一定要找機會向他討教討教,為甚麼這麼多年來沒有現身的藍火,偏偏可以讓他碰到。」

高招。盧森暗想著:這些設計好的對白,句句都一針見血地朝他而來。

三人陷入了短暫的沉默,此時一直保持沉默的另一人開了口:「長官,這裏只有您一個人嗎?」

「是啊,怎麼了嗎?」

「可是剛剛把我們帶來的人......」

「那是我在英國執行任務期間認識的保鑣,他會在週遭出沒,保護我的安全。」盧森輕描淡寫地說:「如果沒有別的事,你們可以回去了。」

「謝謝長官。」

「今天的事,就是最後一次。」盧森再度以嚴厲的口吻說:「事關『藍火』如此重要的任務,勢必要先向我報備。再讓我發現有人跟監我,我會讓你們去接受軍法審判。」

「是,長官。」兩人行了個軍禮,匆忙倉促地離開。

盧森仰望著窗外的天,一句句回憶方才的對話。布萊恩這時從房間裏走出,對於這樣的境遇卻有些摸不著頭緒。

۩    ۩    ۩

「他是這麼說的?」

「我一直在旁邊仔細聆聽,絕對一句不差,長官。」

坐在室內深處的人正抽著菸斗,在煙霧飄渺中看來如同一抹令人恐懼的黑影。「聽起來並沒有特別可疑......」

「想必他是有備而來。」

「那你問他另一個人的行蹤時,他怎麼說?」

「他也沒有掉到陷阱裏......,他說對我們下手的人是他從英國帶回來的保鑣。」

「等等,他說自己從英國帶回來了一個保鑣?」

「是的。」顯然下士還沒意會出甚麼含義。「他沒有謊稱是他自己下的手,沒露出甚麼破綻。」

「我們知道他入境時身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負責接送的斯德林下士;另一個人身分不明。」那人將菸斗擱下,起身:「如今他承認了自己帶了一個英籍的保鑣,恰是那個謊報自己為我國軍官的人......。

「如果他沒有承認當時的車上有這個人,並歸咎於邊境指揮官的疏失,最後也是死無對證。然而他如今承認了......」

「所以說我們可以逮捕他了,處長?」

「還沒有,」雷‧派爾的神色依舊沒有絲毫鬆懈:「但我們可以逮捕他非法入境的保鑣。」

 

第15回

1942年11月,英國伯明罕

時間已是午夜,距離預計行動日只剩下不到48個小時,而奧提斯‧席門依舊氣惱地坐在辦公室裏。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參與如此這種荒謬的計劃。

他並不想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是如今已經箭在弦上,臨陣脫逃將會遭到軍法審判。史東用特別情治指揮中心的副部長作為誘餌,誘使席門在諸位長官的殷殷期盼下投身參與。史東讓席門誤以為能夠坐擁實權,然而事後席門才發現自己只是受史東擺佈的棋子。

史東對於計劃中諸多細節的錙銖必較,讓席門覺得難以信服。包括錯誤的空降策略、模糊的撤退動線……以及不明所以的後續待命。

這使他不禁越來越懷疑,史東這麼做背後的真正目的。

他想要除掉我。席門想,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釋。

從四個多月前新手計劃應運而生時,就已經有諸多疑點。要求盧森‧西爾法領導這項計劃就是其一。如今席門回想起來,史東此舉的用意顯然是要將他調離決策中心。即便後來西爾法行蹤成謎,史東仍未將他納入決策圈中。席門身為名義上的計劃領導人,他竟然直到兩天前才獲悉整部計劃的全貌。

只可惜他在事發之初並未稍加留意。如果及時留意到史東的可疑作為,席門不會走到如今進退維谷的地步。

就算此行註定要有去無回,也不能平白無故地犧牲。席門打定主意,拿出自己的戰事日誌,提起筆開始書寫。

۩    ۩    ۩

葛瑞格早已將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如實記下,以加密電報的形式送往柏林的情報驛站,在這兩天內盧森即可收到。史東似乎刻意地凍結席門,兩人的關係一直處於外弛內張的狀態。直到稍早見到兩人的爭執,總算證實了葛瑞格的臆測。

沃瑞特‧史東過去戰功彪炳,為英軍立下不少汗馬功勞,向來是以穩健的戰略攻城掠地。比起過往,史東近期的決策顯得不合情理,國安局的保安處也因此介入了解。國安局與軍方向來不和睦,但是近年在首相的強勢主導下,變得有井水不犯河水之勢。想當然耳,保安處的介入最終也是不了了之。

但是葛瑞格沒有善罷干休。他跟隨盧森多年,深諳盧森在情報界的行事之道:細節、細節、仍是細節。此刻,他正坐在盧森的座位上。他不能愧對長官對他的期待。

「長官,有事匯報。」葛瑞格的副官出現在門口。情資處的人都已習慣挑燈夜戰,即便是午夜有匯報也並不稀奇。

「請進。」

「指揮中心譯碼組曾在7月6日破譯德軍的一封加密電報,」副官說:「裏面包含了維蒙克工廠的重要資訊。」

「這件事我知道,」葛瑞格不耐煩地揮揮手:「說重點。」

「我們發現明文中有些疑點。」副官戒慎恐懼地說。

「甚麼?」葛瑞格瞪大了眼:「怎麼樣的疑點?」

副官點點頭,繼續說下去:「其實也不確定是哪裏出了錯。因為我們對照了四名先行突擊隊員回傳的資訊,也就是11月9日收到的電報,對照之後發現有一些不吻合的地方。」

「我看看。」葛瑞格索取副官手中的文件,仔仔細細地對照了一遍。他感到思緒快速地輪轉著。

「這件事必須向處長呈報,」葛瑞格汗水直流:「而且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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