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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驚悚】Emily(艾米莉)

入學還沒滿一星期,我就被猶太裔室友帶到南校區的思維俱樂部。帶這個詞不很恰當,可綁架又太誇張。總而言之,我是被迫的。

宿舍里的其他人不假思索地湧入體育社團,我和他——他叫西蒙——是唯二的頭腦派。我們偉大的數學家西蒙對古典詩歌嗤之以鼻——他以為他藏得很好,其實我早就發現了——但他實在不想一個人去俱樂部觀摩,所以他捎上了我。

思維俱樂部這個名字有點籠統。“拼圖、數獨、字謎……那裡什麼都有!”西蒙解釋道,“你知道英國的倒計時(Countdown)比賽嗎?他們也辦這個。”

“聽起來很酷。”我點着頭說。

當然,我對他說的東西沒有任何興趣。“我能站在後排看嗎?只是看看。”我問。

“你可以提前走。”西蒙大度地回答。

“感謝。”我只打算待二十分鐘。

我以為我會看到投影屏和幾橫排桌椅,就像大多數報告廳那樣。但我看到的是更適合辦酒會的老式宴會廳。

地毯挺漂亮,它讓所有人的腳步聲都消失了。我想。

西蒙很快融入其中,並把我晾在一邊。

喝完免費果汁就走。我邊想邊後退。

“抱歉。”被我撞到的女生率先開口。

“不,是我的錯。”我向她賠禮。

她留着略短於下巴的偏分捲髮。鉑金色很適合她。

“我叫艾米莉。”她搶在我前面說。

“我叫文森。”我撿起掉落的絳紫色筆記本,“這款的封面是山羊皮做的,對吧?”

“你也喜歡這些?”她指收藏本冊。

“是的。”我說,“有機會再見。”

“你認識艾米莉嗎?”我問西蒙。

“誰?”從俱樂部歸來的西蒙精神十足。

“鉑金色捲髮,長度大概到這。”

“她呀,她是俱樂部的財務負責人。”西蒙給出答案。

做小組作業時,我第一時間想到她。即使這次採訪無法派上用場,我依然想去找她。

“打擾了,我有事找艾米莉小姐。”西蒙提過,艾米莉總是最早到,最晚走。

“文森?”她站在門后。

她的樣子變了。此刻,她有着栗色的齊耳直發。

“有什麼事?”她的語氣近乎冷淡。

“我想做個採訪。”

“現在?”離俱樂部的活動時間還有半個小時。

“只要五分鐘。”

“……進來。”她考慮了幾秒。

室內的陳設也變了。

“別亂瞟,趕緊問。”她擋在我和紅絲絨座椅之間。

“我在調查校內俱樂部的經營情況。”我真實的課題是調查美國人對莎士比亞的看法。

“得了吧。”她輕蔑道,“你想問的分明是……別的東西。”

“咳。提到莎士比亞——”

“我喜歡他寫的悲劇。”

“喜劇呢?”

“不值一提。”

“還有其他意見要補充嗎?”

“暫時沒有。”

“好的。借下洗手間。”

走廊筆直而狹窄。我路過類似辦公間的地方。

“你在看什麼?”艾米莉的聲音聽起來很近,真奇怪。

“桌上有好多黑蠟燭。”我回望她。

“那又如何?”她問。

“不是有種說法嗎?”

“什麼說法?”

“黑蠟燭能和惡魔溝通。”我把手舉高,用豎起的小指模仿惡魔的角。

“你想表達什麼?”她繼續追問。

“抱歉。”我躲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她應該是虔誠的基督徒,所以才這麼生氣。我想。

我洗了把臉,用紙擦乾,然後去擰門把手。

“艾米莉?你在嗎?”門怎麼都打不開。

“汝有何求?”她用古英語說。

“我想出去。”

“踏入,便萬劫不復。”

“你很適合演莎劇。”我對磨砂玻璃外的人影說,“先放我出去,好嗎?”

“愛莫能助。”

“別開玩笑了!”我喊道,“這的暖氣好像有問題,再待下去我會凍僵。”

“未必。”她朝我走來。

“莎士比亞笑話后是惡魔笑話?”我指着她的頭頂。

“很遺憾。”門外的影子回答,“這不是笑話。”

冷氣向上流竄。然而進屋時我已脫掉大衣。

空氣愈發乾燥,我的皮膚開始瘙癢。

“該死。”我的手變得僵硬。我抓撓臉部,隱約感受到凸起。

“艾米莉!讓我出去!我得吃抗過敏葯!”

我捶打磨砂玻璃。

“麻煩照照鏡子。”她很不耐煩。

鏡子在我眼前碎裂,碎片將我划傷。

我發出哀嚎,卻不是因為見血。

我的臉上爬滿肉粉色的蛆蟲。

每當我用手把它們撥掉,還留在我臉上的蛆蟲就會立刻吐出和自己體型相當的蛆蟲。

我拿起淋浴頭,想藉助水的力量。

“成功了!”但淋浴頭怎麼也關不上。

“艾米莉,求求你!把門打開!”

水漫過我的前胸,泡得腫脹的蛆蟲在水面浮動。

“如您所願。”

我踉蹌幾步,陷進泥濘的紅土。

“這是哪?”

我轉過頭,身後是一片空地。

好消息是,正前方有條公路。

壞消息是,我得穿越亂葬坑。

屍體均未腐爛,近半邊身子暴露在空氣中,另一半被草草掩埋。

“請原諒。”

我小心地從死者身旁經過。

一切都很順利,直到我不慎腳底打滑,踩斷了其中一具屍體的手指。

那具屍體的軀幹原本直立着。

“放過我,放過我。”

現在它的軀幹和地面平行。

我向前狂奔,扯掉它的上臂。

我不敢回頭,我知道它們正接二連三地蘇醒。

咔擦,咔擦,到處都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公路與我仍隔着鐵絲網。

我脫下毛衣,裹住頭部,擠進鐵絲網間的縫隙。

我的肩膀血流不止,白骨清晰可見。

“要搭順風車嗎?”

私家車司機扶起倒在路中央的我。

“你要去哪?”他又問。

“我不知道……城裡,也許。”

“上車吧。”他說,“我會送你去你該去的地方。”

我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

“咳。到了嗎?”

我被自己的血嗆醒。

“往那邊走。”

私家車司機指着邊境區域常見的崗亭。

“我沒帶證件。”

“無所謂。”

“謝謝你載我。”我下了車。

“只是受人所託。”

“誰?”我問。

“艾米莉。”

崗亭移動到我眼前。又或者,是我移動到崗亭前。

“歡迎。”

崗亭內伸出黑色的,蜥蜴般的手臂。

“請確認以下變動。”

白紙上寫着:文森·洛哈特,迷失域至地獄。

“一定是搞錯了,我不屬於這裡。”我試圖申辯。

“千真萬確。”蜥蜴人指向白紙的右下角。

那裡用花體寫着她的姓名。

背景知識:

①惡魔與天使是競爭關係,他們都想得到更純粹的靈魂。②黑蠟燭是與惡魔溝通的媒介,水則是通靈的媒介。③迷失域(Limbo)是地獄邊緣的中立地帶。

註解:直接把人拉入地獄容易引起競爭者(天使)的注意,艾米莉這樣的高階惡魔選擇先把人拉進混亂無序的迷失域,再引渡到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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