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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靈樂園

      大學畢業後,我離開家,獨自旅行。

      確切的目的地還沒決定,只是漫無目的的看到哪裡就去哪裡,倒也沒有對哪個地方特別感興趣。

      我離開家的原因有點複雜,簡單來說,就是我父母天天見面就吵架,從妹妹去世後,爭吵的規模越來越大,於是我就離開了,離開那個被稱作避風港,實為暴風圈的地方。

      我到了一座沒有名字的遊樂園。

      已經是晚上了,七彩的迷紅燈照亮整座規模龐大的樂園,沒有寫上名字的半圓拱門下是售票亭,路旁有個為了籌錢買樂園門票而跪在地上乞討的面具小丑。

      我想起背包裡有我在上個觀光地買的非洲長臉面具。因為太長了,導致我不能完全關上背包,面具的上緣有點露出來。

      我朝著小丑走過去,投了幾張紙鈔在他的碗裡,他抬頭看我,微微向我點頭。我看不見他的眼睛,面具沒有一處能露出眼睛的地方。

      我買了票進到樂園裡,售票員拿了張單子給我,是室內表演廳的座位,現在正好有活動在進行。

      我在最後面那一排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來。我的右邊是坐著一位帶著助聽器的年輕女子,左邊是個皮膚很黑的男孩,我注意到他的脖子上有個很大的胎記。

      穿著長袖襯衫的男孩正在吃著一碗像是羅宋湯的食物,我想起晚上還沒吃東西,於是翻出背包裡有點被壓扁的燕麥麵包,當我正要吃的時候,發現一旁的女子看著我。她很瘦,比我見過的所有女性都還瘦。於是我分了一半的麵包給她,她看著我一臉感激的收下。

      表演開始了,一名小丑踩著單輪車出現在舞台上。並不是我在門口看見的小丑,舞台上的比他光鮮亮麗多了,也許他根本還沒有籌到足夠的錢買門票吧,我想。戴著助聽器的女子吃完食物後從背包中拿出一本厚厚的書開始讀,後來又拿出筆在文字旁作了些筆記。文字並不是我看得懂的,是某種陌生的拼字語言。

      我重新將注意力放回舞台上,表演的小丑把手伸進口袋,抓出一把糖果,灑向觀眾席。所有人激動的歡呼幾乎要把屋頂掀翻,旁邊黑皮膚的男孩也不例外。這座建築物裡唯二的例外大概只有我跟旁邊看書的女子了吧?

      她很安靜,安靜到一度我以為她已經離開。

      小丑表演完了,表演廳暗了下來,眾人開始朝門口移動,我也站起來,跟著人潮走。在一片推擠之中,所有人都走到一座窄小架在懸崖兩邊的木橋上。

      木橋是一片片木板組成的,看起來歷經了長年的風霜,已經多處腐蝕,東缺一塊西缺一塊,只是勉強保存著橋的骨架,風一吹,整座橋便吵鬧發出快要解體的聲音,有點像是老家的生鏽鐵門打開時發出的擾人噪音。要是有人在橋上面用力跳,恐怕會踩破木板摔下去。奇怪的是,眾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害怕,只是爭先恐後踏上簡陋的橋。我往懸崖下面看,並沒有到深不見底,底部卻充滿尖刺,一根一根巨大的尖刺,像人群密集的都市區域排排立著。

      我無法拒絕走上那座橋,強大的人潮推力迫使我跟在之前在表演廳見到的黑皮膚男孩後面。風又開始吹了,我感受到腳下的橋似乎在搖晃。

      男孩突然被另一名肥胖的男人撞到,從橋上缺了一塊木板的地方掉了下去。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我的腦袋還沒有搞清楚狀況,身體就先行動,一把抓住男童的手,另一手攀在破洞旁支撐身體。

      只可惜我的力氣不夠大,沒有辦法將男孩拉上來,我們就僵持在橋的破洞旁邊,我身後的人潮還在繼續前進。男孩突然衝著我展開一個笑容,他的牙齒很潔白,眼睛笑得瞇了起來,我知道他是在叫我不要擔心。

      我看著他用另一隻手抓住橋面,他的兩隻手手腕上都有很大的一塊膚色不一樣的地方,他試圖把自己往上拉,但他的年紀還很小,力氣也不足以拯救自己。

      一個中年婦女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他跟我一起抓住男孩的手,在他的幫助下,男孩順利的被拉上來。

      男孩轉頭想跟他道謝,但婦女面帶微笑很快的點點頭,便轉身消失在人群裡。這時候男孩看到橋對面的人,便開心的跑過去,他離開的時候朝我大力揮手。

      在另一邊等男孩的是一對夫妻,看起來應該是男孩的父母,他們的手上和臉上也有跟男孩一樣的胎記。男孩跑到他們中間,三個人牽著手,跟著人群走向半圓形的大拱門。

      要過橋人潮漸漸變少,不遠處傳來音樂的聲音,也許是另一場表演正在開始。我往回走到入口處,戴面具的小丑已經不在了。

      我離開樂園,身後的霓虹燈把黑漆漆的夜晚照得明亮,我走向黑暗之中,往家的方向前進。

      整座城市還是跟以前一樣,車來車往,人潮擁擠,家裡也還是跟記憶中的樣子一樣。即使好久沒有回來,我也能輕易找到大門的鑰匙,就放在妹妹的靴子裡。

      我打開門,這個時間,已經是半夜兩點,父親跟母親應該已經睡著了。客廳的櫃子上擺著我和妹妹的獨照,至於另一邊的婚紗照,早在我離開家的那時候就不掛在牆上了。

      我打開我的房間門,發現母親睡在我的床上。房間的擺飾跟以前一樣,凌亂的桌子也沒有整理過的樣子,唯一的不同是我的日記被攤開放在桌上。

      我回到客廳,把妹妹的照片從相框裡拿出來放進背包的暗袋,然後把我的照片翻面朝下蓋在櫃子上。

      我再一次離開了家,只是這次不會再回來。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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