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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願

章華市   警察局審訊室

    「你殺了誰?」身穿警服的男人嚴肅且直白地詢問眼前的女子。

    女子面容姣好,二十歲的模樣,頭上一道淺疤也檔不住女子的美貌,黯然無光的神色更襯的女子楚楚可憐。若不是男人身穿警服,一定會有人覺得:男人怎捨得對如此惹人憐惜的女子說重話。

「鄭小姐,我提醒你一句,即使你自首,不配合我們辦案,照樣無法減刑!」男人見女子不理會自己,有些不耐煩。

    女子依舊垂著頭,好似沒聽見男人帶威脅的話語。

    「唉!罷了!先帶她去拘留室,等她清醒點再問。」男人以為小姑娘不小心殺了人,被嚇著,便讓同事先將她帶走。

    女子離開前,一封帶暗紅色汙點的信封從她身上落下,但失魂落魄的女子卻毫無知覺。

子時   拘留室內

    女子蜷縮著身軀躺在木質地板上,身體忍不住微微顫抖著,額頭上布滿細小緊密的汗珠。一睜眼女子便看見了心心念念的人——她的母親。

    「媽媽,媽媽,我想要這條裙子嘛。」鄭悠悠用稚嫩的小手一手拉著眼前的公主裙,一手搖著鄭芳萍的手撒嬌道。「我們寶貝想要阿,行,媽媽給你買。」鄭芳萍蹲下身撫摸著小女孩的面頰。又立刻對店裡的老闆娘道:「我要這件,那些也幫我包起來罷。」

「哎唷,誰家的囡仔這麼古椎啊。」老闆娘看著小女孩嬰兒肥的小臉蛋,忍不住在鄭悠悠臉上捏了一把,離開前還送小孩兒最愛的奶糖給她。

    回家的路上倆人牽著手並肩走著。鄭悠悠盯著一台台呼嘯而過的車停下腳步。「媽媽,我真的很可愛嗎?」鄭悠悠嘴裡含著糖問到。「當然啦,我家寶貝是最可愛的。」鄭芳萍不知道女兒為什麼問這個,只見小女孩停下腳步低著頭嘟囔。「那為什麼爸爸都不回來看我,媽媽你也整天都不在家阿?」鄭悠悠的淚水在眼眶打轉。

    「這個……你爸他,我……」鄭芳萍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兒的問題,因為真相對現在五歲的她來說實在太殘酷了。「哇,小狗狗,媽媽看,小狗狗可以養嗎?」鄭悠悠低落的情緒立刻被從一旁草叢穿出的土黃色幼犬吸引。見女兒少一根筋的模樣,鄭芳萍總算鬆了口氣「好好好,媽媽之後帶你去買一隻,流浪狗髒,我們不要。」鄭芳萍牽起女兒的手再次往家的方向走。「但……我想要那隻小狗狗陪我嘛。」鄭悠悠小聲嘀咕。鄭芳萍好像沒聽見繼續向前走著,鄭悠悠回頭跟幼犬揮了揮手,跟著鄭芳萍走了。

    而女子的意識一直跟隨著這對母女,她想向前觸摸她們,卻怎麼也邁不開腳。眨眼間,六十坪的出租屋內,十六、七歲女孩單薄的身軀映入眼簾。

    「媽媽昨天又沒回家,這次不知道多久才能看到她,生活費快花完了怎麼辦……」鄭悠悠吃著早餐,在日記本上書寫著。

    「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鄭悠悠安慰自己將手中的早餐吃完後,便拿著上次鄭芳萍回家給她的新手機出門上學了。

    幾天後的夜晚鄭芳萍醉醺醺的打開家門,將禮物放在桌上,馬上就回到自己房間。鄭悠悠早已見怪不怪,自從她開始上國中後,每個月看見鄭芳萍的日子少之又少,有時甚至一個月才回家一兩次,而每次回來都喝得爛醉。她從沒問過鄭芳萍的工作,但她大概可以猜出來。

    「媽媽早阿,你這次去好久喔。」隔天一早,鄭悠悠對鄭芳萍抱怨。「悠悠乖,媽媽這次請了一個禮拜的假陪你呢。」鄭芳萍笑著說,但眼裡的疲憊卻藏不住。「那就假日陪我去逛街吧,我還得上學呢。」鄭悠悠嘟著小嘴撒嬌,她知道鄭芳萍已經很累了,但還是忍不住希望鄭芳萍能陪她久一點。

    星期六,母女倆久違的玩了個痛快,對她們來說這樣的時間如黃金般寶貴。「媽媽,我想養寵物。」回家的路上鄭悠悠盯著路上的野狗。「野狗不行,髒。」鄭芳萍順著女兒的視線看去,便扭頭走了。

    野狗好似任得鄭悠悠,不斷的搖晃尾巴,默默跟在鄭悠悠身後。到了家門前,鄭悠悠向牠做張鬼臉,便把門關上。

    時光如夏蟬的壽命般短暫。家中又只剩鄭悠悠一人,但她這次不再孤單,因為她決定把小黃帶回家。小黃是鄭悠悠上國中後在外養的野狗,每天最大的樂趣就是逗小狗玩,小黃的陪伴讓她平淡的生活添增一丁點樂趣。

    「小黃小黃,快來,媽媽去工作了,你進來吧。」鄭悠悠呼喚著小狗的名子。小黃聽到有人在叫自己搖著尾巴撲過去。「小黃阿,你說這次媽媽多久才會回來。」鄭悠悠自言自語道。

    女子深深注視著鄭悠悠與小黃。卻見鄭悠悠忽然收斂表情,視線直直對上女子的雙眸道:「話說,你也該醒了吧。」

    女子被鄭悠悠突然開口的行為驚醒。經過短暫耳鳴後的她喘著氣,手還是不自覺地顫抖。

    「做惡夢了?」男人不知在居留室外站了多久,冰冷的聲音再次嚇的女子起了身雞皮疙瘩。「給,你掉的。」男人將信遞給女子「這是……你媽媽的遺書?」男人小心詢問。

    「你偷看了!」女子搶過信瞪大雙眼,尖銳的聲音審判著男人。「我們這是蒐集資料,不是偷看。還有警方這邊調查過了,你撞到的那位婦女並無生命危險,基於肇事後主動自首,是可以減刑的,但那位婦女依然可以另外提告,之後好好跟人家道歉賠禮吧,不用這麼緊張。」男人同情的給出建議。

    「嗯……,沒死啊。」女子收起鋒芒自顧自的說著。「行了,留下基本資料就能出去了,罰款的事警方會在通知。」男人說道。

    男子以為女子口中的「沒死」是慶幸自己沒撞死人,卻不知女子暗暗握緊拳頭,心有不甘的咬著下唇。

    女子從警局出來已是第二天的正午,金烏高掛在日空中,女子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何時走到了夢裡出現的熟悉的出租屋旁。女子環顧四周沒有那個女人的身影,也沒有搖著尾巴撒嬌的黃狗。「早已物是人非了啊」女子背靠門板,彌彌糊糊間再次闔上雙眼。她想:或許這次的夢,會是個美夢。

    「小黃,媽媽已經兩個月沒回家了,訊息不讀電話也不接,雖然生活費都按時匯進來,但她以前不會這麼久都不回訊息的,真的太過分了。」鄭悠悠邊揉搓黃狗柔順的毛髮邊抱怨。「旺!旺!」黃狗好似看出主人眼裡的緊張,用頭頂了頂鄭悠悠。「幸好還有你陪我。」鄭悠悠抱緊黃狗。黃狗身上的溫度撫平些許她內心的不安。

    又過了一個月,鄭悠悠的焦慮感越盛。她去過警局報案,但鄭芳萍就好像不存在似的杳無音訊。夜晚鄭悠悠唯有抱著黃狗方能入睡。

    「你好,這裡是章華市警察分局,請問是鄭悠悠小姐嗎?」

    「是,是的,我是。請問……是有我媽媽的消息了嗎。」鄭悠悠握緊手機,緊張得有些結巴。

    「是的,請您過來一趟。」

    掛了電話鄭悠悠拉起黃狗的雙手「小黃!小黃!快,我們去找警局,找到媽媽了。」鄭悠悠興奮的像個找回弄丟娃娃的小女孩。一路上鄭悠悠快步走著,嘴裡還哼著「媽媽~媽媽~回來啦~媽媽~回來啦~」天色由黑轉亮,鄭悠悠望著剛亮起的天,臉上露出滿滿的期待與思念。

    「鄭悠悠小姐,請節哀。」冰冷的聲音從女警嘴中傳出。「啊?什麼?」鄭悠悠一時沒反應過來,笑容還掛在嘴邊。

    「凌晨五點五十分,您母親從王氏酒店頂樓跳下,送醫後不治,請您節哀。」

    「……」鄭悠悠睜大雙眼嘴角的笑意逐漸褪去,淚水瞬間從眼眶湧出。「你說什麼?怎麼可能啊。會不會是認錯人了。」

    「我們已經通知鄭芳萍女士的親戚,等他們到後再和我們一同到醫院做遺體認領,節哀。」

    鄭悠悠蹲下身抱頭痛哭,身旁的黃狗夾著尾巴不停的繞著主人打轉,她的思緒逐漸混亂,但心臟卻怎麼也感受不到疼痛,就好像在作夢一樣……

    之後的喪禮流程,鄭悠悠一言不發眼裡黯淡無神。待屍體火化後鄭悠悠的小姨走到她身邊「悠悠啊,要不這段時間先去小姨家。」鄭悠悠立馬搖頭拒絕。她對這些親戚比陌生人還陌生,若不是這次意外,她甚至不知道媽媽還有親戚。

    「她不要就算了,反正也成年了吧?自己也能待著。」小姨身後的男人走向他們,拉著小姨就要離開。

    「你真想她來我們家住啊,她跟她媽一個模樣,小心又給你惹麻煩。」「你閉嘴。」倆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鄭悠悠的視野裡。

    「鄭悠悠小姐,這個還您。」女警將一封信遞出。「經過警方這幾天的調查,您母親確實是自殺,這是您母親手中握著的信件。」

    鄭悠悠將信收好與女警道別後,牽著黃狗到小時候經常跟鄭芳萍一起逛的那條街道失神地走著。沒注意到後方一台開的極快的轎車朝她駛來。

    叭——「快閃開!」巨大的撞擊聲,將她拉回現實。

    「囡仔,囡仔啊,你怎麼睡在這,等一下感冒。」阿婆拍著女子的肩。「哎呦,怎麼哭成這樣,來吃顆糖。趕快回家吧,你家人會擔心的。」

    女子清醒後摸上額上的疤,驚魂未定的接過糖。「家人?我已經沒有家人了。」女子在心中想著。

    目送阿婆離開後,女子站起身繼續往前走去。此時已接近傍晚,路上出現準備回家的車潮,或許是剛才的夢,女子恨不得走到牆上,生怕又有車撞向她。  

    王氏酒店頂樓,女子熟練的跨坐在護欄上。在她媽媽死後她已經來過很多遍了。

    女子拿著信深吸一口氣,好似下了某種決心,才將信紙從帶深紅色汙點的信封中拿出——這是她第一次打開信封。

    「媽媽,曾經我以為知道真相後我一定會崩潰大哭,但你一直不願意告訴我的真相,在你死後主動來找我了。」女子對著滿天星辰自語。

    「我早知道爸爸是誰了,那天撞到我,撞死小黃的就是他和另一個女人的兒子。」女子揉著泛紅的雙眼繼續道「他看到病床上的我嚇了一大跳呢,或許是因為我長的很像你吧。那個男人一定也還愛著你吧,不然怎麼會答應你每個月給我轉錢。其實我不恨他,但我好嫉妒啊,為什麼我不能擁有一個完美的家庭。」女子無奈苦笑。「你也真是的,死了也不把全部告訴我。但是沒關係,那女人全都跟我說了,包括你在哪種場所工作,怎麼勾引她老公的,還有你為什麼自殺……」「但我不認為你是第三者,因為不被愛的那個才是小三,哈哈。」「昨天我還幫你報仇了,可惜那女人命硬竟然沒死。」「還有我要跟你說小黃啊,牠真的是可愛的小狗,確實跟小時候的那隻很像。」……

    女子對著夜空自顧自聊著,即使回應她的只有屬於城市的嘈雜聲,但女子也不覺疲憊無趣,反而越說越起勁。

    女子拿出因為握太久有些融化的糖放入口中,奶香味瞬間沖淡嘴中的苦澀。將糖吞下後,女子望著萬物復甦的曙光「對不起媽媽,你希望我能快樂的過完一生,我恐怕沒辦法實現了,因為我也累了呀。」語畢女子撐起身軀一躍而下。

    起風了,信紙隨風在空中飄蕩。紙上有著寫信人綿綿無盡的不捨,但世上再也沒有人會在意。

回作家的P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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