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not going back.

半夜,一點二十五分。手機響起了微弱的音量和震動。

那是他在洗過澡,喝了酒,又做了一點瑜珈讓自己勞累一點,最後還進行了冥想才好不容易睡著的時間。他在一點睡著,然後不到三十分鐘,就被鈴聲吵醒。

月光從落地窗灑進,房間被皎白的月照得有點冷清。他打開床頭的燈,黃色的光芒則一瞬間讓房間的氣氛改變。他默默地看著手機響,他很習慣手機在半夜響起的這件事,而這份習慣卻也讓他很困擾,但讓他最困擾的是是否要接起手機。

手機不間段的又響了兩次。而這次他終於接起了手機。

「你在睡嗎?」

話筒那裏傳來了女人的聲音,聽起來小心翼翼的。

「沒有。」

他不太清楚自己為什麼會說沒有,只是在面對她的時候他通常都是順著對方的心情說話的,就像習慣了對方會在半夜打電話過來這件事情,他對於她的回答也是一種習慣。

「……我很想你。」「真的。」「你可以過來嗎?」「我需要你,你知道的。」

她在說完想你的同時,聲音就開始哽咽。

她每說一句話,聲音就聽起來越痛苦,似乎有些顫抖,吸鼻子與喘氣的聲音參雜在字句中。她沒有講很久的話,大約兩分鐘,而他也就聽著,沒有回話。

她所說的內容跟上次差不多,也跟一個月前的那次差不多,似乎也跟更久之前的幾次差不多。或許是一樣?總之,他分不出來。只知道這些話語又再次讓自己心痛。

「你過來陪我吧。好嗎?」

「好。」

那是兩年前的事情了。

圖允在大學的社團認識了一個女生,叫做河恩。當她在冬天穿著一身的名牌服飾出現在社團的新生歡迎會時,圖允完全被她迷倒了。

柔順的長髮、碩大的耳環、跟隨最新潮流的高價衣服、一年四季都能讓纖細的大腿露出的短裙,以及溫柔的笑容。這些形容詞大概是每個人跟別人敘述河恩這個人時會用的話語。

電影研究社的成員雖然很多,但大部分的人都不會出現,就算出現了也就只是待在座位上看完電影後交出心得罷了,多數的人都是為了獲得在大學時有個社團經歷能夠填在履歷表上而加入,對於電影其實沒有特大的興趣。會認真討論劇情或者是拍攝電影的則是少數,會來參加新生歡迎會的扣掉新生三人更是不到十人。

河恩雖然是電影研究社的新生,卻不是大一新生,而是與圖允同年紀的大三生。她今年復學,卻沒說原因。她很少介紹自己,總是順著別人的話說,然後把話題引導到與自己無關的地方。電影社的社長坐在河恩身邊,總是找無趣的理由讓河恩喝酒,面對這種狀況,河恩也只是笑笑,再趁著社長不注意將酒換成開水。

圖允覺得自己大概是一見鍾情了。以至於整場新生歡迎會他都盯著她看。他看著河恩說話,覺得她在自己眼裡格外清晰,看到她無奈地把酒換成水的時候,更是為她的機警動容。而河恩似乎也有發現圖允的視線,只要對到眼,便會對著圖允笑一笑。

「你是圖允,對吧?可以陪我去買點解酒的嗎?」

在歡迎會進行到第二個小時的時候,河恩在大家喧鬧不已時,偷偷湊到圖允身邊提議。

「你看起來應該是這裡唯一清醒的人了,陪我去吧?順便聊聊天?」

河恩看圖允有點愣住的樣子便把理由也說了,還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好。」

他們買了四、五瓶解酒藥,除了自己喝的以外也買了一些備用給大概在一小時後會出現的大量醉鬼們。

河恩順便塞了幾支冰棒進了購物籃,便拿到櫃檯結帳。她掏出錢包,在一堆信用卡裡看了很久,確認上面的時間。

「你沒帶現金?要幫你付嗎?」

「嗯?沒關係,我一直都是用信用卡的,我只是在看繳費期限而已。」

河恩拿出一張白色的卡遞給店員。在付完帳後,便立刻拆了支冰棒來吃。

「不冷嗎?」

「冷啊。但這是冬天的浪漫,越冷越要吃冰。」

「就像越熱越要吃火鍋一樣?」

「沒錯。你很懂嘛。」

他們從食物開始聊了很多。從喜歡的炸雞要沾什麼醬開始,聊到日常生活,再聊到喜歡的電影、喜歡的導演。從最有名的史蒂芬史匹柏到默默無名的B片電影導演。

他們坐在店門外聊了一個多小時,直到找不到人的社長醉醺醺地跑來,一邊搶走塑膠袋裡已經融化的冰棒邊調侃說是不是兩人偷偷在外面調情。

而他們那一晚的結論是,有空一起去看個電影,再去吃個炸雞。

他在那一晚沒有送她回家,但在之後的一年半內,每次見面都送她到家門前,看到她房間的燈亮起才轉身離開。

他們感情進展得很快,在第二次單獨出來見面時便交往,第三次就接吻。

那不是圖允第一次有戀人,但讓他全心投入的戀愛卻是第一次。

「圖允啊。我們去看恐怖片吧。」「圖允啊。我們去吃炸雞吧,我要奶油蜂蜜口味的。」「圖允啊,我們去逛街吧。」「圖允啊……」

「好。」

他的回覆都是好。儘管他不喜歡恐怖片、喜歡甜辣醬勝過奶油蜂蜜、覺得逛街只是讓雙腿受難的行程。

因為他喜歡她喊他圖允啊,所以不管什麼要求他都會順著她。

「圖允啊,我不小心把信用卡刷爆了,借我一點吧?」

所以就算她說了將近十次借錢的話,他也沒有發現哪裡出錯了。

「圖允啊,我愛你。」「你會在我旁邊吧。」「圖允啊,為什麼你不接我電話?」

「喂,你不覺得哪裡怪怪的嗎?」

「什麼?」

「你沒有你自己的生活嗎?為什麼你房間都是那個女人的東西?」

賀準,圖允從高中到現在的朋友。儘管他們讀不同學校也時常見面,而通常大約兩個禮拜賀準都會帶幾瓶燒酒來找他喝酒聊天。

但他們幾個月沒見面了,賀準被拒絕的理由通常都是圖允當天要約會。

時隔幾個月的見面,儘管知道有人正陷入戀情,但這跟之前幾次的戀愛都不一樣,看著應該算是高檔公寓的客廳跟臥室都放滿了女生的包包、衣服、鞋子,跟一堆不知道該分成哪類的雜物,賀準在待了三十分鐘後,終於拿起一直躺在他腳邊的香奈兒包包質問圖允。

「我親愛的極簡主義者跑哪去了?」

「這又不是我的東西。」

「所以才莫名其妙!以前你甚至不會讓我的換洗衣物留在你這裡,為什麼這短短的日子你就能接受這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這又沒什麼。你不要那麼久沒來就在那邊有不必要的忌妒好不好?」

「我沒有忌妒好嗎?你才不要那麼自戀吧。」

賀準嫌棄地把香奈兒包包丟到圖允身上,然後起身去冰箱拿燒酒。

「你今天要喝多少?」

「喝到爛。之後要開始做畢業製作了,可能沒辦法這麼放縱。」

他一次拿了四瓶燒酒過來,算上剛剛配著下酒菜喝的總共有七瓶了。賀準跟圖允雖然喜歡喝酒,但酒量卻不算是很好,這個量對他們來說算是相當多。

「你自己喝,我不奉陪到底的。」

「隨便,別把喝爛的我丟到戶外就好了。」

「春天就算睡在外面也不會冷死的。」

圖允沒有把賀準丟到戶外,也陪他一路喝到半夜。不過儘管隔天放假他也不想讓自己跟賀準一樣喝到爛醉,所以喝的量大概是賀準的一半而已。他一邊頂著自己醉到有點暈的頭,一邊把賀準拉起,準備扔到沙發上。在他搖搖擺擺走路時,右腳踢到了放在地上的迪奧香水,用了一半的香水罐彈了出去撞到櫃子裂開了,瞬間客廳充滿了強烈的花香。

圖允就這樣拉著賀準,看著香水跟香味不斷溢出。

「好臭……你做了什麼?」

「沒什麼。你快點滾去沙發上睡覺。」

「可是好臭……」

「別吵啦。我等等會處裡。」

圖允拍了拍賀準的背,示意他自己走去沙發上。在賀準緩慢地從他身上滑下去之後,圖允便轉身去拿了抹布、罐子等東西。

他把剩餘的香水倒到空罐子裡,在把撒滿地上的香水擦乾淨。來回擦了幾次之後,酒因為活動身體後而有點醒了,圖允就開始整理喝完的酒瓶、下酒菜剩下的廚餘跟碗盤,都收完後又開始整理放滿客廳的河恩的東西。

他就這樣收著,直到凌晨太陽升起。

「所以你把我的香水打破了?」

河恩原本在沙發上翹著腿,看著新做的指甲,但在聽到圖允說的話後便將視線移到圖允身上,露出不滿的神色。

「哪一瓶?」

「粉紅色那一瓶。」

「你知道那瓶很貴吧?而且我買的是大罐的耶。」

河恩坐起身,雙手比劃了一下大小。

「嗯,可是我有把剩下的裝起來,沒有浪費很多。」

圖允拿出罐子。但河恩一看到香水裝在白色的塑膠罐裡面,就翻了一個白眼,嘆了一口氣後將背靠回沙發上。

「圖允啊。我是很感謝你幫我把它裝起來,但是你知道名牌的香水就連瓶子都是彰顯它價值的理由吧?」「我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可能你滿有錢的所以不懂我的想法,但對我來說光是看著名牌香水的瓶子都能感受到自己好像與其他人不同。」

河恩說著。她一開始充滿不悅,但講到後面語氣漸漸放柔。她沒有翹腳了,用指甲敲著指甲,看了旁邊一下後,又盯著地板好一會。

「嗯……」

河恩抬起頭,沒有笑容,眼睛裡充滿焦慮跟比平時更多的水分。

「我也知道其實味道跟內容物都沒變,但你懂得吧……圖允啊。」

「我買一個新的給你?」

「真的?」

「真的。」

河恩笑了起來,就跟平時一樣。她起身抱住站著的圖允,手上的手鍊跟戒指們在她摟住圖允脖子時發出刺耳的碰撞聲。

「我沒有生氣的,你知道吧?」

「嗯。」

「果然只有你懂我。」

圖允左手抱著河恩,右手拿著裝著香水的白色塑膠瓶,而那白色此時看起來有點礙眼,明明裝著昂貴的香水,卻像是裝著味道刺鼻的消毒酒精一樣。

「啊,對了!我們社團的社長找我去當他自製電影的女主角呢!」

河恩鬆開手,退了半步,抬起頭來看著圖允說。

「你不是不喜歡社長嗎?說他像是小混混。」

「是啊。但是作品跟人沒關係吧?也會有報酬,我想試試看。」

「這樣啊。我知道了。」

自製電影的拍攝從五月初開始。

拍攝的過程似乎是很順利,河恩將她的時間全部投注到了自製電影當中。她原本三天兩頭就會去圖允的住處待著,或者是跟他去約會逛街買名牌,但是自從電影開拍之後,兩人見面的時間急速減少,溝通時常只用通訊軟體,內容也只有少少幾句話。

『圖允啊,抱歉,你可以匯點錢給我嗎?這幾天的聚餐特別多。』『早安,我今天不去上課了,你上課加油吧。』『圖允啊,這個月的帳單我放你桌上喔。』『今天怎麼沒跟我說早安?你不愛我了嗎?』

『好。』

他的回應仍然是好。

五月十四號。韓國玫瑰節,在這一天有對象的人都會送給對方一束玫瑰以表心意。圖允也不例外。

自製電影拍攝的時間通常到下午四點就會結束,所以圖允在中午的時候繞去花點買了一束玫瑰後便前往拍攝現場。

「河恩,你們拍攝的狀況如何?」

「嗯?很順利啊。你怎麼會突然打電話過來?」

「啊,今天不是玫瑰節嗎?我想說給你一個驚喜,我快到你們拍攝的地點了。」

「啊……」

「你們休息時間到幾點?」

「還有三十分鐘,你慢慢來吧。」

圖允到拍攝現場時,一一向其他電影研究社的社員打完招呼後,發現河恩坐在遮陽傘下的白色椅子上,正和站在旁邊的社長聊著天。

河恩笑的甜甜的,手上拿著一支粉紅色的玫瑰,而那枝玫瑰在她聊天的動作下晃呀晃的。

「我想……希望我說出……」

「河恩。」

「嗨,圖允。」

「那我先走了。」

社長看到圖允向他們走進,手往河恩的肩膀拍了幾下,並朝著圖允點了個頭後便離開去找其他社員說話。

「感覺很久沒見了?你穿這樣不冷?」

河恩穿著一件露肩的白色小洋裝,除了肩膀之外,雙手雙腿都露了出來,而這樣的穿著在五月的韓國還是有點冷的。

「還好。今天假日你還特地過來,不愧是我的好男友。」

河恩聳聳肩,從椅子上站起來,伸手勾住了圖允。

「給你。玫瑰節快樂。」

「謝謝。今天我們晚上去吃飯吧?」

「好。」「你那朵玫瑰誰給你的?」

圖允把河恩手上握著的粉紅色玫瑰拿過去看了一眼,挑起眉毛問到。

「喔,社長。這每個人都有的。」

「這樣啊。那我在這裡等你吧。拍攝好像快開始了。」

「嗯。」

圖允坐在河恩剛剛坐過的的白色椅子上,看著遠方正準備拍攝。

自製電影的題目他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河恩演的角色是主角,而且自我獨白極多,可以說是獨挑大樑。他也不是很清楚為什麼社長會找一個幾乎沒有任何演戲經驗的河恩當主角,但看到河恩漂亮的臉龐又好像可以理解。

「喔?圖允?你怎麼在這裡?」

一位扛著反光板的社員看到圖允坐在休息區的遮陽傘下,朝他打了聲招呼。

「拿玫瑰給河恩。」

「這樣啊。」

看著社員把反光板放下,一邊碎念一邊又拿了一些道具,圖允心裡突然升起了一陣莫名的不安。他掃視四周,嘗試在周圍找到其他粉紅色玫瑰的身影。

「喂。你有收到社長給的玫瑰嗎?」

「他給我幹嘛?我們又沒有在一起,我也不是同性戀給我我也不要啊。」

社員對於圖允突如其來的問題翻了個白眼。過了兩秒,社員見圖允沒有回應,就疑惑地放下手邊的工作,他順著圖允的視線看了過去,站在遠方的是河恩跟社長,正拿著劇本說話。

社長跟河恩的距離很近。但他們討論時的表情又看起來很認真。

「你根本就不愛我吧?為什麼要懷疑我?」

自製電影拍攝倒數最後一天,因為拍攝結束時已經超過凌晨一點,圖允就特意到了片場,準備陪河恩回家。

鬼使神差一般,圖允開口向河恩提了玫瑰節的事情,他在詢問時聲音還有點抖,因為他不想相信自己正在懷疑河恩的忠誠。

但與他預料的不同,河恩沒有溫柔地向他解釋那是誤會,而是甩開他牽著的手。

「我收下了玫瑰,然後呢?」「你對我沒有一點信任嗎?這段感情只有我在付出?」

「不是,你誤會了……」

圖允甚至沒想到自己會被指責,而他被這麼一喊,直接忘記了原本應該被詢問的對象根本就不是他。

「沒什麼好誤會的吧?你就是不愛我才會說出這種話啊!」

河恩幾乎是用尖叫地喊出這句話,而她的聲音也引起了社團其他人的關注。

所有人都注視著他們,而社長則往他們走了過來。社長護在河恩的前面,壓低了聲音,表情帶了一點責怪。

「圖允,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晚了就別吵架了吧?」「河恩也是,怎麼啦?拍攝太累了吧,好好休息後再溝通吧?」

他說著,然後手放到了河恩的肩膀上。而在他的手接觸到河恩時,圖允看見她狠狠地抖了一下。

「不用了。」「我們分手吧,圖允。」

河恩拍開社長放在她肩上的手。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很小,跟剛才尖叫的模樣判若兩人,她說完時緊緊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並揮了揮手表示希望圖允離開。

圖允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沒辦法為自己辯白也沒辦法開口懇求河恩留在自己身邊。

他瞪著河恩,而河恩則躲避著他的視線。

「你甩了河恩?你這個把女朋友捧到天上的人甩了對方?」

賀準幾乎是用闖的衝進了圖允的家裏,疑惑的看著他。而下一秒他將視線從圖允身上移開後,發現原本散落在家裏各處的化妝品、衣服、包包等都收得一乾二淨,整齊的擺放在門口附近的箱子裡。

「是她甩了我,你這個消息是從哪裡聽到的?」

圖允從沙發上爬起來,下巴上的鬍渣看起來像是四、五天沒有刮過。他拿起桌上的酒瓶們,搖了搖確認裡面是否還有剩餘,並把它們壓扁。

「我去社團找你,但他們說自從你甩了河恩之後就再也沒出現了。」

「她跟我們社長在一起了。殺青前一天她把我甩了。」

「她跟社長在交往?看起來不像啊。」

賀準拿起手機,點開相本翻了翻早上去社團一趟拍的照片。他點開其中一張,正準備遞給圖允看時,圖允卻跟他擺了擺手。

圖允的聲音有點沙啞,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沒有什麼像不像,隔天她挽著社長的手出現在我眼前,我那時候才知道在河恩休學以前,他們早就有一腿了。我還能怎麼辦?」

「你為什麼沒有給她一巴掌啊?」

「我喜歡她。」

賀準對於他的回答並不驚訝,默默地看著自己的手機。那是一張大合照,而身為導演的社長與身為主演的河恩則站在正中央。照片上的兩個人雖然靠得很近,但河恩的表情明顯很不自在,社長緊緊抓著她的手,讓她的手掌因血液不通而脹紅。

「算了,你們分了也好。」

賀準看著手機螢幕暗掉,把話題帶離了分手這件事。

『我想你。』『我們見一面好嗎?』『圖允啊,回我訊息,拜託。』

圖允第一次在半夜收到訊息,是在分手兩個月後。他向河恩要了所在位置之後,就在接近十二點時衝去附近的便利商店找她。

她就算在那麼晚的時間也仍然穿著一身名牌,但華麗的衣服在便利商店內此時卻顯得有些突兀,但更加突兀的是河恩臉上的淚痕。

「怎麼了?」

「圖允啊,你還愛著我吧?」

「什麼?」

「你知道的,我很需要那些東西。」「我需要包裝我自己,拜託。」「我需要你。」

河恩的眼淚湧了出來。她很少哭,至少在他們交往期間,不曾哭過。

她就那樣哭著,哭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讓自己的眼淚在深夜也一樣厚重完美的妝容上亂流,喘氣喘得像是隨時有可能斷氣。

圖允不敢確定自己到底看著她哭了多久,他從手足無措、心疼到漠然。因為他發現如果他不說些什麼,河恩的眼淚大概會到早上還沒乾涸。

「到底怎麼了?」

河恩面對他的提問,只是默默地把手機的螢幕遞給他。而鮮明的手機螢幕上是各個銀行催繳的通知。圖允滑過每則通知,看著上面金額越來越誇張。

「社長呢?」

「他沒有錢。」

河恩的這句話說得很輕,但還是像羽毛掉進湖水一般,激起了小小的漣漪。

河恩牽起站在她前方的圖允的手,尖銳的水晶指甲此時因為用力而稍微嵌入了圖允的肉。

「拜託……一次也好,幫幫我吧?你還喜歡我的,不是嗎?」

凌晨兩點十五分。在今晚,這是第六通電話響起的時間。

河恩不是第一次打電話過來了。在電話之前圖允的每個應用程式的訊息欄都會超過一百則來自河恩的訊息,內容塞滿了道歉、要求與各種挽回的句子。

圖允還是接起了電話。聽著千篇一律的內容,這個內容跟上次一樣,跟上禮拜也一樣,似乎跟上個月也一樣。他告訴自己明明早就知道對方的套路,就不要再陷進去的同時,又因為對方是河恩而發現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心軟,又因為想起河恩的眼淚而感到不捨。

「圖允,你為什麼不回我訊息?」「你真的討厭我了嗎?」「我真的很需要你啊。」「是我錯了,拜託你了來見我吧,好嗎?」

河恩一連串的話語塞滿了圖允能夠回話的空間。

「我知道了。你在哪?」

「你家附近的公園。」

圖允看了一眼放在床邊的時鐘,凌晨兩點半。

他輕嘆了一口氣,穿了一件外套便往外走。

圖允一直想起河恩上次的眼淚,光是看見淚珠在那美麗的臉頰上滑動,他就心痛不已。

昏暗的公園被幾盞黃色的路燈照著,而河恩就坐在椅子上,頭低低的,肩膀時不時顫抖幾下。

圖允看著這樣的河恩,相似的畫面一再從他腦海裡出現。

「河恩。」

「圖允!幫幫我吧。拜託……」

河恩幾乎是用彈著跳了起來,用力地抓住圖允的手臂。

「我很想你啊,你回到我身邊好不好?」

圖允將手臂從河恩的雙手裡抽開,而這樣的動作則讓河恩愣住了。圖允自己也愣住了,因為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抽開自己的手臂,在他眼裡的河恩仍然看起來令人心疼,但她身上的高價服飾此時卻被昏黃的路燈照得扎眼心煩。

不到一秒的時間,河恩的眼裡立刻湧出了淚水。

「圖允……我是真的很需要你。」

「你現在的男朋友不是我,你有什麼困難找社長吧。」

「叫我去找他根本就是逼我去死!」

河恩從隨身的包包裡抽出了粉紅色的美工刀。

「拜託你冷靜點!」

圖允抓住了河恩拿著美工刀的右手。儘管知道美工刀根本無法對身體造成多大的傷害,但是他還是不願意看到河恩受傷。

他以略為強勁的力道搶下了美工刀,正開口想要安撫對方的同時,河恩卻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

「你真的從頭到尾都沒替我著想吧!」

河恩尖叫著掙開了圖允的手,然後反手就是給了他一巴掌,而河恩手上的銀製手環在揮動下狠狠地砸在了圖允的嘴角。

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顯得很清晰,圖允泛紅的臉頰與滲血的嘴角也在路燈的照耀下看起來有些駭人。

「我那麼愛你,你也知道的吧?難道你要置我於死地嗎?」「你只會叫我回去找社長,那你知道他是如何對我的嗎?你明明知道我休學的原因是因為他!」

「什麼?」

「你不是知道嗎?你不是知道我休學是因為我去墮胎嗎?」

「我不知道。」

圖允嘆了一口氣。

「我很愛你。真的。」

圖允從口袋裡掏出一把鈔票,放到了河恩的手上。

「五百萬韓元,夠了吧。」

圖允回到家中時,時間已經逼近三點。他花了很多時間在安撫河恩的情緒,而明早還有課要上讓他猶豫著是否應該上床睡覺。

他進到浴室打算先簡單梳洗。而下一秒他就看到映照在鏡子上的自己,臉上有著剛剛被手還打傷的嘴角,雖然已經沒有在流血但傷口還是看起來有些嚴重。

他看著傷口,卻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就只是盯著鏡中的自己看。

他知道河恩對於他可以說是無理取鬧,而他也就慣著她。他為了她花了大把大把的錢,花了太多的時間,但他卻突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理自己的心情。

『喂,你們看過這個消息了嗎?』

圖允梳洗完,等著他的不是溫暖的床,而是在社團群組被大肆討論的校版內容。

拜金女、霸凌、PUA、情勒、墮胎、暴力傾向。

圖允沒有看完所有內容,只是大略滑過群組的對話,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把手機放回床頭,而床頭櫃擺著裝著香水的白色塑膠瓶。他拿起塑膠瓶,扔往房間角落的垃圾桶。

半夜,一點二十七分。手機響起了微弱的音量和震動。

那是他最近的睡眠時間。他會洗澡、喝酒、做瑜珈。他在一點睡著,然後不到三十分鐘,就被鈴聲吵醒。

他打開床頭的燈,讓溫暖的黃光照亮房間。他默默地看著手機響,他很習慣手機在半夜響起的這件事,而這份習慣卻也讓他很窒息。

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

不好。

他在心中念了一遍又一遍。

他點開訊息欄,幾百則的訊息從十二點累積到五分鐘前。他默默地滑過每一則訊息,途中還要順便把電話響的通知滑掉。

『你明明知道,我們已經不如以往了。』

光是打出這些字,就讓他的手猶豫了很久很久。

『現在再也不要找我了。』

他打完最後一行字,就像逃跑一般把手機調到靜音,然後往桌上一扔。

他把燈關起來,房間又恢復成了冷冷的灰色。他轉過身,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緊緊將眼睛閉上。

『是啊。我明明知道你不愛我了。』『你以前不會拒絕我的請求的。』

『我好想死。是你殺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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