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無聊種子稿件大募集

輕如鴻毛的生

   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

「妳為什麼要做這件事?」他疑惑的問道。

「因為我想要啊。」對面的女子撐著頭懶懶地回答。

民宿外潺潺水聲,沒有掩蓋住她聲音中的理所當然。

就像十年前一樣。

 

那年她是攪的全校天翻地覆的問題學生,也是文學獎和科展的首獎得主。

而他,是品學兼優又熱心公益的學生會會長。

他們的相遇沒有甚麼偶像劇橋段,只是她一次實驗失敗,刺鼻的煙味飄到辯論社,由學生會長的他出面調停。

「你為什麼要研究這個?」沒有甚麼直接的應用價值,他想。「因為我想知道啊。」她眼皮都沒抬一下。

能言善道的他第一次感到啞口無言。從此他不知道為她處理過多少麻煩事,但他也清楚地明白,他們不是一路人,從一開始就不是。

「孽緣啊⋯⋯」他喃喃道。

「你又在碎碎念什麼?」她那個眼神,還是跟十年前一樣。

十年後,他成為了律師,而她則是鳥類學博士後研究員和業餘作家。唯一不變的大概是他仍時不時會因為她的一通電話,放下手邊的工作趕過去幫忙。

「謝啦,下次我會注意的。」她敷衍的說到。

他翻了個白眼,「我一直不懂你。」

「放棄吧,我太難懂了。」她微笑的看著他。

他嘆了一口氣,眼前這人,也許除了性格以外沒有什麼大缺點了。啊,還有挑食。

這十年來他無數次想對她洗腦自己一直以來相信的價值觀,也有那麼一點私心吧。如此一來他們就能有點共識了。

「我覺得為了那些種子被鳥吃掉的農民...」他嘗試的說。

「停,」,她低頭在圖畫紙上畫了幾筆,「簡世杰,你又要講你那套為社會奉獻的大道理了啊,別費勁了。」她抬頭看了看窗外,選了支色鉛筆。

「就算不說能不能實質幫到他們,你不覺得以這種價值作為行動的理由,自己也會更有動力嗎?」他認真地說。

「就是自我感動之後,再要求別人也要一起感動?」她換了個顏色。

「希望能做對社會有所貢獻的事,這樣有哪裡不對嗎?」他不經意的在語氣中加了一點壓力,職業習慣。

她終於看了他一眼,「沒有,」又轉移回圖紙上,「沒有什麼不對,這只是你的選擇而已。」

他放輕自己的語調,「難道你不想有所貢獻嗎?」

「不想啊,」她笑了一下,「我性格惡劣耶。」

他又嘆了口氣。一時無語,只有色筆摩擦圖紙的聲音。

「簡世杰,這些年過去了,你還不明白嗎?」她突然說道。

「明白什麼?」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古文,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筆尖描繪出細細的線條。

「有啊,司馬遷寫的,表示要死的有價值不是嗎?」

「你竟然知道啊。」她似乎很驚訝。

「別隨便小看人啊!」他又翻了個白眼。

「哈哈,我覺得啊,要死的重於泰山,代表你要背著泰山活著。」

「什麼?」

「你挑選一個很感人的大義作為行動的理由,便是給自己背上這座泰山,有決心,很好,但這座山,不能隨意放下來。」她繼續說,「放下這座山,就等於你背棄了當初選擇的價值。結果可能是對自我的毀滅。你也許可以因此獲得動力,但也同時被這個重所束縛。」

他久違的,啞口無言。

「所以我從以前就懶得找什麼好理由,做任何事,就是因為我想要;沒做,就是因為我不想。即使是對社會有助益的事,那也不是我去做的主因。因為我知道自己不是那種性格的人,如果我說是,那就是對自己不誠實,這件事便做不了多久,」她將圖稿拿了起來,

「...很好看,」他試著說些什麼,「雖然我沒有什麼藝術造詣。」

「我知道,」她輕笑道,「簡世杰,我選擇的是,輕於鴻毛的生。」

窗外的鳥飛走了。她腳一跨就出了窗戶。

「欸!你要去哪?」他急忙從座位上站起來。

「而你不用跟我做一樣的選擇,為了你相信的重努力吧。」她站在窗外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可以不必跟來。」說完轉身朝森林走去。

因為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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