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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思(WY3B0400501)

第一次見到這個名字,是在一場兒童美術展覽一幅沒有命名的畫旁,小小的備註著的畫家姓名   —     久思,以及畫框上貼著大大的兒童畫展金賞貼紙。

「真的好可惜喔,小緒理差一點就能拿到金賞了,但有銀賞也是非常厲害的了!媽媽帶妳去吃妳最愛的草莓大福好不好!」雖然媽媽如此安慰我,但花費了我數月時間,失敗又重新來過、出生以來十二年畫過最滿意的畫,竟然只拿到銀賞而已…真的太可惡了,我一定要打敗這個用奇怪假名的臭傢伙!但久思的畫完全不像是一個與我同齡的小孩能畫出來的感覺,雖是風景畫,用色卻又帶了點詭異的憂傷感,和我畫中的鮮明色調完全不同,難以想像是一個什麼樣子的小孩。

往後每年的畫展,從兒童賞至青少年賞,我不曾缺席過一年,久思也是一樣,但他依然是那位高高在上的金賞得主,也保持著他神祕的作風,從不在展場出現過,也無人知曉他本人的樣子,獎狀獎盃都由主辦單位寄去給他,但總因無人收件被退回主辦方,讓我越來越好奇他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了。

直到上了高中後,在高三那年我下定決心要進入響想藝術學院,響想藝術學院是一所專修藝術的專業學苑,它擁有許多藝術學校沒有的優點,多種藝術院別,雕刻、繪畫、動畫等等,還有著世界知名的師資與設備,不分入學年齡的五年學制,眾多知名藝術家都是在此畢業的,他們在畢業後都還會回到學院擔任專任講師,不過入學門檻也同樣很高,但我在術科補習班的制式化影響下,漸漸迷失了方向,我的畫變得毫無特色可言,只有精進了畫功,題材了無新意,可想而知我的作品集被學院退回了,理由是,會畫畫的人如此之多,我要如何說服學院讓我錄取,並且願意花獎學金栽培我呢?

這時候的久思已成為鼎鼎大名的不露臉藝術家,他在剛升上高中時就得到全國繪畫比賽金賞,甚至收到響想藝術學院的大力推薦,推薦至英國分校進修,且由學院負擔全額學費,接受媒體採訪時他戴著口罩,這也是大眾第一次看見他的面貌,雖然只有半張臉就是了,他有著一頭病殃殃的蒼白皮膚和銀白色頭髮,不大不小的雙眸,卻有著憂鬱清美的氣息,還有種莫名熟悉的感覺,他說自己僅是運氣好才被看見,但他是為了一個特別的人才一直這麼持續畫畫的。什麼運氣好這種話啊!他的才華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要這樣說的話我運氣也真的太差了吧,不僅是萬年第二,還被學院退件,我的夢想就是成為像久思那樣富有內涵與個人特色的藝術家,現在看他這傲人的模樣,真打破我對他長久以來的憧憬與想像,真的難過生氣又懊惱。

眼看升學大會考只剩下短短不到一年,父親希望我能好好讀書、去商業學院學商工作,她認為畫畫僅以興趣發展就好,但我目前真的沒辦法也不想放棄藝術這條路,不僅僅是因為長期的努力不想這樣就白費掉,以及更多的是不甘心的心理。

在第一次升學模擬考後的放學時間,因為考得不理想被老師留校面談,我認為田中老師這種老古板根本不會懂我想修習藝術的憧憬,離開學校後,在商店街買了一份紅豆鯛魚燒,走去我的秘密基地,那是在距離我家10分鐘距離的半山腰上一座小小涼亭,從那裏可以看見整個市容,在我不順心時都會跑到那裏看看風景吹吹風,順便吃著我最愛的紅豆鯛魚燒,心情總會放鬆不少,因為那裏是我和初戀相遇的地方。

小時候父母親總因為我學畫畫的事吵架,父親是小經貿公司的老闆而母親是名畫室老師,他們倆人是在一場商業展覽上相識的,在有了我後結婚,父親是位只懂得經商的死板的人,母親則是位充滿文藝氣息的藝術家,當初父親就是被如此具有溫婉氣質的母親吸引,但時間久了因兩人生活理念與教育觀不同而常常吵架,父親希望我未來長大能接手他的工作,成為商業人,但母親希望能讓我做我喜歡的事物,不要成為了所謂的「無聊的大人」,小時候都跟著母親到畫室教學生畫畫,我也在一旁跟著學習,慢慢地對繪畫這條路產生了興趣。

有次父母親吵架時,我受不了逃出了家門,跑到山上的涼亭哭泣,哭到沒注意到旁邊有個孩子靠過來陪著我。

「嘿,這個鯛魚燒給妳吃,不知道妳發生什麼事了,但,別哭了啦…看得我也想哭了。」他是個戴著深藍色報童帽的男孩,他精緻的臉上掛著違和的大大的圓形黑框眼鏡,微微露出的髮絲是深黑色的。

「可…可是我不喜歡吃紅豆。」說完這句話的我肚子就咕嚕了好大一聲。

「到底吃不吃啦,不吃的話我就自己吃光了喔!」

「好…好啦!我吃就是了!」還沒應聲完,男孩就將鯛魚燒剝了一半給我吃。

「吃完這個,就趕快回家吧,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喔,希望下次見到的時候妳不要再哭了,不過萬一妳想哭的話,就到這裡來吧!這裡是我的秘密基地,就勉強和妳分享好了。」男孩自顧自的說完話,就丟下我自己走掉了。

「嗯…都還沒好好道謝,也沒有機會問他的名字…。」捧著溫暖的鯛魚燒,感覺不僅僅是手熱熱的而已,心裡也暖和和的,臉頰彷彿也溫溫熱熱的,這大概是我此生吃過最好吃的鯛魚燒了。

在這之後我每次想見到男孩,就會跑來涼亭等他,希望能在這裡見到他,有時候沒等到他,我就會留下裝鯛魚燒的牛皮紙袋,讓他知道我有來過,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能開心好幾天,我們常常一起在這裡聊天吃點心,我向他傾訴我的所有一切,喜歡畫畫、父母親的事情,不開心的開心的都告訴他,但他始終保持神秘,不太說自己的事,只是靜靜的聽我訴說,他說他喜歡我的聲音,在過程中我只得知他的名字叫做英思,不知道他的姓氏是什麼,他的父母離異,現在跟著母親在地方上小學,畢業後要跟著父親輾轉到市中心讀書,他離開的那天我跑到涼亭去,希望能和他道別,約定好以後再見面,不過我等到天黑都沒有見到他,就在鯛魚燒紙袋上寫下「不要忘記我喔,我是緒理,高世緒理!我也不會忘記你的,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陪伴,我一定會加油的,如果有天能相見就用紅豆鯛魚燒來當作信物吧。」

回想起這些種種,不禁噗哧笑了出聲,小時候也太單純了吧,什麼聯絡方式都沒有,竟然還妄想著有天能和對方相見,不過這些回憶都是支持我到現在的理由,讓我心裡一直知道曾有個人會如此支持我、為我打氣。

後來母親的畫家朋友給了我一張久思回國首次畫展的展覽公關票,讓我去看看順便轉換心情、找找方向,雖然經過上次的新聞採訪對他本人感到失望,但他的畫仍然是很好的靈感教材,據說,這是久思人生最後一場展會,他會公布長相以及名字、說明封筆原因,參與展會的人都能在演講中向他互動發問,因此我仍然保持者相當高的期待前去觀展。

到了展覽會當天,畫展的畫仍然有著九思一貫的風格,低彩、神秘與抽象風格,唯獨在展場中央有一幅與其他畫格格不入的畫作,這幅畫非常大,用色與他一貫的作風不同,是暖調與充滿色彩的畫,但是畫中主題的風景非常非常的熟悉,好像我曾經很熟悉的地方,那座在半山腰的涼亭,仔細一看,涼亭中有個女孩,手裡拿著鯛魚燒,望著遠方,正面對著觀畫者,彷彿與觀畫者對視。

「不可能吧…為什麼…?」看著畫中和自己如此相像的女孩,卻又不敢肯定那是自己,抱著緊張且不可置信的心情前去演講廳,希望見到久思本人來確定自己心中的想法。

演講主持人開場完後,久思走了進來,向大家問好。

「大家好,謝謝你們今天來參加我的最後一場畫展,我知道大家有許多問題想問,但在那之前容許我說一個關於一個小男孩與他初戀的故事。」

他說,有個男孩叫作久原英思,他從出生就患了病,身體很虛弱,一直都待在醫院裡療養身體,不能常常外出,他都待在醫院裡頭和護士們玩,在他無聊時,他就會畫畫來消磨時間,因為生病的原因,他的畫總帶著一般孩子沒有的憂鬱氣息,有天護士發現他的畫,就隨手將他的畫寄去兒童畫展參賽,因為是背著英司交件的就使用了他名字頭尾的縮寫改為「久思」,沒想到竟然得到了金賞,後來久思離開了地方醫院到城市中的大醫院做更詳細的療養,在地方醫院留下的畫每年被當時的護士寄到繪畫比賽直到沒有剩下的作品,而得到的獎金全拿來供給久思作為昂貴醫療費的補貼,但醫院沒有地方能讓他收藏獎盃與獎狀,於是才被醫院全數退回了主辦單位。

聽到這裡我才明白原來當時不是他態度高傲而不領獎,是因為這樣的苦衷才始終沒有出現在頒獎會場中,演講廳開始了一些窸窣的啜泣聲,也許是同情他的遭遇,也或許是自歎自己的作品還不如一位生病的孩子。

他接下去說,而在地方醫院療養期間,他曾因為要在醫院待的太久喘不過氣而偷偷跑出去,有次他又偷偷在主治醫師忙碌時偷跑出醫院散步買點心吃,就在那時他遇見了一位看起來很傷心的女孩子,他說她是位很可愛的人,就連哭泣的時候都很可愛,她跟他不一樣,她熱愛藝術、熱愛畫畫,但久思只不過是為了消磨時間而起筆,在與她相處的過程中讓他提起了對繪畫的興趣,他因為了她想為自己看似沒有未來的人生努力看看,但久思不敢告訴女孩自己不知道能活多久的身體狀態,當女孩和他約定的時候他不敢給予承諾,在他要離開前也不敢前去赴女孩的約,更不敢和她道別,因為他不知道這次的道別會不會就是永別,但他從來沒忘記女孩,一直以她為動力去努力,現在,他的身體狀況每況愈下,再也沒有體力作畫,需要更專心的全面療養,所以他決定封筆了。

「這就是一個關於久思…久原英司這個男孩的故事,如果各位還有什麼想問的問題,歡迎來發問!」

聽完這些,我的心情複雜,難過又心疼,眼淚不自覺地流下,遲遲難以平復,原來這就是久思看起來如此蒼白消瘦的原因,變化和小時候如此之大,我才一直沒有認出來…。

演講廳內鬧哄哄的,眾人都對英思充滿好奇,關於那女孩的真面目、有沒有再次相遇、許多畫作該怎麼處理等等的問題,一直到演講的最後我都沒有勇氣舉手發問,終於在大家散場的最後找到了英思,他一眼就認出我了,我對他說:「紅豆?」他回覆我:「鯛魚燒。」我們相視而笑,後來我們對視了許久,那瞬間彷彿又看見了從前那個帶著深藍色報童帽的英思,而我們兩人眼眶都泛著淚,相擁。

我在會場外的公園等英思為畫展收尾,結束後他來找我,我問他為什麼當時不來和我道別,他說他有去涼亭找我,但時間已經太晚了,我已經離開了,他拿出一張已經泛黃的鯛魚燒包裝袋,上面隱約看得出當時我寫字留言的痕跡,證明了他真的有到涼亭找我,也從沒忘記過我,這麼努力成名的原因就是希望透過知名度來讓我發現他,也把希望寄託在最後的畫展,將那幅涼亭的我的畫擺在展中央。

「還好妳來找到我了。」

「那你真的要好好感謝送我畫展門票的人了呢!」

我還有許多話想問他,但我想陪著他度過他痛苦的療養生活,可以慢慢的彌補我們這麼多年來缺失的相處時光。

而且我還未放棄我的繪畫之路,更何況我現在有個全世界最棒的老師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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