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創作馬拉松,正式起跑閃亮星─語風稿件大募集

被迫踏上屠龍之旅的me,走進那間酒館:傻子。

希爾特斯一身略顯風霜的襤褸斗篷在烈烈的風裡不斷撲騰,陣風和斜雨中籠著她單薄的身影,彷彿轉瞬間便會被颳走。

迎面而來的暴烈雨中,她艱難地睜開眼,只見暮色四合,閃電照亮穹蒼中翻騰的積雨雲,雨絲扎在臉上的刺痛讓她清醒——她必須繼續向前。

可鞋底蹭滿的溼軟泥濘,讓每一步都變得更重一些……

所幸在舉目所及的晦暗一片中,有丁點閃爍的光火,於是她向著光亮處逆風龜步,最終到達這座位於盧澤王國邊境的破落小鎮。

這一路由南向北踽踽獨行,不知究竟走了多少路程,身上所攜的旅費也已窮盡。

披著狂燥的風雨夜色,希爾特斯步入小鎮裡尚且燈亮的酒館,並駐於門口褪去浸飽雨水的斗篷,而匿於帽兜下的髮絲綹綹纏糾著,令她不禁露出懊惱的神色。

稱職的酒館女侍見狀隨即遞上一條潔淨的乾毛巾以供擦拭,而希爾特斯也隨即還以感謝的微笑。

待簡易整頓後,她找了個相對僻靜的角落,向女侍點了杯蜂蜜酒。

等待期間,她攲倚在牆邊閉目小憩,朦朧間腦海中浮現出國王神情愧疚的的面容,微涼的手顫巍巍地覆在她的手背上說:「如今只得委屈妳嫁與鄰國王子,挽救王國每下愈況的頹勢。」

她身為一國公主,享平民生而不可得之榮寵,故而也得承受與之相應的沈厚,以自己的餘生做為砝碼。經父親百般思量後——又或立即決定,最終天秤傾向了王國、權勢與大義。

其實自始至終,她都沒有選擇權,因為一旦她私逃,那麼王國迎來的便是滅頂之災。

盛世時需要公主作為點綴,頹敗時得由公主前去頂罪。

她只得點頭,也唯有點頭。

國王見允,欣喜地向她展開臂膀—她不禁追憶起兒時與父親玩捉迷藏,她藏於衣櫃中被發現時,父親也曾向她這般展開雙臂—可如今卻不知該如何像孩提時那般笑著接受懷抱了。

「姑娘,您的蜂蜜酒。」酒館女侍小聲地說道,擔心打擾到希爾特斯休息。

希爾特斯睜開疲倦的眼,輕輕地點頭道謝。

女侍微笑回應,但卻未離開。

她問:「妳可是鄰國來的旅人?」

希爾特斯並不作答,輕啜了口蜂蜜酒,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女侍見狀也不惱,便繼續道:「如今盧澤王國北方盤踞著一條巨龍,前兩年還在各個村莊大肆屠戮,雖然這陣子消停了些,但您萬不可再向北走了,牠忒喜歡吃女人的肉。」

希爾特斯聽完露出玩味的神色說:「我一路上瞧著王國不斷向龍運送女子作為祭品,是以近期災情暫緩,可你為何認為我是旅人,而非前去獻祭?」

女侍聞言不覺莞爾,「我在這最接近巨龍的城鎮,見過無數女子如喪考妣般被軍隊一路押解,從無隻身前來的;若真有不知道逃走的,那便是世間最最痴愚的傻子了!」

「再說了,巨龍雖喜食女子,那也是有挑剔的,且看姑娘你飽經風沙,若吃了必得吐出口沙來。」女侍逗趣地答道。

希爾特斯聽其調侃,久違的笑出聲來。

接著女侍正色的說:「若妳執意想北行,且再等等吧!」並娓娓道來:「據前些日子押解的軍隊所述,去年,祭司通曉神諭,只需將公主送予巨龍,王國眼下的困境遂能迎刃而解,而算了算,公主的車駕不日便會抵達這座小鎮了。」

聞此消息,希爾特斯不由得陷入沉思……

前年秋收之際,天地異變,地鳴震動整個國度,不日北方便傳來急報,北境徒降巨龍,一口火炎瞬間襲捲一座小鎮,地方貴族駐紮的士兵毫無招架之力,北方百姓現已向南方奔逃。

國王遂令徵收附近貴族糧食,並清點國庫尚存榖量,在城外加急建設收容所,以備難民暫居。

隨後,王城之外果真迎來大批民眾,縱有預先部署,究竟是力有未逮,安置所擠得水洩不通,而南方糧食雖豐饒富足,一時半刻也不足以供應所有人。

而眼下景況已經岌岌可危,鄰國卻趁火打劫,要求盧澤王國將公主嫁期大幅提前,而從前約定的嫁妝所含的土地和財帛一分也不可少,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蠟燭兩頭燒,國王萬般焦心,無論是北方災禍,還是鄰國脅迫,身為國王,身為父親的他都無計可施。

日復一日地諦聽不斷上報的災情,失去的生命、燒灼的大地,和女兒步步逼近的婚期,樁樁件件都將王國推往覆滅。

一時間他已不知究竟是惡龍較令人生畏,抑或鄰國所為更甚……

數日後,王子迎娶車隊抵達城外,王子乘於馬上睥睨著牆垣邊群聚的難民,眼角眉梢中露出不屑的笑意。不多時,便在盧澤國王軍的護衛下迎入城中。

王子昂首闊步地領著下屬踏入王殿,預想著盧澤國王這位未來丈人待會兒見他不定還得禮讓三分,愈想愈發得意。

至大殿中,卻見已有一女子煢煢孑立,視其服飾斷然不是皇室女眷,於是王子不動聲色地上步向國王,並乜視該名女子細細端詳,倏而瞅見其胸前掛著一枚聖十字,頓時思及其乃祭司,且不是尋常輔佐主教周遭一切事務的祭司,而是傳達天聽聖諭的神聖祭司!

推斷得知身分後,王子的舉止瞬間拘謹了起來,深怕言行失當進而得罪了教廷,那可不是單單賠禮便能揭過去的。

待王子向盧澤國王與祭司行禮後,國王有些為難的揭開話頭。

「稍早,祭司前來宣示神諭,諭示中小女被寄寓了屠滅北境惡龍的使命。」國王頓了頓,接著道:「能與貴國聯姻榮寵何似!然今恐無以成約,敬請   諒宥為感。」

王子聞言只覺與老一輩相較,自己在表達上果然很不得體。

與此同時,腦中展開一陣激盪風暴:如若他執意迎娶公主,雖能獲得大片莊園土地與財帛,可神諭不可違,到時還會見罪於教廷;更甚者,巨龍不除,到處肆虐其炎威,盧澤王國不日傾覆,可位處鄰國的他們恐也躲不過這池魚之殃。最糟的是,萬一那龍就衝著公主而來,到時強娶的他便首當其衝……

王子屬官佇在不遠處冒著冷汗,他隱約能聽見眼前這位殿下心底的小算盤正劈哩啪啦地錙銖必較著。

良久,王子語氣扼腕地說:「此番沒能與盧澤王國聯姻實屬遺憾,只待公主完成神諭,望祈前緣再續。今公主既身負重責,國王必有諸多尚須籌備,我們也不叨擾了。」

盧澤國王聽其言下之意便是婚約未廢,若公主屠龍之役大捷,他會來收割屠龍的勞動果實。那我也不打擾了,你好好加油,爭取完成任務。

可眼下即便恨得牙癢癢的,也得好聲好氣地送走這尊大佛;而祭司既已完成職責,隨後便婉拒國王款待之意,旋即告辭。

躲在帷幕後的希爾特斯聽得自己必須肩負國家存亡之責,前往悠遠北境屠殺惡龍後便整個人懵了。

那麼多訓練有素的士兵前往剿滅卻無一生還,更何況是她?縱然習過些許防身術,但用以斬殺那龐然大物,無疑是蚍蜉撼樹……

那時她陷入一湖混亂,絲毫沒有覺察國王掀開帷幕,直至耳畔傳來熟悉的叫喚。

「希爾特斯,我的寶貝啊……」盧澤國王神情哀戚地呼喚她的名字。

她木然地望著父親,這次不止是遠嫁,而是任由他者詮釋的宿命要她去送死,卻不得不從,否則盧澤將遭大陸各國非難。

總是不得已,總是勢在必行。

國王又同上回那般抱住了希爾特斯,下頜抵著她的髮旋說:「我多麼希望神諭有誤!你在你母親的腹中睡了十個月才出來,可惜她沒能陪伴你長大,我這個父親也做得不大好,笨手笨腳地抱著你,給你餵奶,後來,你漸漸分得清人了,可以吃奶蛋熬的糊糊,學會蹣跚地走路,懂得叫父親母親,能識得簡單的字。你總在花園裡奔跑,稚嫩的小手握著我的食指,我永遠記得那感覺;你蹦蹦跳跳地跑下台階,抱著我的腿,我永遠記得你抬頭看我時的笑容。你越長越大,越來越漂亮,你是我和你母親最愛的寶貝……」

希爾特斯止不住淚水,在父親的懷裡哭得像孩子一樣。

「孩子,你逃吧……」盧澤國王在希爾特斯的耳邊低語道。

對他而言,聯姻與應神諭屠龍的性質截然不同,哪怕眼下盧澤國力危殆,鄰國尚且不敢輕舉妄動,只是公主嫁去後的日子可能會苦些;可若應運前去屠龍便是一去不返,生離死別。

唯獨此事他無法承命,縱然之後會因而遭受天罰,承受入地獄之苦,他都不能眼睜睜地讓女兒去送死。

最終希爾特斯在滿心掛懷下,被國王悄悄地地送出城外……

而她本應盡可能地遠離北方,卻不由自主地一路向北。一路上她看到許多年齡相仿的貴族、平民女子被押解北上,她們淚眼婆娑地與回望家鄉故土,在推搡中步步邁向巨龍深淵般的巨口……

這本該是她也應當承受的,可父王為她承擔罵名,這般一意孤行。

大義與苟活這二者究竟如何權宜?

她即便真的去了北境,見著了那條惡龍又當何如?神諭並沒有透漏絲毫關於屠龍的手段。

可若真有奇蹟,那她遲遲不去便是陷王國的子民於不顧,失女之痛,喪妻之殤,那是難以彌補的哀創啊!

國王於女之不忍,何易於子民?

希爾特斯始終不知道怎麼做才是正確的選擇,她抿了抿殘存在嘴邊的清冽甜酒,而杯底僅餘一層淺淺地透亮液體。

明明酒精濃度不高,她卻有些醉意,想憑著醉意一覺睡去,願醒來世事一片清明。

即將睡去時,酒館女侍為其披上一件薄毯,這是她這段旅程中感覺最溫暖的一刻。

意識朦朧之際,她彷彿看見了父親和母親向她走來,她拿著字跡歪歪斜斜的作業本向他們問道:「父王、母后,我全都做對了!你們說我聰不聰明?」

國王無奈地摸著她的頭,輕聲喟嘆:「傻孩子,你怎麼會不聰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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