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T 2024大賞決選入圍名單,正式公布閃亮星─阿沿稿件大募集

《我遇見了⋯》

      [西元2050年,聯邦議會發起打開保護罩的提議,對於此提議居民都表示……]

      我揉揉酸澀的雙眼,放棄繼續斟酌沒完沒了的報告陳述,拿起擱置在一旁很久的咖啡輕啜一口。唔,酸澀的冷咖啡。

      已有多少年了?將近半個世紀了吧?自大自然被破壞,臭氧層破洞,地球氣溫升高,到處都遭受天災的洗劫,劫後餘生的人們為了自我保護,用高科技建造起堅固的保護罩,把大自然隔離在城市外頭。

      然後在這二十九年間不斷派遣勞動機械人外出,重塑因為災害而被破壞的環境地貌。

      如今在生態環境呈現恢復的趨勢後,於數年前,聯邦宣布了重新打開保護罩的決定。

      “靜,請為我分析環境形態崩潰的課題。”我靠在椅上不經意地問。

      “舊時代人們注重於個人私利與虛名,不斷的消耗地球資源已滿足私慾,使得……”一把參雜了一絲不協調電音的溫柔聲音輕柔地響起。

      我望向聲音的主人。

      她,安靜地坐在一旁,眼簾低垂,目無表情地背誦她所知的資料。

      精緻的臉蛋與五官,披著一頭黝黑長發,白色的連身裙,文靜得舒服。很難想像眼前這女孩,只是一個類人類。

      我想起與她相遇的那一天。

      “劉翔!這就是你為我爭取的好康?”我指著面前一排形形色色,看上去呆頭呆腦的人工智能(不!應該是一堆智障的廢鐵!)冷冷地道。

      我的工作是日以繼夜地記錄城市居民在解除保護罩前的活動動態,匯報上去,以讓聯邦在最快的時間內做出適當的紓緩措施,避免任何可能的動亂。

      最近因為工作需要,舊有的人工智能已不足以應付我的需求,所以我才再度向上層申請新的人工智能。

      “怎麼了?這些不都挺好的嗎?”劉翔嬉皮笑臉地反問我。

      “不如我們交換一下工作,讓我看看你靠這堆金屬能何年何日完成任務。”我毫不客氣地打擊他,“還是說我們的交情等值只值這些破銅爛鐵?”

      “凱西~~~你怎麼可以質疑我對你的感情呢?居然用這些破銅爛鐵衡量來我們的交情。”眼前長得白白淨淨的少年正誇張地詮釋怨女哭郎的橋段。

      他是我的上級劉翔,也是我相交幾十年的老友。一個已經28歲的美少年。

      在醫學發達的現在,延年益壽也不是很罕見的事。即使如我這般的年歲,看起來也不過是青年的模樣。

      “夠了。解釋就是掩飾。等著收我的辭職信吧。”我斷然說道。彼此二十年老交情了,我還會被他的裝瘋賣傻混過去?

      “息怒~老友,這不就是我特地為你準備的驚喜麼~”劉翔舉高雙手,搖晃手中的電子板。

      我接過電子板查閱。

      [編號02*機體HT1110全智能類人科技技術,足以媲美真人的人工智能,劃時代的新科技,功能凌駕於現下所有人工智能以上......]

      “是不是心動了?這可是絕版中的絕版啊~別人要我還不給呢~”劉翔慫恿我說道。

      “這怎麼解釋?”我眼尖地指著一個小角落寫著‘略有技術問題’的字眼。

      “那呢?這問題早就解決了,絕對不會耽誤日常運作的。”劉翔斬釘截鐵地說道。

      我打量他,試圖從他眼神中找出一絲虛假的線索。

      劉翔用真摯,閃閃發亮似的目光回視我。嘖!這傢伙單看外表品行還真看不出他是個高智商的科學研究家。

      “好吧,帶我去看看。”我轉身就走。反正眼見為實,有什麼問題一看就知。

      “呵呵~你定會喜歡滴~還是個美女哦~”劉翔雀躍地說道。臉上掛著一絲坏笑。

      我和劉翔來到他私有的儲藏室。

      我不動聲色地看著劉翔打開高固防彈玻璃門,走向角落的一個六尺長的太空箱,按下打開的按鈕。

      太空箱緩緩打開,白霧噴出,白濛濛的一片,如夢似幻。

      靜就躺在箱內,雙手交叉於胸前,陶瓷娃娃一樣的精緻臉孔,氣質非凡。

      對,是氣質,這是我第一次使用這詞語,還是用在了一個非人類的生命體。

      “功能?庫存資料有多少?”我對照電子板中NT1110的資料,直接地問。

      “上至宇宙空間,下至地心熔漿都無所不知。滿意嗎?”劉翔討好似地問。

      “好,成交。”我把電子板塞回劉翔懷中,俯身啟動靜的開關。

      就這樣我選擇了靜當我的智能助手。

      “......報告完畢。”靜結束了漫長的歷史文獻,還是個我早熟透的文獻資料,其實我的目的只是想听聽靜的聲音。

      “好,對於舊時代人你有什麼看法?”故裝嚴肅的思索,我提出問題。

      “數據庫裡沒有這項數據,無法回答您的問題。”靜回答。

      預料中的答案,每當問題觸及靜的個人看法和感覺時,靜都這麼回答。我覺得有趣,樂此不疲。

      “那麼把蜈蚣放到你身上,你會覺得怎樣?”

      “數據庫裡沒有這項數據,無法回答您的問題。”

      我偷笑。

      “陪我到公園走走。”我伸一伸懶腰,下令道。

      “走走?”靜反問。看來這又是她不明白的詞語。

      “呃,是收集社會動態,觀察事件帶來的影響。”我故意給她錯誤的解釋。

      “好的,去公園走走。”靜順從地複讀我的話。

      我心中大樂。

      ----------

      湖畔公園

      園內的花草樹木都靠著散佈特殊光芒的燈柱生存,在柔和的燈光掩映下,樹林婆娑。碎石鋪成的羊腸小徑,以湖泊為中心像蜘蛛網般的蔓延開來,使人可以循環不休地漫步其中。

      漫步之後,我選了一個靠近湖畔的椅子坐下,靜也跟隨著我在一旁坐下。

      佔據幽暗處的親密情侶,悄悄細語,傾訴著說不完的甜膩情話。

      遠處可以看見一些居民沿著碎石路慢跑,伴隨著小孩嘻哈玩樂的笑聲,還有一些勞動機械在活動。一切看上去,還算是個寫意的生活。

      我在電子板上記錄著我的觀點。

      現下的一切看起來都安逸無恙。

      然而當初聯邦宣布準備打開保護罩這項行動時,整個社會並不如現今這般和諧。反而帶來相當嚴重的混亂,幾乎所有的人都反對這項措施,大家都適應了保護罩中安逸的生活,沒有人願意冒險回到未知的大自然中。

      但維持保護罩是需要相當高的技術和資源,聯邦已無法再無限量地負擔保護罩的能源消耗。

      所幸的是,在聯邦幾年來不斷地保證和宣傳打開保護罩的好處,人民也漸漸接受了這項勢在必行的事。

      “靜,它們都能和你一樣與人交流?”我望著那幾個正在修剪樹葉的機械人,還有那些路邊來來往往,不知要去哪裡,將要執行什麼任務的一些勞動機械人發問。

      “人工智能通過與人交流來自我增進智能-既有學習能力,這些都是勞動機械人,沒有溝通的必要,所以就沒設置這項功能。”靜緩緩回答。

      “那你能告訴我你所存在的技術問題是什麼?”我問出了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

      “數據庫裡沒有這項數據,無法回答您的問題。”

      人工智能擁有自己的詳細資料是最基本的準基,但靜竟然沒有儲存到自己的資料,這是相當怪異的事。

      劉翔這小子一定是隱瞞了什麼!我皺眉。

      “那幫我查找詳細的HT1110型機體資料。任何相關的資料都要,“我強調。

      “資料受到權限保護,需要得到批准,您是否需要申請批准權限。”

      “唔,申請。”我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申請手續通過。”靜知會我,“請等待權限的批准。”

      我點點頭,憂鬱地望著天空。透過保護罩看出去的天空像是壓著灰懨懨的雲層,看起來無比沉重。

      幽幽的湖水碧波蕩漾,讓我想起了小時候,也是經常來這玩樂。

      “您在生氣?”靜突然冒出這麼一句。

      “咦?”我愣了一下,否認,“沒有。”

      “你這裡皺起來了。”靜指一指眉間,“比對數據庫中數據,這是生氣的表情。”

      我失笑,糾正她,“這不是生氣,這叫做失落。”

      “失落?”

      “是失落。”

      “為何失落?”靜孜孜不倦地追問。

      “小時候我時常來這。”我瞇起眼回憶,“那時,陽光普照整個公園充滿朝氣溫暖的感覺。我最喜歡就是睡在午後的樹蔭下,穿過樹葉的陽光灑在身上是多麼的舒服。”

      “後來,一切都沒了。”我嘆氣。

      靜默默地聆聽著。

      “打開保護罩後,應該可以重溫這樣的時光吧?”話說出口,我才察覺自己的渴望。

      “靜…沒看過太陽。”遲疑了一下,靜這樣說,“無法回答您的問題。”

      “你沒有看過陽光普照的景色嗎?”我好奇地問到。

      “數據庫裡只有平面圖。”靜搖搖頭。

      “不久後保護罩就要開啟,你能看到的。”我滿懷信心地說道。

      又是一陣沉默。

      我轉頭望向靜,靜安靜地註視我,沒有任何表態。

      習慣她的目無表情,我也沒在意,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撿開跌落在她頭上的樹葉,然後對她微微一笑。

      ----------

      白色的牆與咖啡色的家私,復古而典雅。古舊式的風扇掛在頂上緩緩旋轉,扇葉打出了自然的風,清爽舒服。這是我常來的一個咖啡屋,角落一個靠窗的位子,是我內定的。

      靜正在為我整理提交的報告。

      “一杯摩卡就好,謝謝。”我向服務員點了一份飲料。

      “最後階段報告整理完畢是否提交?”靜抬頭詢問我。

      “不急。”我搖搖頭,胡亂找了個話題,“靜,你知道咖啡從何而來嗎?”

      “咖啡的來源已無稽考,諸多資料指咖啡原產地埃塞俄比亞西南部的咖法省高原地區。據說......“靜像往常一樣用長篇大論的資料回答我。

      “那你會選擇喝咖啡,還是喝熱巧克力?”我無厘頭詢問。

      “數據庫裡沒有這項數據,無法回答您的問題。”一樣的回應。但,總覺得今天靜的表情有些困惑。

      管它的~我只需偷笑就好~

      我愜意地向後一靠,不料肩頭不小心撞上正準備把飲料端給我的服務員手中餐盤。餐盤中的咖啡頓時傾瀉出來,灑落到桌面上。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服務員驚慌失措地連連道歉,並手忙腳亂地清理流淌到桌面的咖啡水跡。

      “沒關係的,是我的過失。”我擺擺手回答。幸好沒沾染到身上,否則就得回家更衣了。

      目送服務員慌慌張張的離去,我回頭望向靜,發現靜臉上也沾染到咖啡水滴。

      她依然目無表情,也不懂得生氣。我順手抽出手巾,輕輕擦拭她臉上的幾點咖啡跡。

      靜微微一怔,然後遲疑地,對我一笑。我第一次看見她出現如此生動的表情,不住覺是扣人心旋。

      靜像是正在學習的嬰兒一樣,不斷從我這裡學習各種動態。

      “HT1110型機體資料的閱讀權限已被批准,是否查閱。”靜突然發出提醒。

      “恩,傳送進我的電子板吧。”我查閱隨身攜帶的電子板。

      [HT1110型號機體......因研發時忽略某些技術性問題,使到開發部只生產出兩支機體......一號機體在隨同考察團外出執行任務時發生嚴重故障,修復不能。經調查是主腦芯片受紫外線照射後毀壞......]

      [主腦芯片受紫外線照射後毀壞]我目光定格在這一段註解。突然間醒悟過來,我胸口一陣椎痛。

      難怪當初會用防輻射的太空箱來儲存她!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你不能照射到陽光?”我語氣強硬地質問靜。

      “數據庫裡沒有這項數據,無法回答您的問題。”如同往常的回應,但,這一次我笑不出來。

      “我一定要做點什麼!”我暗中發誓,雙手握緊。

      ----------

      砰!我憤恨地用力捶了桌子一下,發洩無可奈何的情緒。

      距離打開保護罩的時間只剩下最後三天,但我卻提不出打開保護罩的弊處,無法阻止它的到來。

      除非我將靜封在永遠不見天日的地庫下,否則根本不可能避免紫外線的照射。

      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嗎?

      握緊一大疊的研究報告,一個念頭在我心中浮現。

      “你可別告訴我你想造假資料。”一股熟悉的嗓音自我身後響起。

      “劉翔?”我吃了一驚,回頭望向來者。   “你怎會在這裡?”

      “凱西,我認識你多少年了?”劉翔態度依然吊兒郎當,但我從他眼中看到不可忽視的堅毅,“我不會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那又怎麼樣?”我倔強地瞪著他,“你能阻止我嗎?”

      “別傻了,聯邦不會因為你的一份報告而中止計劃的。”劉翔從我手中取走已完成的報告。那一剎那,我有個想把報告奪回來的衝動。

      “這報告不過是作為預防人民慌亂的匯報,並不能左右聯邦的意志。”劉翔揮揮手裡的報告,直接了當地說。

      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只是我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如果我知道你會為一己之利而放棄整個城市,我不會把靜交給你。”劉翔嘆息。

      “你明知道我會,為什麼還要把靜交到我手上來?”我無法相信劉翔會對我如此殘酷。

      “因為我以為以你對機械人的偏見,不至於讓你投入太多的感情。”劉翔不無遺憾地道。

      是啊,我也曾經以為我不會。我無限悲哀。

      “明明根本無法挽救,為什麼還要啟動她?”我坐回椅子中,摀住臉,疲憊不堪地問道。

      “因為,“劉翔輕觸沉默不語的靜的臉頰,悲憫地說,“要讓她在真空箱中殞毀不是很可悲嗎?我想…至少讓她看看這世界。”

      “這樣做有什麼意義?”我從手掌縫隙中擠出一句疑問,“她…不過是個人工智能。”

      “因為我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我不解地望向他。

      “再怎麼說,我也算是創造她的人啊。”劉翔留下這麼一句話就離開了。

      看著沉默目睹一切的靜,我的心情更加低落,我沒能阻止保護罩的打開。

      “你有什麼想做的嗎?”明知不會有答案,我還是忍不住詢問她。

      “我想…更新太陽的數據。”這是靜頭一次主動提出要求。但,卻使得我更加糾結。

      “我明白了。”

      -----------

      距離保護罩打開的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我坐在靜的旁邊,握著她那有些許涼意的手。

      我們現在身在一座私人的空中花園。

      園內擺設了許多花卉,看得出主人是個有細心耐心的人,每一朵花都綻放得嬌媚。我和靜就坐在了園內的一個舊時代鞦韆,一些攀延植物糾纏著鞦韆支架,使得園內更詩情畫意。

      這是我為靜準備一點心意。我只能在能力所及的範圍盡可能完成靜的心願。

      此處是我向劉翔要求而來的。

      他本想拒絕,但我直接一句:[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就讓他放棄了掙扎。

      再怎麼說,在靜的這事上,他虧欠了我。

      靜輕搖著鞦韆,我默默地坐著,我們都出奇的沉默。

      七點三十分,沒有差誤地,天空中的保護罩從東邊開始以鱗狀片片消失。

      選擇在早上日出時分打開嗎?

      真是諷刺啊!

      要在最美的那個時分,讓我看著她殞毀嗎?

      天空的雲層慢慢消散,一絲絲的陽光透射出來。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靜,突然發現靜並沒有看著天邊的日出,反而靜靜的望著我。

      “你不看日出嗎?”我被她的行動混淆。

      “我想把您的影像烙印在眼里至到最後一刻。”靜微微一笑,回應。

      “為什麼?”我驚疑不定地問道。

      “數據庫裡沒有這項數據,無法回答您的問題。”靜笑著,帶著一絲滿足的捉狹回答我。

      我呆怔著,說不出話來。

      金光燦爛的陽光終於把世間萬物攏入懷中。

      我摟抱著深深沉睡的靜,默默地看著眼前佳景。

      淚流滿面。

      (完)

      这篇也是跟網友月心焱合作完成的論壇投票活動作品。

      這一次拿到了第二名,真是意外驚喜呢~(笑)

      很多網友指這篇作品也是很虐心,所以要慎入⋯

      不過會看到這裡,恐怕也來不及了吧?哈哈哈~~

      趕快找紙巾去吧~~XD

上一篇回作家的PO下一篇

回應(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