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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夢

每個人都可以看見那些不容易看見、甚至是被否定的東西。

那些……東西,是存在於這世間的實體,只不過有同於三態一樣,那東西也有很多的區別,它們有著實而不易捉摸的形態。

它們確實存在。

世上的眾生萬物都可以察覺到鬼魂或是妖魔,更甚而有神靈或是仙佛,但那又是少之又少而微乎其微。

若是人類真想體會這種萬物的共通能力,那惟有捨棄肉體才得以融入萬物間,但上天卻給了責罰,那就是成了遊蕩人間的魂,不給予任何的引導時機,那孤魂容易成了萬物之間的狎玩之物。

或許有部份的生物可以輕易的感覺到這些東西,甚至是不同種族的語言交談,那是超越任何一切的交流,是屬於心靈的交流,不分肉眼之上可以看見的東西,不是身體生理而可以輕易做到的……

不!或許所有生物裡,就只有駑鈍的人類察覺不到萬物生靈的共通語言,他們這種族群由上天那裡得到了世間崇高的地位以及最高等的智慧,所以他們只限於肉身與生理的一切美妙感觀,他們對於心靈的體會就是從此得知但卻不能超脫,因此人類利用高智慧來尋求這些肉眼看不見而身體無法體會的超自然體系。

只不過,絕大部份的人類仍舊是無法以高智慧的研究來超越靈肉,體會萬物上的真理,所以他們便害怕,害怕這種掌控不到的東西,也因如此,人類常常不自覺破壞世間眾生的法則,僭越萬物之間的協調。

但是上天還是有給予人類這種能力,那就是在人類剛出生的時候就擁有這種能力,只不過這種能力會消失,消失的很快且不易察覺,所以人類根本就無法得知萬物生靈的共通語言,打從他們一出生開始,這種能力就會開始退化,並消失在他們的基因裡。

也可能有特殊例子,有的人一直成長到有記憶的階段那種能力都未退化,也會許這樣的能力會便得遲鈍,但他們依然知道了一般人類所無法體會的事物。

就是那些被人稱作超然體質的人,又被俗稱為靈媒人或者是有陰陽眼的人類……

而我將我所見到的這種現象稱作……

白日夢。

我是個窮困的畫家,但並不至於家徒四壁、山窮水盡之際,我口袋裡還有錢,可足夠養我自己。

然而我擅長於人物型體上的描繪,可卻只鐘情於畫下世間萬物的景色,像是風景畫之類的東西,但是我的畫卻有些不一樣,描繪的景色好似勾勒在虛實之間,這也成了我獨樹一幟的風格,只因我可以將那萬物的容貌變化看得仔細,卻也因而為此著迷。

打個虛擬的例子,這就有點兒像是電影「City   Of   Angels」一樣。

那樣不帶情感的天使徘徊於人間天堂兩界,但是與其說是天使,不如說是死亡天使,專引導亡魂上天堂,死亡天使在每日的太陽升起那一刻,會去海邊聆聽天上的吟唱給萬生浮雲的曲,那聲音世間萬物都聽得見,惟獨人類卻無法體會。

不過,話說回來,我確實能看見或聽到一般人不易察覺的事物。

像這樣的能力自我有記憶以來就擁有了,只不過小時候比現在還來得敏銳,分不清周圍的東西是什麼,常將它們與我們為伍,後來才知道有些差異,因為我常被它們捉弄。

但這個能力卻沒有以往的敏感,不是變得弱了吧?這樣的特殊能力早已成了我的一部分,是我無法抹殺的基因。

也很像女人的經期一樣,可我的時間卻很不固定,時而強烈時而弱,但不至於完全感受不到,只是有時候可以看得很清楚,也有時只聽得見聲音,或者是潛意識中感覺它就在身邊而已,那距離有如咫尺之近。

只不過我沒見過蒼穹之上的眾神,看過的孤魂鬼怪倒是不少。

最近有一次,我靈感突如其來,因此廢寢忘食,熬夜到清晨,為了放鬆心情決定先放下手中的畫筆出去散步,當時外面有些霧氣,由窗口放眼望去似乎下了點細雨,而天色也還未明亮清晰,上空的雲層反倒有些陰鬱沉重,但我還是拿了把傘,拾起桌上的煙,便走了出去。

這種四點逼近五點的早晨,大街上一片空曠,少了平日的喧囂瘴氣,感覺很不同於以往,寧靜自在卻有些孤寂。

我所居住的老舊公寓外只有十字路口沒有斑馬線,行人是要走上行人陸橋,就連早餐和普通的商店也全在對街,然而對面的早餐店也都紛紛勤準備,所以我必須走上行人陸橋通往對街來享用我的早餐。

將打開的雨傘架在肩上,我騰出雙手點起了菸,火一下就燃起乾燥的煙草,我則對著濾嘴吸入一口氣,瞬間吞雲吐霧,感覺舒暢多了。

右手握著傘柄,接著踏上階梯,步伐一階一階,緩慢得悠閒,細雨在空氣中徐徐飄蕩,眼前就是一片霧氣,更顯得這分寧靜之下的都市增添了詩意般的情境。

但是在踏步的同時,我的右半側多了些涼意,走上天橋的腳步聲多了一雙,有個東西借著我撐起的傘在躲雨,可我早就習以為常,便稍微將手上的傘往右邊移過去一些。

一步、兩步……

我已經抵達對街,慢慢的走下階梯,那腳步聲依舊,好似就快與我同步。

當我雙腳踏在紅色的人行道上,暫時停下步伐立正而站,那雙多出來的腳步聲就忽然往後方離去,正漸行漸遠,緩了一口氣,我準備在這道紅磚踏出第一步時,後方卻傳來很大一聲吼叫───

「謝謝!」

於是,我莞爾一笑。

這就是我的白日夢。

對於這樣鬼魂,我通常沒有任何多於的情緒及憐憫,毫無情感可言,它們就只是簡簡單單與我片刻交集,然後從此錯開。

也有時候,我偶爾也會與一些和我感覺很相近的動物相談,只是不能長時間的溝通,就只能保持幾句話的程度便再也無法溝通,我們的語言會短時間的錯開,我會聽不懂對方的語言。

十二點零四分。

這是我腕上手錶的時間,它正如往常一般,滴答滴答地為這個世界計算歷史的長度。

捏垂幾下痠疲的頸肩、打個呵欠,在這深夜時刻想去買個晚餐,不如說是宵夜。

我依然是踏上了天橋的階梯,步行在橋上的同時而腳下就是呼嘯往來的車流量。

右手插入牛仔褲袋中,這時我正東張西望隨意看看附近的景象,有個影子悠悠地晃入我的視線裡,天橋上有一隻流浪狗坐在那兒,就坐在要通往下面商街的階梯口,牠可憐的看著我。

此刻,我原想當作沒看見,就只想直接走下階梯覓食來祭五臟廟,可走下去沒幾步,卻有聲音由我後方傳來。

「好心的先生啊!可以給我吃點東西嗎?只要下面賣的便宜麵包就好。」

我回過頭,那隻狗就這樣微微地抬首一直望著我看。

嗯!我確定,是牠在叫我。

好久沒有聽見動物對我說話了,這一度讓我以為是幻聽,於是我重新踏上階梯在那隻狗身邊坐下。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我這麼問著那隻狗,看著牠毛量稀疏的脖子掛了一條老舊不堪的項圈,我說:「KURO。」

日文,「黑」之意。

但是這隻狗很老,看起來病懨懨,帶有嚴重的皮膚病,身上的傷處不少,甚至是流血化膿而潰爛不堪,皮之下好似沒有脂肪與肌肉,我所看見的就只有骨瘦如柴的四肢與軀幹,一根根的肋骨與骨盆都極為明顯突出。

狗兒的眼睛紅腫濁黃,在眼角流下一些稠黃的液體,就連牠的耳朵也是一樣,看起來就是缺了皮和肉塊似的,傷得嚴重,嘴裡剝落不齊的黃牙在他微開的嘴裡看得清楚,合不上的顎涎下更多黏稠的口沫。

「我已經忘了這個名字了,也忘了是誰拋棄了我,我現在只想填飽肚子好為下一餐著想。」老狗兒嘶啞的嗓音有些含糊不清,可知病得嚴重。

「好啊!我請你吃東西,你想吃些什麼嗎?」我問牠。

「在這橋下轉角處數來第三家,有一間麵包店,我想吃那裡的咖哩麵包。」淡淡地說著,老狗兒微微搖晃那無毛的纖瘦尾巴,牠好像很高興。

「哦?你的口味真特殊,我很少聽過有什麼狗愛吃咖哩麵包的。」我瞠著雙眼感到新奇。

「那是世間美味啊!那家店的老闆夫婦很好心,常在我饑餓難耐的時候給我咖哩麵包吃。」老狗兒回答。

「那為什麼這次卻不去那店門口讓老闆給你東西吃呢?」我真是疑惑,這老狗兒無依無靠卻忽然轉了性,反倒找我來花錢買給牠?

「我不能再麻煩他們夫婦兩人,畢竟我不是他們家中的一份子,我沒有資格乞求於好心的他們。」這就是老狗兒的答案。

果然啊!

動物也有自己的人生哲學與尊嚴。

我抬起頭,將視線從老狗兒身上移開,看了看這夜晚依舊喧囂瘴氣的城市,這樣可憐病重的動物與可笑而繁忙的人類相比較,冷漠自傲的人類確實顯得愚笨而駑鈍。

「好吧!你在這裡等我,我會很快回來,KU……RO?嗯……我想你不太喜歡這個名字吧?」踏下階梯,我笑了笑,回頭看牠。

老狗兒沒有回答,只是搖搖尾巴,牠說:「謝謝你,好心的先生。」

依老狗兒所言,我來到這家麵包店,看樣子就要打烊了,裡面的東西也都賣得差不多了,我立刻進去店面裡。

「請給我兩個咖哩麵包。」

老闆娘很和藹,笑著對我說:「請等一下。」

不久,老闆娘提了一袋裝了很多麵包的袋子由烘焙坊子裡走出來。

「先生,兩個咖哩麵包是不是?三十元。」說著,收了我遞出去的銅板,老闆娘卻塞給我那一大袋麵包。

「呃……這個……」伸出手正要推託,老闆娘卻說……

「今天我們賣不完,所以剩多少就全送給最後幾位客人啦!」老闆娘笑著,就是不得我說不。

道了謝,我緩慢的往回走著,心裡準備將這件有趣的事說給老狗兒聽,但是上了天橋卻找不到任何影子,連個鬼影都沒有。

我伸長了頸子四處探望,遠眺這附近的任何一處,甚至是街燈下的角落,也低頭望了望橋下,就真的沒再見到那隻老狗兒。

我頓時有那麼一絲焦急,心裡莫名的有些遺憾,伸手探入袋中,摸了一個咖哩麵包,打開封袋咬了一口。

果真美味,怪不得連可憐的狗兒都想吃到……

隔日下午,忽然想的了那隻老狗兒,一興起,想前去麵包店那裡看看,也順便請老闆娘留意一些,昨夜遇著一隻很不一樣的動物,總覺得很在意與牠的談話,更因此莫名被送一堆麵包,我真是料想不到。

對面的商街依舊是熱鬧非凡,白天的視線也比較好,於是我又走上天橋,放慢了腳步,在四處搜著老狗兒的影子。

下了橋來到熱鬧的商街,老狗兒依舊不見,我依然是步伐緩慢的隨處張望,就這樣朝著麵包店的方向走去。

就快走到麵包店門口了,遠遠就可以聞到芳香的烤麵包味,真是令人垂涎,心情也很好。

「好髒喔!怎麼沒有清潔隊員過來清理啊?」前方不遠處有個男人這樣說,他的話引起旁人注意,他往我前方走過來,我們正擦肩而過。

「對啊!好髒,怎麼沒人來處裡一下啊?」

「好可憐……」

「嗎咪,妳看那裡。」

「不要看那個東西!」

原來,就在麵包店數過來幾家店面之間有一條防火巷,就是那裡引起紛紛騷動。

我慢慢走著,經過那裡時好奇的張望了一下。

我就站在那防火牆巷口,靜靜的愣在那裡。

老狗兒早就死去了,嘴邊啣著一塊麵包,牠稱之為世間美味。

我還想著呢!為什麼昨晚可以和動物談話談得這麼久,原來牠早已是了遊蕩人間的魂,只是等個人去領導他。

毫不猶豫,我擠進小小的防火巷,蹲下身,將老狗冰冷的屍首抱在懷中,準備引領牠,帶牠去牠想去的地方。

我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內心卻充滿哀傷。

我常不會為孤魂憐憫悲哀,但是,懷中的牠,值得我這樣子用心悲懷。

狹窄微暗的防火巷外,總是車水馬龍,熱鬧非凡,又有誰會去在意條窄巷中的生死。

人類稱霸世界必然高傲而自是,世間萬物所有的東西都在看著高處的我們,它們正掩嘴輕笑著,抬頭望著高處的人類並笑著我們腳底下踩踏的墊腳石。

那是能夠望見這世間萬物生息的真理之鑰。

被人類踩在腳下的是他們所捨棄的東西,為了能夠得到高智慧並得到全世界,愚昧的人們捨棄了心中真實的慈悲與大愛,以及一切細小而重要的東西,此時卻被他們輕易就忽視的作為墊腳石踏上稱霸世界王者之路並且睥睨萬物。

人類不斷將自己所獲得的東西奢侈地遺棄。

這時,世間萬物發出了輕笑,笑著自以為是的人類一直以來所尋找的重要東西正在自己腳下,但他們卻只會抬頭往上看,看著高處蒼穹卻望不到任何自己想得到的東西。

聽啊!

那樣的笑聲……

輕輕地、細細地,那是我們不易察覺的聲音,它們正用期待卻玩味的聲音笑著,淡莫無視我們自以為是的尊嚴,高傲的智慧正是人類天生的財產,萬物所無法獲得的東西,但它們卻掌握著人類最想要的真理……

這附近的公園有一塊很大的空地,空地的後方沒什麼人去,那裡長了遍野的雜草和植滿的樹木,但是風景很好,也很清靜。

將老狗兒放入我挖的土坑中,再重新將土填入,緊緊把牠僵硬的屍體掩埋,我在牠長眠的土堆上頭壓了一塊大石頭,而後再將牠的老舊項圈放在石頭上。

開了一個咖哩麵包擺放在墳旁,我擦去了眼中的悲哀,看了牠的項圈好一會兒。

風微微揚起,我才注意到項圈上除了名牌,還有個鈴鐺……叮鈴……叮鈴……叮鈴……

小小的鈴鐺被風拂響。

我笑了一下,望向清澈無邊的蒼穹,說道:「你不喜歡那個名字,我就叫你咖哩麵包了,你就像這個天空的顏色一樣,很清晰舒服,也很像老闆夫婦做的美味麵包一樣,包含了這樣的感覺……你再也不會有任何饑餓與疼痛。」

在這裡發了一會兒呆,抽完了煙,接著呼了口氣,我歎道:「這個白日夢真長……」

我看了那石塊好一會兒,便離去這片寬敞而清幽的空地。

風兒仍是輕輕的吹拂那塊地,那塊無人的空地,柔和的風溫暖而嫵媚,慢慢的吹向那人類剛離去的方向。

空地上傳出細微的鈴噹聲……

叮鈴……叮鈴……叮鈴……

叮鈴………

輕柔悅耳似的聲音隨風長揚而去,飄向大地各個角落……

就像是在訴說著簡單的語言。

「……謝謝……好心的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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