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的土地上〉

〈在這樣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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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討厭蠢人。」老師翹腿坐在椅子上，把弄著手中的紅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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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發回去的是你們上週的小考。沒有全對的同學請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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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班上第一名，全員徐徐起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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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沒有全對？」她看著我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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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安靜得讓人耳朵發疼。老師銳利的目光以及同學們的抓頭聲呼吸聲抓癢造成的衣服磨擦聲，都變成壓在我肩上的鐵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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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嚨乾得發酸，我嚥了口水好幾回，用拚命擠出來的扁平聲線回答：「忘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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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的回答，她依舊無表情地看著我——看著站立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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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過你們有沒有不懂的，需要重講的，沒半個人說要。就算有，重講完了，考試一樣寫錯。我說得對嗎？」她瞥了我旁邊的人一眼。「你們這樣不只是在浪費我的時間，也在浪費你們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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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這樣好了，我把未來要考的題目都告訴你們，你們自己回去準備。上課就是小考然後自習，直到學期結束。想讀不想讀隨你們，有問題請自由發問，這樣比較不會浪費雙方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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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不太好吧......」坐著的第一名推了推眼鏡，戰戰兢兢地說：「有些同學也是很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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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蠢。」她亮刀子的時候也面不改色，「得不到成果的努力只是白費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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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來自某位女同學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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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失敗很正常？再接再厲就好？上演的是哪一部喜劇。」感覺突然她的表情認真了好幾分。「沒有人有責任承擔你們的失敗，錯誤也不是應該掛在嘴邊的詞。現在世界變得太舒服，舒服到讓人墮落。錯誤﹑失敗都沒有後果，只要老師重出一張考卷，前面的爛成績都可以一筆勾銷；試劑加錯導致實驗失敗，再來一遍就好。人們習慣了按『再來一局』就可以重來的模式，跟你們點滑鼠﹑按鍵盤一樣易如反掌，『重來』已經泛濫到像氧氣般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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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同學已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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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你這樣的說法也......」角落的男同學不滿地反駁，「我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用功啊﹗只因為拿不到滿分就要被你奚落，你這樣也算老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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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部份同學和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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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也好不算也罷，我也沒有想要跟你們討論這個。坦白說我瞧不起老師這個職業很久了，為人師表卻一副狗屁模樣，攢著權利卻不履行義務，這就是為什麼現在你們站著我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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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的男生用力踢了桌子發出一聲巨響，他不屑地坐下，死命地瞪著老師；後面幾位男生也仿傚，甚至把腳擱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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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他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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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舊面無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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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我們達成共識了呢。考題會在下一節課公佈，現在就自習吧。」交代完畢她就離開了教室，丟下還沒有被批評坐下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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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如同她所說的，試題都公佈了，每堂課都是小考加自習。滿分的人數屢創新高，到最後的小考只有一位同學沒有全對，就是我。但她依舊毫不在乎，沒有為接近全員滿分而高興，也沒因為有人沒有滿分而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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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結束，新學期開始，這所學校已再看不見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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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沒有詢問我們的意願下就毫不猶豫地把言語的利刃插進我們稚嫩的心裡，像還沒發芽的種子，可能會就此死去，但也可能茁壯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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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要什麼？沒有。我們身上沒有半點她想要的東西，她說的也確實只是她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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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才是千真萬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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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喜愛謊言，厭惡真相，我們就在這樣的土地上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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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在這樣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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