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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虐文】餘生

      在很多人的意識裡,都認為多數男孩子普遍上方向感比女孩子要來得好,可這句話在余安身上是不管用的。

      打小他就發現自己天生方向感極差,有的時候陪家人逛個街,只要出了店面,一時間都會有些茫然無助,不知該往左走還是該往右走。

      他母親小時候還吐槽這不是方向感差,只是記憶力不好,沒記著方才是從哪兒走過來,又或者是沒記著原路該怎麼走,這才會走著走著就把自己給弄丟了。

      最起先他自己也是這樣想的,想著每次外出一定要熟記每條路線,才不會再發生什麼令人啼笑皆非的烏龍事件,可事實證明這方法對他這樣有些粗心的人而言是不怎麼管用的。

      畢竟誰想逛街逛得這麼心累,有的時候思緒稍微放個空,或是看到什麼新奇玩意兒被吸引了注意力,一個不留神,就叫他全都忘了方才自己是打哪兒過來著。

      他還記得有一次他與母親、姐姐三人一同去了商場外廊的洗手間,由於他比她們都還要早出來,又不想尷尬地站在廁所門口等,本想順著原路回到商場等她們來著,結果不知道為什麼他走著走著人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停車場,最後還是他姐姐順著電話找了過來。

      從那次起,他就認命了。

      他,余安,就是個方向感糟糕無比的人,也就是人們口中常說的「路癡」。

      後來隨著他年紀增長,到了高中他有了人生中的第一隻智慧型手機,本想著手機裡有GPS導航系統,他這路癡的毛病會改善很多──

      然而,事實完全與他想像的背道而馳。

      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嚴重到連看著導航都還能迷路。

      余安徹底認命了,路癡就路癡吧,反正也礙不著誰,這毛病是天生的,改不了了。

      可誰知,在他終於徹底認命的時候,他遇到了李越。

      李越這人跟他截然相反,方向感極好不說,有的時候到了新的環境,只要走上一遍,就能搞懂所有路線。就連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也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有的時候他只是隨便掃了地圖幾眼,就能熟悉得好像是在當地住了幾年的居民一樣。

      他第一次覺得李越那斯文敗類也有帥的時候,就是在他漫不經心地打量著地圖的模樣。

      那時李越不過是隨意地在手機上滑了幾下,便淡然地將手機收了起來,然後旁若無人地牽起了他的手,淡聲道:「往這兒走。」

      那一瞬間,余安只覺得李越這男人的行為徹底讓他的心跳亂了節拍。

      他總算明白為何女孩子都喜歡男人可靠穩重的樣子了,因為那簡直是他媽帥到爆炸!

      有他在,余安再也沒擔心過迷路的問題,那人根本堪稱人體GPS。

      余安一直以為他跟李越會這麼走下去,可是卻沒想到意外來得這麼猝不及防。

      李越第一次見到余安時,是被他從身後捉住衣角,可憐巴巴地問著商學院教學樓該往哪兒走。

      那小子一身青澀的氣息一看就是大一新鮮人,李越當時想著反正自己也不趕時間,帶著人走一趟也沒什麼問題。

      不過最主要的,還是這人的長相剛好是他的菜,根本就完全按著他的喜好長。

      余安那小子的長相看著面善,許是因為肌膚白皙的緣故,看著沒有那麼陽剛,五官也有些陰柔,下垂的眼角讓他看上去溫潤許多,尤其當他用著那一對濕漉漉的眼眸抬起頭來望著人的時候,就像什麼無害的小動物一樣,而且他的個子在男生當中也不算高,感覺就很好抱在懷裡。

      李越在國中的時候就明白自己對女的沒什麼興趣,後來他才明白社會都稱他們這類人為「同性戀」。

      性向跟普遍大眾不一樣李越也無所謂,他向來不在乎其他人的眼光,畢竟人就來這世上那麼一遭,若是一直看別人眼色過日子,那該活得多麼疲憊?

      何況以李越的性格,向來是不缺朋友的。

      對余安那傢伙,李越最起先是沒怎麼認真的,畢竟他也不想隨便掰彎別人,想著就當作是交了一個新朋友,時不時地逗弄一下,看著他被自己氣得跳腳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實在有趣得緊。

      直到後來有一次他到朋友的酒吧去想喝個幾杯的時候,他竟然在酒吧裡看到余安那傢伙跟一個女的去那兒喝酒。

      李越才明白也許余安對他來說,早就不是什麼可有可無的朋友,因為他竟然在忌妒著可以讓余安露出這麼靦腆笑容的人,忌妒那個可以被余安這麼珍視地放在心上的人。

      好在後來他打聽到那女的就是個渣,只當余安是備胎,他還有機會。

      那時李越還想著,余安看人的眼光著實不怎麼好,好在自己已經打算要將人納入自己的羽翼下,藏起來好好護著,不再讓其他人有覬覦的機會。

      他開始步步為營,彷彿一個耐心的獵人,用著溫和的水,煮著鍋裡的那隻蛙,讓他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一步步地踏進自己精心安排好的陷阱當中,等他終於察覺過來的時候,他早就被天羅地網給包圍得徹底,再無反抗的余地。

      李越知道自己是有些卑鄙,趁著余安還在失戀難過之際趁虛而入,攻陷了他的心防,可李越並不後悔,若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在余安最脆弱的時候將他拿下。

      後來他們先後畢業了,也選擇留在這個城市繼續發展,在這諾大的城市中,他們就只是一對普通平凡的小情侶,跟那些異性戀的人沒什麼兩樣,每天白天汲汲營營地忙碌著,晚上下班之後回了家,他們會給對方一個充滿情意的啄吻,哪怕只是蜻蜓點水一般的淺吻,也能讓他們樂上好久。

      有的時候他們用完晚餐、洗過澡之後,常會一起窩在家裡那張雙人沙發上,可能是各自處理著自己的公事,又或是依偎在一起看著最近剛更新的電影,又或是余安那傢伙會躺在他的大腿上滑手機,有的時候看到好笑的影片或貼文,就會舉起手來拿給他看。

      也許他們白天會忙得喘不過氣,可晚上當抱著余安縮在那一張雙人沙發上,相互依偎取暖的時候,李越總會不經意地想到一句話──

      得妻若此,夫復何求?

      從前當他得知同性戀這個圈子能夠長久走到最後的沒幾個時,他就有些自暴自棄地放縱自己,反正人生不都講求及時行樂?那麼他就將這句話貫徹到底,萬花叢中過,卻從來片葉不沾身,他處處留情,卻又從不為誰而停留。

      感情的事最簡單不過一句話,合則來,不合則散,他從不強求──

      直到遇到了余安。

      在遇到余安之前,他就像是飄浮不定的浮萍,在水面上隨波逐流;可在遇到余安之後,他開始有了想要定下來的念頭,他想跟余安在這個城市生根,經營一個只屬於他們二人的家。

      他想大概是余安太笨太蠢了,自己若是不護著他,感覺他總有一天能自己把自己搞丟,他那路癡的屬性,大概是無人能及吧。

      不過這也無所謂,反正有他在,總歸不會讓余安找不著回家的路,對此余安每次都笑稱說自己有了一台萬能的人體GPS,李越聽了也只是笑了笑,心底卻莫名地有些自豪。

      嗯,有他在,他定不會再讓這白癡有迷路的機會。

      可他沒有想到就這麼簡單的一個目標,他李越竟然也有辦不到的時候。

      他就職的公司離余安的不遠,畢竟他們都是商科,那條街是城市裡著名的商業街,很多商科的優秀人才畢業之後,大多都會去那兒找工作。

      那天他本想著今天提早忙完,打算開車過去余安公司等他下班,再接他一起回家。

      結果意外就這麼發生了,明明就那麼短的一條路,卻也能出車禍,等他發現的時候早就來不及了,根本就避無可避,一台大貨車直接迎面朝他衝撞過來,那速度之快,衝擊力道之大,直接將他的車身撞得塌陷進去。

      李越整個人就這麼卡在車子裡,在意識陷入黑暗之前,他不知道為什麼還有力氣去想,自己今天估計是要放余安鴿子了,也不知道那傢伙會怎麼跟他鬧脾氣。

      明明……他就快到了的。

      余安在忙裡偷閒的時候,看到李越那傢伙不久前傳了訊息說今天會提早過來接他下班。

      余安眼裡盛滿了笑意,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

      「呦!咱余安小朋友是看到誰的訊息,笑得這麼猥瑣?又是李越那傢伙?」

      「劉姐,您就別打趣我了。」余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頰上馬上就浮上兩朵紅暈。

      劉芯芸是公司裡少數知道余安有一個叫「李越」男朋友的人,那是在他入職公司後不久,某一次不小心被她撞見他跟李越的聊天紀錄,那個聊天室的背景是他跟李越相視而笑的照片,還是李越說一不二地替他換了的。

      本以為會因此被她輕視厭惡,畢竟在他的意識裡,雖然同性婚姻已經合法化,但這個社會對同性戀的包容度其實並沒有那麼高,可卻沒有想到會接收到一份善意的祝福,對於這點余安是非常感激的。然後他才知道,原來公司裡有種叫「腐女」的群體人數還不少,自打劉芯芸知道他有一個帥氣的男朋友時,他就被她拉進了一個小群組,從此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

      後來李越知道之後,直接用他的手機把自己也拉進群裡,還很自來熟地跟那幾個女同事聊起天來,在裡頭混得比他還好,甚至他覺得當初根本就不該讓李越進群。

      畢竟自從他進了群組之後,很多新姿勢、新玩法都是從裡面解鎖的!現在想來余安還是恨得牙癢癢。

      李越那方面的事是越過越滿足,可他的腰卻是一次比一次還要痠疼。

      可直到後來,他才明白原來李越之所以要跟他的同事們打好關係,最主要的原因,僅僅只是怕余安在公司受了委屈,卻又憋著不願說,才不得不跟那些小姐姐女同事們培養感情,時不時地就向她們偷偷詢問余安在公司的近況。

      余安發現這件事的時候,一個人感動得哭了好久。

      這男人總是這樣,在他面前好像一副總愛欺負人的壞傢伙,總讓他氣得牙癢癢的,可背地裡卻總是默默地替他打點好一切,明明為他做了那麼多,卻從來不邀功,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來愛他。

      「劉姐,今天……公司還有事嗎?」一時間被這些往事勾起情緒,余安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好想他,想要快點見到他。

      有的時候他也覺得自己這樣很好笑,明明都交往這麼久了,卻還總是這麼如膠似漆,在他們身上,好像從沒有過什麼七年之癢,畢竟李越那傢伙,總能讓人一天比一天還要更喜歡他、更愛他。

      「應該沒什麼事了,怎麼?李越要提早來接你?」

      「嗯……」余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十多分鐘前傳訊息過來的,這會兒應該快到了。」

      「行行行。」劉芯芸大手一揮,豪邁地放余安先一步下班。

      得到准許,余安先是感激地道了謝,這才開始俐落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可他怎麼樣也想不到,當他滿心歡喜地來到公司門口,卻親眼看見那台熟悉的車就在公司的不遠處,被撞得不成車形。

      余安一下子就紅了眼眶,顫抖著手拿出手機,試了好一會才成功撥通李越的號碼,他一邊等著那頭接通,一邊踉蹌地往肇事的地方走。

      一直到他走到那個地方,那通電話卻遲遲都未被接通,然後他就聽到了周遭的圍觀者竊竊私語地說:「裡頭有人,駕駛沒有出來。」

      「救護車叫了嗎?」

      「叫了叫了,撞得這麼大聲,感覺就挺嚴重的,不叫的話出人命怎麼辦?」

      「金夭壽,那個貨車司機好像喝了酒,他一下車滿身酒氣。」

      「難怪,車速那麼快,看到車都沒停,直接就撞上了。」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真的沒有印象了,只知道等他回過神來,他人已經跟著救護車來到了醫院。

      渾渾噩噩地連簽了兩張病危通知書,整個人茫然地站在手術室外,大腦混亂的什麼事都無法思考。

      他只是在想,如果今天他不那麼依賴李越,可以自己上下班的話,李越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今天這樣的事情?

      都是他的錯……

      他早該學會自己開車的,他早該盡早克服自己路癡的毛病,讓李越不要這麼辛苦的在他們公司之間跟家裡三邊跑,他早該……

      余安跌坐在地上,眼淚不停地從眼角滑落而出,他將臉深深埋進自己的掌心,嗚咽地哭到渾身顫抖,頭一次這麼痛恨自己的弱小無助。

      若是李越出事了,他該怎麼辦?

      那天李越被搶救了大半個晚上,最後在醫生欲言又止的視線下,余安泛著淚艱難地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也許是因為一切都已成定局,否則原本像李越這樣嚴重的傷患,理應住進ICU被隨時監控著情況。

      可如今連這樣的機會,都成了奢望。

      余安坐在床邊,伸手過去握住李越有些冰涼的手,雙眼怔怔地望著他還稍稍有起伏的胸口,耳邊聽著儀器微弱「滴、滴、滴」的聲音,竟有些安心。

      因為這些徵象,都在向他傳達著李越還活著的這件事,可像這樣自欺欺人的情況,還能維持多久?

      余安明白,除非奇蹟發生,否則李越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你要……留我一個人嗎?」余安紅著眼眶,沙啞著聲音對著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喃喃自語道:「你這個騙子,說好當我一輩子的導航,怎麼可以提前罷工?」

      「你總說怕你一個不注意,我就把自己搞丟在路上……」余安帶著哭腔地道:「可現在,你怎麼卻先把自己搞丟了呢?」

      「你走了……我該怎麼辦……」

      余安的淚水一滴接著一滴落在病床上,在潔白的床單上留下一圈圈深色的痕跡,那張淚流滿面的臉上寫滿了迷茫。

      「我該怎麼辦……」

      那天晚上,余安做了一個夢。

      夢裡的李越生龍活虎,而不是像如今這般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李越就站在離自己不遠處的地方,充滿憂傷地看著自己。

      余安想要跑過去抱住他,卻無論如何都跑不到他的身邊、追不到他的身影。

      不知道跑了多久,余安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終於不追了,只是哭著站在那兒注視著他,抽抽噎噎地道:「你要走了嗎?」

      李越沉默了良久,才輕輕地應了聲。

      「……對不起。」

      「你就是個騙子!」余安激動地朝他大吼,他攥緊雙拳歇斯底里地哭著道:「騙子!你這個渾蛋,沒有擔當、不是男人!你、你走了,留我一個人,我該怎麼辦……」

      「對不起……」

      李越聲音開始有些飄盪,余安猛地瞪大雙眼,望著他漸漸模糊的身影,終是忍不住再次向他跑了過去。

      「不要走、李越!不要留我一個人……求你……」

      「對不起……余安……」李越又再一次地道了歉,聲音也有些哽咽,他顫抖著嗓音道:「你就當,我是先去探路的,到時候等你來了,就不怕迷路了,好嗎?」

      「不要走……別離開我……李越!」

      余安被一陣尖銳的聲音驚醒,他猛地從抬起頭,卻是怔怔地望著連著李越的呼吸器,那本該象徵心跳的心電圖,如今再無起伏。

      後來醫生過來宣告了死亡時間,余安像是一個局外人似的,面無表情地站在一旁。

      不知道為什麼,在這種時候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李越一直很喜歡他的名字,余安一直都知道,雖然他自己是覺得這名字沒什麼特別的,可李越就是老喜歡沒事就喊他的名字,說他這名字寓意特好──余安、余安,餘生平安。彷彿沒事的時候在嘴上嚷上一遍,就能一直一生平安似的。

      李越說,他希望以後的每一天,他們倆都能平平安安、順順遂遂地走到最後,想要一起牽手到白頭。

      醫生宣告完死亡時間後,跟著護士轉頭離開了病房,余安的視線始終都一直注視著那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人。

      那是他此生的摯愛,是他決定相守一生的人。

      余安嘴角緩緩地勾起,眼神卻死寂一般地充斥著絕望。

      既如此,你怎麼會覺得,我的餘生沒有你,還能平安順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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