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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無歇

靈感來源《燕無歇/蔣雪兒》

華燈初上,深宮高牆裡,宮女太監步履匆匆穿梭,為年節宴歲席間奔忙。

聖上今年大喜,不但冊封二皇子為太子,還將皇貴妃扶正為皇后。

宴皇后第一年操辦宮宴自然親力親為、事無鉅細。

諾大銅鏡前一身金絲華服、頭戴鳳簪翠玉的宴燕,端看鏡中影像,勾起一抹清淺笑意。

宮女隨侍在側行走伺候皆放輕腳步、屏氣凝神。

太監無歇上前一步,甩動手上拂塵,垂眸低語,雙眸看著宴皇后的鳳履,上頭由五彩金線繡著鳳凰飛騰之姿。

嘖,礙眼的很,不如宴皇后藏在鳳履襪套中的細緻粉嫩腳丫好看。

「哦?」宴燕語音微揚,擺手讓周圍宮人皆退出自己的寢殿。「此事當真?」

無歇拱手細語:「當真,奴才親眼所見、親耳所聞。」

宴燕瞇眼朝前邁出鳳履,無歇立即旋身跪倒在地上,尖細嗓音勸慰:「娘娘請留步。」

「放心,本宮什麼都不做。」宴燕停下,抬手撫過珠翠環繞的耳鬢髮髻,側身抬眸黛眉微蹙,望著寢殿外的一輪皓月。

景是好景,可惜地方不對,若是在宮外興許還能對酒當歌飲一喉佳釀。

宴燕身著金黃繁複華服,頭戴鳳釵珍珠瑪瑙,雙手交疊身前,端得大氣端方、鳳姿斐然。

許久,宴燕才低語:「無歇,到底是本宮仁慈了。」

無歇趴跪在地,額頭抵在光可鑒人的地板,沉聲:「娘娘一向大度。」

宴燕勾唇輕笑,聲若銀鈴,清脆悅耳。

無歇閉了閉眼,再睜開,眸光哪還有一名太監的畏縮,只餘肅殺冷意。他悄然抬頭望著明明聲中帶笑卻淚盈滿目的皇后娘娘。

世人皆道,宴家女進退得宜、儀態萬千、容貌姣好、學識淵博,當得一宮之主。

可他的宴皇后如今過得很不開心。

朝前爬了幾步,無歇一手摸上宴皇后的腳踝,而後沿著腿腳輕撫而上,雙手撫著、抱著宴燕的雙腿,埋首期間。

「燕兒⋯⋯,我的燕兒⋯⋯」

皇后寢殿內,宴燕寬大鳳袍下罩著一個身影,那身影恣意在宴皇后身上動作,鳳宮外宮女、太監交錯林立,宮燈下一列身影在地上拉得老長。

宴燕自幼便知道自己將嫁入皇家,皇家媳婦注重宮規禮儀,琴棋書畫缺一不可,故而自己每日早起貪黑學習,從無一日落下。

每當她課業學習結束時,她常佇立在圍牆邊聽著牆外孩童們的嬉戲玩耍,目露羨慕嚮往。

宴燕有名侍衛名喚君無歇,他出身江湖最神秘的門派,武術高深、易容變聲於他皆是小兒科。

當宴燕側耳傾聽圍牆的嬉鬧聲,無歇會蹲在牆上望著外頭的孩子,無語警告他們快速離開。

宴燕身肩重責大任,無暇在此之前放鬆自己。

可每到宴燕的生辰,無歇又會精心安排,只為讓終日學習的宴燕能有一日喘息時間。

有時是帶著宴燕馳騁馬匹,遼闊野地奔馳無疆。有時會泛舟湖川,魚戲荷塘。

那年是宴燕最後一年在宮外過生辰,無歇在夜晚攜著宴燕站上高牆看盡京城繁華美景,無數盞天燈自京城各地緩緩升起,每一盞天燈都寫上:歲歲年年有今朝。

一筆一畫一盞天燈,皆是無歇親手書寫製做。

宴燕望著數盞明燈緩緩升空,彷彿乘載自己的希翼勇往直前。

自那晚過後,無歇自宴燕身邊消失,再見他已是太監身份,而宴燕則是皇貴妃。

皇帝對皇后本無情,貪圖的不過是大將軍手上的兵權,苦等三年多才廢了皇后改立宴燕為后。

倒不是皇帝深情,而是此刻宴家為朝臣之首,為了攏絡群臣自然得扶起宴家女,宴燕才能為后。

如今,群臣皆臣服皇帝之下,皇帝便也不裝情深,他自是安排自己那皎潔明亮如白月光的女子進宮。

前皇后與宴燕都是陳家女的擋箭牌。

無歇攬著歡愉過後雙頰緋然的宴燕,輕聲低語吩咐:「燕兒無需擔憂,無歇定讓陳家女後悔入宮!」

就憑藉宴燕臉上的暈紅黛色、媚眼如絲、身柔意軟,就是為她而死又有何懼?

宴燕眼尾漾紅微翹,粉唇輕吟:「無歇,有你真好⋯⋯」抬手撫上無歇的喉頸。

無歇垂下眼簾,手指再度撫上這繁複宮裝華服內的細白柔軟身姿。

金絲鳳姿迷人眼,翡翠華裳淬人心,奢華精緻失人智。君無歇知道宴燕已經沉迷皇宮內的權勢與高高在上的地位,自己如今不過是她的一名玩物,用來解乏、解悶、解慾、解愁。

可即便如此,他亦甘之如飴⋯⋯

金鑾大殿,觥籌交錯,杯酒下肚,歡聲笑語間,陳家女在眾臣的呼喚聲中款款而入。

一曲霓裳羽衣舞陳家女舞出神女之姿,皇帝當即拍手喝采,宣佈納入宮中。

宴皇后笑意盈盈起身,命人賜下坐席。

陳家女螓首蛾眉巧笑倩兮,蓮步輕移,在帝后與朝臣的目光中落座。

宴皇后身旁的太監始終低垂著頭,隱在陰影下的臉,瞧不清神色思緒。

陳家女入宮,皇帝夜夜笙歌,幾乎日不上朝,夜不宿寐,三月後某日,傳出皇帝暴斃陳家女寢殿。

宴皇后氣極,當即下令肅查,陳家女以色謀害皇帝,立即下獄不日處死。

太子即日登基,宴燕成了太后,輔佐新皇。

此刻,無歇卻接到門派密令,毒殺太后,以利前朝攬政握權。

無歇是前朝皇子,曾今的太子如今的小皇帝,卻是無歇之子。

那是宴家與前朝密謀,讓宴燕生下前朝皇子,共謀復朝。

無歇並非閹人,他頂替一名太監混入宮中只為護佑宴燕。今時前朝皇子已生,宴燕再無任何價值,日後且助小皇帝坐穩江山繼承前朝大統。

自此,前朝皇室必能悄然復興。

君無歇黑眸沉沉,捏緊雙手。

宴太后接過無歇遞上的湯藥,目露瞭然。

「無歇此生,可有遺憾?」

無歇搖頭,未語。

「是嗎?本宮卻乏了、膩了,深宮重地不如宴家後院,而宴家後院亦不如圍牆外自由嬉鬧諧趣。」

語落,仰首飲下湯藥。

無歇怔怔望地,宴燕向來以自己意見為意見,以自己話意為首⋯⋯

驀然出手拍掉宴燕手上的湯碗,見到宴燕已一口吞下湯藥,無歇驚恐萬分對外大喊:「快傳御醫!」

此刻,無歇再無偽裝,宴太后口吐鮮血,頹然倒在無歇懷裡,猶記得制止宮中侍衛擒拿無歇。

「亂臣賊子非他。」

屏退侍衛宮人,宴太后氣若游絲,伸手拉著小皇帝囑咐:「無歇可為輔臣,此生必忠君不二。」

輔佐親兒哪還有反了的道理。

無歇望著容貌憔悴,面容慘白如紙的宴燕,低聲:「燕⋯宴太后為何⋯⋯為何?」明知湯藥有毒為什麼還要一口飲下?

宴燕半垂眼簾,扯唇輕語:「無歇讓我飲下不是?」

是你要我喝下去不是?我喝下了,明知有毒我還是成全你想要的。

密謀一生只為復朝,犧牲她一人的命足矣。

年少相遇,你手挽劍花護佑我一身無虞,可你沒看見在飛花浪漫之際,你身若游龍之姿入我眼、進我心。

自此,宴燕滿心滿眼皆無歇。

良宵深夜竹窗燈下,情棋書畫為你而學,儀態萬千,時而撫媚時而端方,皆為你眼中難掩一絲驚豔。

為你入宮,為你服侍他人,你以為我已被滿城金色迷眼,卻不知,我心仍是當時春燕歸巢之際,你所遇見的宴燕。

宮裝華服繁瑣,我只為你妝點,身居后位也只為護你無虞。盼你凝望我一身榮華瑰麗,盼你此生只護我一人,盼你在我回眸轉身時,猶在。

宴太后癡迷著雙眸凝望無歇,壓下滿嘴腥味,小皇帝不解皺眉,無歇心中一緊,卻道:「帝后情深,別隨先皇而去!」

此語一出,小皇帝淒然,「母后別棄我!」

宴燕怔然,最後我還是不值你心底的前朝遺臣⋯⋯

無歇,你一心只為復辟前朝,我便將朝政大權送至你眼前,唯盼日後宴燕的名字能深刻在你心底。

只可惜,生不逢時、愛不逢人,所到之處皆命數⋯⋯

「宴⋯⋯」燕,字未出口,宴太后已薨,無歇悵然凝噎。

孤影難成雙,生死不相依,山河蒼海皆無妳,入墓名諱不同題⋯⋯

無歇,無歇,為復前朝終日無歇,卻負身後燈下那抹孤影。

若能從頭,那天深夜在京城中飛升而起數盞天燈時,無歇會道:「天燈裡皆我心意,只盼燕兒歲歲年年都如今朝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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