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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忆-唐

皇帝躺在榻上,看朝宗披着鹤氅匀步踏来,紫宸殿高宇深殿,穿堂风掠过金色的又圆又大的殿柱,鹤氅上白羽随风瑟瑟,宫娥们为朝宗的丰神玉貌震慑地概无言语,皇帝的目光,只在鹤氅下若即若现的玉石一般的身体上。

肤白,筋骨有力,腿长且铮铮斐然,腿以上,骨盆适中,小腹以上一马平川。

”好!“   朝宗跪下时,皇帝赞一声道。

这个真的不错,比薛怀义强,怀义那粗鄙的身子,让皇帝生厌已经不止一日两日了。

”陛下!“   朝宗听到皇帝的肯定,忐忑的心稍稍平定,捺着嗓子发出感怀的称谓。

声音也悦耳,毕竟世家子弟,滚到人的耳朵里,带着香甜的书卷气。

”朝宗请起。“

”是。“

朝宗起身时,发现宫娥们正徐徐退出,穿过殿堂的那股子夏风,在最后两名宫娥关上殿门的时候,欻然而止。

才刚踏上紫宸殿的高阶时,晚霞正艳,离上灯且有点时辰,这会儿殿门一闭,朝宗眼前的一切,迅速地昏暗了下来。

一切包括那高卧在九龙一凤青云榻上的皇帝。

暗,让人心慌,朝宗这是第三次见圣。

“陛下,容臣为陛下点灯。“   朝宗双臂平举羽氅的广袖,道。

寂静的宫殿,空气停止了流动,朝宗低下头,看到羽毛的微动,正是自己的鼻息。

也是这寂静的宫殿,空气停顿了下来,十五岁的少女,满怀希冀地说:”陛下,容妾为陛下点灯。“

”见天子庸知非福。“   十四岁刚过生辰,她踏上车蹬,对垂泪的母亲笑道。

希冀,而不是畏惧,她的生命中,从来没有人可以让她“畏惧”。

朝宗,你堂堂七尺男儿,不如当年豆蔻娘行。

“点灯?为什么?“

”臣…..臣….”   他口吃了:“臣以为…..”

“你以为朕为了欣赏你这副好相貌,非得点上十八枝通臂巨烛不可?“

“臣,臣不是….”

“不是?你是说朕说错了?“

“臣不敢…..”  

白色的羽毛,落了一滴朝宗的香汗。

当年,太宗也是这么为难她的,她可不是那么没胆,巧笑嫣然地说:“妾薄姿弱柳,哪里配得上紫宸殿的圣光照明?若说欣赏,妾倒是真想一睹天颜,妾自入宫以来,已一年整,未曾有幸得陛下垂青…..”

“二姑娘这胆子,迟早要惹出祸事。“   爹临死之时,犹自不放心地对娘说道。

太宗沉吟:”你想看看朕的样子?“  

”寤寐思之。“   她口气平和,仿佛躺在榻上的擎天之尊与爹一般可以亲近。

“你,近前来。“   她靠着金丝银线大靠枕上,往越来越暗沉的空气中吐出一口气后,说道。

金砖地上铺着胡奴织就的山羊绒地毯,朝宗赤着足,若不是那羽氅拖着地,她都感觉不出他的靠近。

畜生的毛,始终有股子腥臊味。

“把毛褪去,你先晾晾。“   她道。

一身白羽簌洛洛滚落在地,京城美男子张朝宗,像一只待烹的鸭子,站在她的榻旁。

“娘。”没有旁人的时候,太平偎依在她身旁,也不唤圣人,也不称呼陛下,亲昵地叫她娘。

“最近没乐子,无聊死了。“   太平举起指尖,端详着新上的猩红凤尾花油道。

怀义走后,太平好生过了两天寂寞日子。

天下最不甘寂寞的人,除了太平,没有第二人。她从小新鲜玩意儿目不暇接,断不能停下来休憩片刻。

于是有了朝宗,朝宗的名声,从那日元夕金水河边题诗开始,从长安城,像野草一般地蔓延出去,不到一月,天下何人不识君!

却也只是外强中干的东西。

“臣,伏祈陛下……”   长久的思忆,与人便是长久的沉寂,外强中干的张朝宗有些沉不住气。

男人,到头来,都是沉不住气的。太宗,那年他四十一,蜷曲的髯须凌驾在她的额间,灯光的橙色映进了他的瞳仁,他的眼睛,套了一圈落日余晖似的光环,他沉重的鼻息,为余晖添上了雾气。

她震慑了,是震慑,不是畏惧,她不知什么是畏惧。

情,如烟似云,弥漫了全身,在紫宸殿每个角落里翻腾。

“你躺下吧。“她又叹了口气,最近的夜里,她想起往事,时而叹上一口气。

张朝宗,气宇轩昂唇红齿白的美男子,迟疑了一瞬,轻轻地在榻下的台阶上躺了下来。

“朕的龙榻,可不是谁都能上的。“   她接见朝宗那日,似笑非笑地说道。

那一日,太液池波光粼粼,她手上一摞奏章,太平引朝宗迤逦而来,朝宗白袍峨冠,他卑躬屈膝的行礼中,不无一些年少气盛的自得之意。

他以为像她这样的六旬老妪,如饥似渴地需要他年轻饱满身体里的阳气。

补阴采阳,为帝者,岁月的折磨也耐不得人,或需要一些荒淫的名声来增加他们在人们心目中的生命力。

殿内漆黑一团,朝宗在狭窄的台阶上赤身而卧,一动不敢动,所幸是初夏的夜,身上无寸缕覆盖也没有那么冷,皇帝再不发一言,朝宗的耳朵里,只有殿外廊柱下金缕虫唧唧咕咕遄弱的鸣声。

榻上的老妇,不,朝宗心里一激灵,可不敢这么想,她一双似笑非笑的眼,据说能窥视人的思想,她动起杀戒来,至亲的脑袋也轻松拿下。

榻上的皇帝,圣人,这会儿该睡着了,那平稳的呼吸带着浑浊的鼾声,朝宗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

皇帝徐徐睁开眼睛。

“娘,见天子庸知非福。“

那一日杨柳还没发出绿苞,娘先哭了起来,娘额前生了几缕白发,白色的发丝随着她强忍的饮泣,在柳条下晃动。

她是必须要走的,宫里来了人,宣布了这个喜讯,哥嫂的姿态立即大相径庭,她入了宫,娘的生活就得到了保证。

“明月儿入了宫,我们武家发达之期指日可待。“   势利的元庆摇头晃脑地说。

可是爹将死之时,说,二姑娘的胆子,迟早要惹出祸事。

娘大概想起这句话,把她送上车了,后悔地哭了起来。

“娘,莫哭,待明月儿宫中立定脚跟,启奏天子,接娘入宫玩耍。”她抱着娘的脖子根轻声说道。

一骑绝尘,车辘滚滚,娘随着车跑了一些路,却也很快地消失在喧嚣的烟尘中,她回过头,心下伤感了起来。

不知何时才能立定脚跟,不知何时才能接娘入宫。

曙光初照大明宫,玉殿香风拂晓钟。

环佩声声金阙响,旌旗阵阵紫烟浓。

*在看些武则天的书,有感而发。女皇帝到暮年时,或会想起自己的陈年往事,她那些林林总总的男宠,未必不是她掩盖衰老的工具。因为据说,性欲与皇朝的活力很有关系。

回作家的PO

回應(1)

2022

2022虎年:
虎虎生威.
如虎添翼.
虎年行大運.
2022-01-07 01:12 透過電腦版 回應
谢谢,祝新年快乐
2022-01-07 03:22回覆